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匡宁喊了句“等我”,随后轻车熟路地打开自己的人工酒窝道:“没什么,当我没说。” 这晚上叶子华睡得很熟,熟到呼噜声跟窗外的雷声不相上下,沈家骏都分不清耳边的噪声来源是人类鼻孔还是老天。 你别太荒谬啊! 因为横竖睡不着,他只能坐起来发呆。 记得高一的时候,匡宁是学校里的大红人。他长得痞,眼角往上翘,女朋友好像没断过。有时想聊天了,会上楼在教室门口找明扬。 沈家骏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起沈佳欢的劳什子小说,黑道四少之类的男主角。 政府机关一类的家世,从小见过太多世态炎凉的眼神,处理人际关系时不自觉地老练和圆滑。匡宁是一个很清晰的人,清晰到所有见过他的同龄人都知道,这个男生只是碰巧出现在我等平民的世界里。 沈家骏以为明扬和他是同类。 可有一天,记得是六月份,明扬喝着校园商店里最畅销的解暑饮料,恼火地站起身和这个竞赛队随便分子碰面。因为自己坐在窗边,恰好能听见少年烦躁地说:“啧,终于分了?” “啊,”匡宁接过明扬给他带的饮料,“嗯。” “你有病?” 匡宁没生气,他也没资格生气。男生老神在在地窝在走廊设计中凸出去的部分,很是无所谓地看向楼下的学生:“不分留着过年么?” “你非得谈恋爱干什么?”明扬皱着眉,“你就非得乱搞才爽?” 要知道明扬的帅气很纯粹。 他那白到还以为有毛病的皮肤透着红,浑身上下好似乎浸染着新世纪经济复苏的阳光。和匡宁不同,他好像在用一副谁也看不见的盔甲抵御了什么——他选择不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人。 匡宁说:“怎么?我这不是想知道乱搞什么感觉么?” “省得回家读不懂氛围。” 沈家骏自知听到了不该听的话,拿起烟盒起身了。 他在教室里是透明人,起不起身只有连让座都嫌烦的懒蛋同桌知道。 也许就是那时候,让匡宁看见手里有华子也说不定。 “叶子华?!”沈家骏实在受不了打鼾了,“哥们,你考虑醒一下再睡吗?” “我爱罗……”叶子华翻了个身,“卡卡西……” “大爷的,”沈家骏大翻白眼,“我喊你个锤子,有这力气不如把自己打晕。” 他叹口气,只好在床上大字躺平,看雷声和呼噜声哪个先到终点。醒来时头痛欲裂,叶子华的大脸盘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又开始新一天的元气满满了。 妈的。 “你这黑眼圈咋回事啊?”臭傻逼还不自觉地瞎问,“没睡好?” “能睡好吗你大爷,”沈家骏打了个哈欠,“我他妈坐那么前面,都没办法上课睡觉,你就说怎么办吧。” “怪我?!” “不怪你怪谁?!” 今天上午班主任没课,沈家骏直接跟好室友换座了。他的化学本就学得十分敷衍,氢氦锂铍硼起个头就犯困。明扬从教室后门进来时,一眼就瞟中二大组最后的沈家骏。 他趴在叶子华的书堆上,桌子摆满了糖,给后面那帮大爷随便拿。 “咋换了?”明扬嘟囔着,看了眼自己重度稀巴烂的桌子。随手一清,清成轻度稀巴烂就算完事。 “啊,盛依然又过来接水了,”匡宁头疼地看向窗外,“还有陆露。” 明扬好笑地看着情圣吃瘪,心说谁要你对待感情不认真。他想去沈家骏的位置上拿颗糖,却见陆露拿了一张什么卷子,轻轻走到二大组末尾,压在沈家骏带来的书上。 “嚯,陆总!”旁边的男生连揶揄都来不及,看到卷子简直要叩拜,“您这能借我看看吗?” “你们拿,”陆露依旧轻声细语,“抄完了给沈家骏就行。” “谢陆总!”后排齐声喊。 好了,绝逼是洋人卷子。 爱情在鸟语面前不值一提。 明扬笑着跟女生打了招呼,毫不客气地从座位上拿颗了糖。沈家骏大概是感觉到附近有人,稀稀拉拉地坐直,低下头揉眼睛。 昨晚的雨实在太大,打水仗时衣服太湿了,过于狼狈而没有诱惑力。今天男生睡的时候闷着脸,额头上全是刚刚好的汗珠。 他抬起头,和准备再拿一颗糖的明扬对个正着。 “噢,早,”明扬噘了撅嘴里的糖,“没睡好?” “何止,”沈家骏还有些懵懂,“都不知道睡了没。” “博涵啊,”明扬看了眼鸟语卷子的名字,突然扭头对同班同学说,“我跟你换下位置。” “意义在哪?”名字叫博涵的男生一怔,“你那位置摸鱼不是更方便吗?” “我昨晚跟沈家骏说的事没说完。” “所以上课说????” “换不换到底?!” “换换换换。” 巴不得呢。 等会儿的化学课是真犯困,不管在哪一节。刘博涵一溜烟窜明扬座位上,连陆露的卷子都忘记看。 明扬觉得好笑,终于记起来撇一眼昨晚布置的作业。今晚还有个物理小班考和生物小班考,可学校规定一个学生只能选两节小班,学多了反倒精神不正常。过了国庆假,星期四和星期五的晚上就能和沈家骏同桌了。 这座位换来换去的,多不方便。 “你来真的啊?”沈家骏总算醒觉了,“你换座位干嘛?” “我来抄卷子,”明扬开始找借口,“不行?” “放屁,”沈家骏小声说,“你那鸟语有上半句没下半句,卷子常年不写,我信你个鬼。” 被拆穿也无所谓,明扬直接赖着不走了。他看了眼沈家骏鼻尖上的汗,手伸出一半,又含蓄地往内拐,抽了张叶子华的纸。 “擦擦。”他咳了咳。 “擦什么?”沈家骏喝了口水,“喝水漏了?” “汗,”明扬无语,“我说汗啊大哥。” 沈家骏一愣,下意识直接拿手擦。明扬趁机看了眼陆露的试卷,规规整整的鱼泡体,规规整整的ABCD,规规整整的一字一句。 爱情也要这样规规整整才对。 说起爱情,明扬的脸又是一阵红一阵白。他想起父母今天回,便猫着腰拿出手机,藏在自己和沈家骏之间,给弟弟发信息道:“你把死飞骑……” “走了没”三个字还没打完,沈家骏的手突然覆上来,轻轻盖住了自己的手。 “操?” 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只手便灵巧地掐住虎口,轻轻一捏,明扬便下意识松开了手机。他感觉自己短暂地和谁十指相扣了一瞬,又在无奈的期待中迅速和对方分别了。 手机就这样进了沈家骏的口袋。 “这座位换得挺嚣张啊?”胡老师在他们面前站定,“早读干什么呢?” “他笔掉了找不着,”沈家骏说得义正言辞,“昨晚我和明扬的卷子给杨老师提前改了,换座位讨论一下题。” “噢,”这就是刷印象分的好处了,胡老师十分信任地点点头道,“行,杨老师确实跟我说了。” “这么一看你还长个了哈。” 班主任一向亲民,这种对话在全班同学眼里见怪不怪。早读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到处是岳阳楼记的全文乱背。比如前面的同桌,其中一个在背“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山岳潜形,商旅不行”,另外一个也没发现任何不对。 沈家骏疑惑地转头问:“怎么了?不用演了,胡老师走了。” “不是,”明扬感觉脑子有点供血不足,“我……” “你?”沈家骏等待着下文。 明帆啊,你的死飞骑走了吗? 明扬晕乎地想,哥哥好像恋爱了。 ……你觉得哥哥可以恋爱吗?
第二卷 黄昏 第19章 冻夏 怎么到国庆假的,明扬已经忘了。可能是因为小班还没开课,也可能是因为他和沈家骏又回到了一前一后只打招呼的状态中。 纵观十六年的生存历史,短短几天就把过去的生活全部推翻了。尽管明扬自知是一个不爱学习脏话连篇的普通高中生,但他从不会无视校规校纪突然翘掉晚自习,更不会在下雨天人来疯地站在暴雨里打水仗。 那欢声笑语太过深刻,以至于短暂的人生里随时都能准确无误地回忆出细节来。 失物招领处略微弯曲的伞柄,躲避雨水时半眯的眼睛,湿到不停滴水的校服,以及前言不搭后语的笨蛋玩笑话。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一个臭矮子。 比起脑残地打水仗,他时刻观察着另外三个第一次放肆的人。像带小孩儿似地,将他们缓缓围进自己的保护圈里。 “国庆假怎么过?”匡宁斜坐着,一只手撑着自己的桌子,一只手撑着明扬的桌子,百无聊赖地找只笔转,“明帆不会国庆假都不回家吧?” “那倒不至于,”明扬看了眼语文试卷,“病句题选哪个?” “C吧,”匡宁看了一眼,“读起来最顺口。” “……你也不分析一下主谓宾?” “……中国人从不分析主谓宾。” 给爹爬。 他看了眼沈家骏,猜想这人应该又是抄同桌的。对方正在和后桌同学打闹,说是打闹,只不过是被单方面地乱摸罢了。 一个星期过去,恐怕又长了视觉效果上决定性的几毫米。 自己当初也是这么长个儿的吗? “别搞了啊,”沈家骏烦得很,“别一放假就发疯,又不调休,放三天激动个鸟?” “三天还不够多?!”同学瞪大眼,“你除了寒暑假从哪儿找连续三天的放假?!” 哈?!沈家骏也瞪大眼,你自己听听这是人话吗? 什么牲畜发言啊? 初中的时候,沈家骏没觉得假期多重要,因为平时过得就像在放假。每次沈佳欢回乡下都奄奄一息,把“老娘的青春都献给你这傻逼老弟了”挂在嘴边,大喊自己有多不容易。 自己居然边抽烟边嗤之以鼻。 小老弟到底年轻了,不懂读书人的套路。 放假当天,沈家骏把卷子胡乱往书包里一塞,特意走的教室后门。这乌七八糟的卷子多得数不清,不知道的还以为放半年假。他挪到后门,等着明扬走过来说两句,谁知这猴子在座位上窜半天,看着像清东西——他妈的越清越乱。 沈家骏无奈地走过来:“干嘛啊这是?” 匡宁撑着脑袋答:“断舍离。” “你确定?”沈家骏牙疼了一下,“清成这样是在跟自己脑袋断舍离?” “啧,”明扬不高兴地抬眼,“学校的卷子发太多了!” 全班的精神状态达到了开学以来的巅峰,疯的疯傻的傻,一个正常人都没有。这会儿写卷子的手只想摁烂PSP或者电脑键盘,就算实在没事做,在《我的世界》里造一个等比例缩小的省城火车站也比做作业有成就感得多。
50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