路炀几乎是下意识屈指把奶茶往边上一推:“我不喝奶茶。” 贺止休一顿:“为什么?” “……” 路炀沉默片刻,硬邦邦地蹦出一句:“容易糖尿病。”
第41章 第二组 这话一出路炀自己先沉默了。 不过贺止休还没来得及对此回应, 讲台上突然响起一阵“砰砰砰”的拍桌声。 只见英语老师不知何时杵在黑板前,怀中正抱着一大叠白花花的卷子: “上午小测卷子批好了,发下去先自己订正下错的地方,正好下节晚修有时间, 订完了后面二十分钟我简单讲讲。” 刹那间教室顿时哀鸿遍野地抗议, 更有夸张者直接趴在桌上鬼哭狼嚎,碎碎念着今天作业太多, 再听课明儿只能教空白本上去了。 三班英语老师年纪轻, 是出了名的性子软好说话,平时极少占用非自己课的时间。 眼下陡然被一抱怨, 板着脸没几分钟就无奈着松了口,失笑道:“行吧,那就有错的你们抬头听听, 没错的自己写作业, 不准叨扰别人听见了吗?” 下头立马纷纷拔声说好。 贺止休却是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看向路炀:“那你岂不是整节课都不用听了?” 路炀回过神, 毫不谦虚地认了:“怎么, 羡慕?” “有一点, ”贺止休略一沉吟,自以为含蓄道:“毕竟错的多,就没办法理直气壮的不听了,只能心怀愧疚的不听。” “……”路炀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你的人生里就没有听课这两个字?” “你要么?”贺止休突然牛头蛇尾地问了句。 路炀一顿:“我要什么?” “你要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加上去。”贺止休眉眼微垂,炽白灯光落在头顶, 睫毛眨动时在眼窝处洒下薄薄阴影。 其实这话题从头到尾都没什么不对劲,但路炀莫名感觉贺止休言辞间藏了点其他什么言外之意, 以至于目光隔着镜片触及的瞬间,他下意识就眨眼避开。 “关我什么事,”顷刻后路炀冻着脸讥诮道,“爱听不听。毕业后正好为我国挖掘机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贺止休立刻长长“哦——”了一声:“不愧是学神,替我连将来都考虑好了。” 路炀:“……” “谢谢路班长的贴心指点,”贺止休活像个油盐不进的棒槌,蹬鼻子上脸道:“我回去一定认真严肃地考虑。” 考个锤子。 路炀冷漠地想,就这脑子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供你选择了,非得挑一条那也只剩去新东方炒菜了。 正值课间,距离下课铃还有小几分钟,教室内空了三分之一,尤其第一组,从路炀位置朝前放眼望去,四分之三的座位都是空的。 小测卷分下来时,坐在第一位的方佩佩抽出自己的后,回头想往后传时人都愣了下。 路炀见状刚起身想去过去接,一只手率先半路截过了卷子。 “我来发吧,”只见文锦之不知何时出现在走道上。 方佩佩显而易见没料到对方的出现,愣怔过后下意识问道:“咦,你今天也来上晚自习呀?” 文锦之抱着卷子的动作略一停顿,继而点点头:“对,老师说晚自习会讲点小题,我正好又没什么事情了,就过来先听课再说。” 方佩佩恍然大悟。 教室不算安静,但架不住一组够空,坐后头也能把对话听个正好。 贺止休正好杵在两组之间的过道上,那只方才伸出去、还没来得及接到卷子,就被半途截空的手缓缓收回,若有所思问: “之前就有些没想通,原来贵校晚自习是可以不上的么?” ——正常当然是不可以的。 应中校规在同类高中里虽然算不上很严,但也不至于松散到任凭学生无辜旷课还不管不顾的地步。 文锦之不上晚自习据说是从高一就开始的特例,原因无他,这位成绩仅次于路炀、过去年级排行第三现在排行第二的学霸,是个特招生。 “特招?” “未经证实地小道消息,”后边拎着奶茶凑过来的宋达立刻小声加入话题:“据说他中考成绩当时上一中都绰绰有余了,但只有咱们应中为了招揽优秀生,同意了他晚自习不上课以及非住宿的条件,所以他才跑过来的。” 贺止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怪不得那天他没信齐青乐。” 路炀难得疑惑地瞥他道:“这跟齐青乐有什么关系?” “最开始流言蜚语不是从食堂传出来的么,我那天看了眼,大部分信了的人其实都是那天也在食堂的,” 贺止休若有所思地解释道:“后来你被许棉枫撞到桌子时,他也没动弹。之前我以为是隔得远,不过现在看来,说不定就是纯粹不信。” 宋达登时恍然大悟:“厉害啊,这你都记得?” 宋达这话纯粹顺口一问,贺止休却出乎意料地顿了顿,转而才道:“很难记么?” “……” 宋达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看他,又看向路炀,茫然道:“这很好记吗??” 路炀:“……” 当然不好记了。 事实上哪怕路炀自己都忘了那天有什么人信了谣言、又分别站了什么队,更别说文锦之怎么样了。 甚至要不是刚刚贺止休提起,他几乎都快忘了还有齐青乐这么一号人。 然而从贺止休脱口而出的态度来看,这人十之八九每一号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毕竟被造谣的人是路炀,更何况那天其实是贺止休转学来的第一天。贺止休没道理、更没必要记得这些无论是他、或者宋达都不会记得的事情。 尤其具体到某个人身上。 某种诡异的直觉如有神助般,再次从大脑深处翻腾而出,但路炀还没来得及抓住,余光中,方才还和宋达杵在后排聊些什么的季炎突然出现在了前排。 就见这人手里赫然拎着一杯与路炀桌上相差无几的奶茶,脸上那张跟谁说话都臭的仿佛对方欠他三五百万的脸,此刻居然极为隐秘地藏着些许不自在。 一组的位置空,但过道却尤为热闹,后排杵着贺止休与宋达,前排的文委方佩佩正捏着卷子跟其他同学对答案。 季炎就那么板着脸一路穿过人群,步伐直抵文锦之身后。 “……” 路炀下意识眯起眼,不知为何一种极其微妙地感觉陡然涌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垂眸朝着抽屉的手机看了眼。 “嗡!” 一串陌生号码陡然跳上屏幕,路炀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前方倏然响起一道惊呼,紧接着是重物磕碰的声音。 “咚隆!” “对不起——” 文锦之下意识举高手中还没来得及发完的白卷,他显然没料到自己身后咫尺距离还站着个人,手肘斜抬起的瞬间,好巧不巧与刚把奶茶举到半空的季炎的手打了个正好。 刹那间,那本就仗着提供给校内学生、质量极其堪忧地塑胶袋瞬间被重力击溃,断裂成两节,奶茶落下的瞬间季炎下意识伸手想去抓——然而根本抓不住。 下一刻,只听啪嗒!一声脆响,奶茶轰然落地。 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浓郁的甜味。 “怎么回事儿?”讲台上英语老师闻声而来,陡然窥见满地狼藉也是一愣,连忙问道:“怎么突然洒了,你俩没事儿吧?值日生呢,拖把拿来擦擦。” 一阵兵荒马乱后,地板重归原样,文锦之却不太行。 奶茶被击飞时杯面正好是朝他方向倾斜,这会儿校服袖口大片都是残留的痕迹。 “要不你先回去换个衣服吧,” 英语老师见状不由道:“反正你跟路炀都没有错题,不听也可以,额外的小题我后面抽空给你单独讲。” 拎着扫把正要回去的值日生闻言拔声提醒道:“老师,课代表不住宿呢,他想换得待会校门开了才能回去吧。” “我没事,” 文锦之像才回过神,眨着眼将拉链往下一拽,脱去校服露出内里的打底:“没被泼到多少,我这样就可以。” 英语老师见状便也不再多说。 恰在这时上课铃陡然敲响,外出的人流涓流而归,连同捂着肚子不知道跑出去第几趟的姚天蓬也是。 姚天蓬刚走到位置,就尤为敏感地抽了抽鼻子,满脸发绿道:“卧槽谁在喝奶茶,我现在闻着这味儿跟我窜稀味儿差不多了……” 桌上正摆着一杯奶茶的路炀:“……” “这位朋友嘴怎么这么欠呢,” 贺止休眯着眼不满地轻啧了声,旋即低头说:“没事儿,他喝得食堂,你这小超市,蹿不出一个味。” 路炀木着脸抬头:“你别逼我掀盖了往你嘴里倒。” “这么热情——可惜上课了,留着下次吧,”贺止休一本正经地皮完,眼见路炀面色愈发冷若冰霜,这才低笑着屈指一弹奶茶:“所以你还喝么?” 路炀略略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英语老师已经转身重回讲台,连名带姓地一个个点人回位。 “给,你们的卷子,” 路炀刚给姚天蓬让完位坐下,前桌的文锦之突然转过身道:“刚刚不小心沾上了一点,我擦了擦,但是渗进去了一些擦不干净。” 路炀接过卷子一看,满是红钩的卷面一角果然被洇湿了,微微泛黄的痕迹隐约还透着奶茶特有的香甜味。 “你要介意的话,我跟你换一下,”文锦之捏过卷子转身道:“我的没有沾上,你那张给我就好……” “不用。”路炀随手把卷子对折放在旁侧,“小测卷而已,不至于。” 文锦之似乎还有些犹豫。 路炀确实不介意,也懒得继续在这个话题拉扯下去,便随口转移话锋道:“你不冷?” 下午虽然不下雨了,但天基本已经确定凉下来了,到了夜里基本是彻骨寒。 文锦之被泼了奶茶的校服是冬季的,偏厚实,脱去后内里只剩一件薄薄打底,刚教室没开窗还好,这会儿前头的人为了散味,开了窗,风一吹进来,空气都是冻得。 文锦之显然没料到路炀会问这个,愣了愣正欲回答,一件偌大外套陡然丢入怀中。 只见季炎不知何时脱了自己的,这会儿正板着脸面朝黑板,硬邦邦地蹦出两个字:“借你。” 坐在后座的路炀也略显意外地瞥了一眼季炎。 方才奶茶那一洒,被泼了的还有季炎,但跟文锦之不同的是,他遭殃的只有鞋子与裤脚,半边球鞋被奶茶染的鞋带原本颜色都看不清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时季炎居然没有发火,也没有臭脸,甚至在这会儿还主动脱了外套给文锦之。 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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