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要做的卷子都放哪了?”沈家骏让明扬离远点。 明扬听话地让道:“书包里。” “你跟匡宁聊天吧,”沈家骏直接在明扬的位置坐下了,“我来。” “你不着急回去?”明扬挑眉。 “我姐回了,”沈家骏老实说,“不论在哪儿都是地狱。” 匡宁是标准的国家机关独生子女,老妈本想怀二胎,但实在丢不起饭碗。他活动着肩膀,十分好奇地问:“你姐比你大多少?” 沈家骏拿起早学完的语文书皱眉:“三岁。” “那就正好大二?” “大三,”沈家骏迅速搞清楚明扬的垃圾场状况,“咋?” “……跟你像吗?” “我像老妈,”沈家骏依旧在清,手脚很麻利地动来动去,“她更像老爸。” “……你爸帅吗?” 沈家骏终于察觉到一点不对:“你要干啥?” “不是吧匡宁,”明扬夸张地站起来,“你还想姐弟恋啊?!” “没,我哪敢把主意打沈家骏头上来啊,”匡宁嘟囔,“你看他这个表情,我敢招惹他?这要是当姐姐的结婚了,他能拿把菜刀监督整个结婚仪式,谁出问题砍谁。” “不,你纯属想太多,”沈家骏同情地看了一眼匡宁,拿起不知道哪年哪月的草稿纸就往地上扔,“我姐没拿菜刀逼婚算不错了,她不是一般人。” 正要解释这个“不一般”体现在哪里,叶子华显眼包似地在教室门口喊:“那仨!走了啊!” “噢,”三个人异口同声地举起手,“快滚!” 大概是动作太整齐,整个后排没走的同学都笑作一团。 沈家骏很喜欢清东西,他觉得比打游戏解压。毕竟队友十个里五个爱骂人,三个傻,两个无所谓,一个喜欢嘲讽对面。尤其是嘲讽对面的,沈家骏碰上以后只想输不想赢。 如此一算,相当于百分之一的可能体验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体验百分之一的快乐,得出的期望值还不如玩暴力摩托踹死人机。 “我从没见明扬的桌子这么干净,”匡宁感叹道,“小明啊,你还认得自己的座位吗?” “不认得,”明扬感叹道,“这下子我连教科书在哪都不知道了。” “过来。”沈家骏言简意赅。 明扬屁颠屁颠地蹭过来,浑身上下都表达着七个字——“本人愚蠢但乖巧”。男生无奈地打开抽屉说:“这是教科书,这是辅导书,这是卷子,能分清?” “能,”明扬眨眨眼,“你好强啊。” “我知道,”沈家骏也不客气,“走了。” 他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又退回到三大组说:“假期愉快。” “嗯,”明扬笑起来,“愉快!” 匡宁老感觉自己像个八百瓦灯泡,哪里不亮点哪里:“这么多卷子哪来的愉快?” 俊逸靠近区中心,通常二十分钟内能到家的孩子都算家有钱的,好歹住在学区房。但沈家骏被自家老姐背刺,妥妥一个大冤种。硬要算的话,他家离仁礼中学近得多,几站公交就能到。 走了几百米,转两线地铁,又走了几百米,买鸭脖买奶茶买一切垃圾食品后,沈家骏终于记得回家了。自家小区在一个坡上,当年还算省城的高调小区,主打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段安一个富丽堂皇的门。 刚到门口,碰上穿仁礼中学校服的邻居“出狱”。他招招手,笑着打了个招呼。 “康文!”沈家骏笑了笑,“仁礼也这时候放假?” “嗯,”康文秀秀气气地点头,“你这回家得花一个多小时啊?” “对啊,”沈家骏摊开手,“怎么你也搞到这时候?” 这问题问得相当好,当教导主任了绝对一抓一个准。康文朝坡下看了一眼,不善说谎的臭嘴支支吾吾起来。 “噢,”沈家骏心说高中生都尼玛不搞学习,连忙心照不宣地主动问道,“要串口供吗?比如仁礼放学晚我没在这看见你之类?” “要,”康文也不跟青梅竹马的老弟客气,“包也帮我管一下,我约完会到你房间来拿。” 这人走到一半鬼鬼祟祟地退回来小声补充:“千万,万千,一百个千万!” 沈家骏很懂地行了个礼:“不要让我姐知道!” 两人笑眯眯互看一眼,愉快地击掌解散。 沈家骏不喜欢楼下邻居家那个妈,一天到晚“学习”两个字不离嘴,好像考不上好大学人就不用做了。康文的哥哥成器了还不行,一天到晚逼着康文学这学那,好像当弟弟的考不过哥哥,弟弟这人也不用做了。 他正掏钥匙,一张笑眯眯的美女脸从门后窜出来:“哟——” “噫!”沈家骏一阵磕碜,“你干嘛!” “等我的好弟弟回家呢,”沈佳欢简直是鬼上身地春风拂面,“我实在想找个人吐槽这几天追逐爱情的成果!” “你非得在楼道里说?”沈家骏赶紧关门,“我说你能不能治理一下自己泄洪的嗓门?大爷的,吐我一脸口水。” “你讨打?” “没,”沈佳欢使出被动技能“血脉压制”,沈家骏硬刚失败决定认怂,“您继续。” “你们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沈佳欢按习惯给弟弟接了一杯水,随后对全体雄性无差别攻击道:“长得帅了不起?我是美女我骄傲了吗?!” 沈家骏对关键词“我是美女”不予评论,他低头嗯嗯嗯嗯,十分认真地打开电视找“情书”这部电影。 那几年机顶盒刚联网,版权意识十分薄弱,什么老电影老电视剧都能看,包括大洋另一端的高级音乐会也能在家免费听。 “他刚开始对我嘘寒问暖的,搞得我受宠若惊,”沈佳欢随手抓了一把瓜子,“结果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 “他养鱼?”沈家骏只好随便猜一个,“您只是草鱼和鲫鱼中还算显眼的红鲤鱼?” 什么菜市场比喻。 “不,不不,”沈佳欢好奇地看了眼电视机中的大雪,“你还看这种电影啊?不是,话题不是这个,他拿我当替身使呢!我听他朋友说,他的初恋也是这样,卯足力气傻逼兮兮追着他跑!” 话音刚落,电视机里出现了和音乐课一模一样的场景。沈家骏在茶几上挑来挑去,分出十分之一的听力等老姐的下文,姐姐却主动关了一半窗帘,坐在他旁边一起看。 两人懒散地靠作一团,沈佳欢指着电影说:“这电影我看过了。” “那你还看?”沈家骏打开自己买的鸭脖,直接往老姐嘴里塞了一个。他对文艺电影实在没啥欲望,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戏。 “因为我现在就是天杀的渡边博子啊!”沈佳欢指着电影中的女主角,“这倒霉蛋比我还倒霉!谈了这么久才知道自己的恋爱是因为别人开始的!” 噢,沈家骏想,这部电影的旋转木马中,姐姐找到了她的座位。 “那你对藤井树在医院里睡觉还有印象没?” 沈佳欢一愣:“什么玩意?有这剧情?藤井树不直接在家里昏过去了么?她什么时候在医院里睡觉啊?” 明扬记住的剧情,对常人来说如此微不足道。 沈家骏紧蹙着眉,心里忽然闪过不好的预感。眼前的画面一帧一帧地变换着,终于来到藤井树在医院里睡着的片段。 音乐响起,藤井树追着病床的父亲向前跑,跑到一片自己从未遗忘的白光中。打开门的一瞬间,记忆中的少年忽然出现在了门后。 沈家骏下意识查了这首歌的名字,叫《Frozen Summer》 他越过姐姐的睡颜,抬眼看向窗外。 落单的麻雀只余一道利落的剪影,天边已是绵长的黄昏。
第20章 罩子 沈佳欢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神奇到一生中碰上这样的人都算大开眼界。 出生时,她就围绕在一堆显眼包里。几个沈家哥哥来看她,为妹妹为什么不带把而大吵一架。 再长大些,小仙女决定在百岁宴上感受一次抓周。结果地上铺了本子车子票子华子,她想了想没啥喜欢的,抓着沈家哥哥的导弹模型大流口水。 三岁时,弟弟出生了。 这个弟弟不哭不闹过分安静,和做姐姐的三秒内就能大闹小区形成鲜明对比。他看上去很笨,一双眼睛总能恰到好处地盯着某一个角落,一盯就盯很久。 再长大些,再长大些。 沈佳欢的记忆力出奇好,她甚至怀疑自己就像七老八十的灵魂被迫装进婴幼儿的身体,随着阅历提升一步一步长成正常人类的样子。 没有物欲,没有太多追求,不明白所谓虚荣到底该用在哪个地方才合适。好像出生时就落入命运的怀中,无需为任何事争取,只要给自己留一口活气走到终点就行。 弄不明白的事很少,目前为止只有“家人”的概念弄不明白。 无论活到哪个岁数,无论做出多么违背常理的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 只有那小小的世界一直还在那里。 “欸,啊,哎哟,”沈佳欢擦了擦嘴边的口水,“放到哪儿了?” “睡得香吗大姐,”沈家骏长叹口气,“放完了都。刚老妈打来电话,让咱俩自己解决伙食。” “……你哭了?”姐姐问。 “……你瞎?”弟弟答。 弟弟的确哭了。 沈佳欢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家骏的泪痕,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她的记忆中臭屁精只在爷爷面前哭过,其余时间就像间歇性面瘫,眼角抽个两下表示自己配合气氛。 《情书》有这么感人? 还是说这小子早恋了? “你想吃什么?”沈佳欢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咱俩去小吃街看下?” “等等,”沈家骏抽抽鼻子,“我跟康文打个电话。” “他放学了?” “……嗯,”男生叹口气,“我看他能不能带点吃的回。” 只有没谈过恋爱的才会瞎了眼地拜托谈恋爱的带饭——拜托,你想饿死你自己?康文接电话时已经站在河边的公园里了,连腾一只手接电话都费劲:“家骏?什么事?” “哪儿呢?” “河边公园。” “……你瞬移?” 可不嘛,康文想。陈与想一出是一出的,刚还说在小吃街吃点什么,转眼又说河边公园的卤菜味道一绝……旅游景点的卤菜哪可能比民众菜市场的卤菜好吃?脑回路压根就不正常。 “那你愉快,”沈家骏扭动着生硬的脖颈,“别把包忘了啊。” “嗯,”康文也很自觉,“我可能回得晚。” 沈家骏知道康文的“回得晚”也没多晚,他那斯斯文文的家教从不允许小孩八点以后在外乱晃,如果是女性,大概连晚上出门的权利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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