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箐顺着声音找过去,关了浪费水的淋浴头。 只剩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响。他探头出来,望见等在原地呆呆站着的小孩,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走过去,脸上再度浮现那种轻佻的笑:“吓着了,小宝贝?” 季末:“……”想了想,有些腼腆道,“谢谢你。” 叶箐又靠近了些。“只是一句口头的谢谢吗?”他拥住小孩。季末瑟缩了一下,有点想跑。叶箐便揽紧了他,试图去亲他的脸。“该不该多回报我一些什么呢?嗯?”好笑道,“哪怕是雇一个打手,这时候也该收取报酬了吧?我还这么厉害,你赚死了。” 季末没作声,慌乱躲避他的吻。他推了推叶箐,没有推开——其实也并不是在很坚定地推拒。叶箐亲得他有些发晕。也有可能他在这热气蒸腾的淋浴间里待久了,泡得脑子不清醒。 叶箐把他按在墙上,手隔着布料摸到后臀大力捏弄的时候,季末终于打了个激灵,推开了他。 “……不行。”他避开男人的视线,小声喘着说,“我不是那种……做那种工作……不能用这个来换。别的,别的都行。” 叶箐扬起一条眉毛:“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能给的吗。” 季末背靠在冰凉沾着水汽的白瓷墙面。突然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种无言的境地。 季末看着叶箐,眼里的情绪一点点被剥离,染上灰暗的色彩。垂下视线,鼻音:“嗯。”他说,“没有了。” 叶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也许小孩会觉得他和刚才那些人渣没什么两样,只是自己没那么粗暴,也没有搞公开和搞多人淫乱的兴趣罢了。 可是啊,叶箐和那些人渣确实没什么两样。都是聚集于此,只配躲在下水道里拱来拱去的臭老鼠。都一样烂透了。 有那么一刻,叶箐心里暴烈的情绪翻涌,想着干脆先顺从氛围,提枪上阵爽了再说,完事儿了总有办法哄人。可是他一凑近,小孩额上块块紫青渗血的新伤就清晰地扎眼起来。再近一点,看见季末半闭着眼掩了不情愿,眼睫上承着几滴热雾凝结的细小水珠……纤细的睫毛快要承受不起这微小的重量了。这点水滴将落未落,很快也会跌落下去,义无反顾地跃入长流,不给任何人抓住和挽回的机会。 他叶箐,终究咽不下那口气。 不想和一帮畜生为伍。 不然自己刚才费那么大劲儿干嘛。 叶箐摸上季末的脸,叫他抬起头来,同自己对视。想说些什么,可废话太多,词不达意。心思在脑子里拐了千回百转,等说出来就变了味。 “这么容易受伤,可不惹人欺负吗?”他说。手从衣服底下伸进去,没有情色的抚摸,只是摸到季末的心口,碰到那心跳。小孩在他手心里轻颤了一下,克制住了没有躲开,他便半笑半叹着问:“不拿这个换,后面的日子你准备怎么过呢,小宝贝。” 叶箐说得对。季末其实并没有想好。他模模糊糊察觉到有这样一条路,就说了出来:“去找许森。” 完全不知自己的话有多天真。只觉得可以用来规避最害怕的东西,就举了这烧红的铁棍当作武器,强逼自己去信不烫手。“他是这里的老大,我去投靠他,给他当手下。这样起码能保证安全。” 去用“工作”换得“身份”和“地位”,而非用“身体”换得“庇护”,这样就是对的吧。 也就不必再将你卷进来。或是其他任何人。 叶箐退开了。刚刚认真考虑的神情仿佛只是一个错觉,晃眼就不见了。他笑起来,踢走心下的烦躁和易怒的秉性,完美地将多余的自己盖住。“不错的计划。”他说,“去找许森吧,他是这里所有狗的爹。” “跟我的话,说不定哪天走在路上就被人套麻袋了。想杀我的人能塞满整条护城河,怎么能跟我呢?你就应该去找许森,只有他能罩你。”说着,颇为恶劣地勾起了嘴角,想看天真无邪的小羊怎样回答:“可是,许森是个好色之徒,对上门投怀送抱的,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来者不拒。倒不如说,这条路是接近他,博取他信任的最快方法。” “你要怎么办呢?” 季末震惊地看着他。 叶箐自以为出了个两难的谜题,正觉得意,便见小羊脸上一阵神情变幻,想了又想后,终于硬起心下了决定:“那我还是先去找他看看吧。” 叶箐的笑裂开了。他后悔了。也气死了。 “去吧,去吧,现在就去找他,趁夜好办事。他住705,知道路不?用我告诉你该怎么走吗?”拉着季末就走,直把他往外推。一面恶狠狠地说:“我教你啊,你见了他就扑上去,骑到他腿上,舔他脖子,掏他裤裆,他受不了的。” 季末:“……” 季末有些没看懂,别过头,仰起脸去瞧叶箐的神情。方才还热切地亲吻他的鼻尖和下脸,现在这张脸却寒得叫人心里发毛。是因为他拒绝了他的要求,坏了他的兴致吗?季末小心翼翼地问:“那,等我成功了,再看有什么能回报给你的……?” 叶箐把他推出去,不耐烦道:“先欠着。” “……好。”季末走到了外面,夜风吹得光裸在外的两条腿不自觉地战栗。他觉得冷了,忍不住回头去找另一个人的身影。 叶箐关了公共淋浴间的灯,关上大门,也将这一夜混乱、难堪的记忆统统关上,画上了一个句号。 驱散了梦魇。 盖住了遍布青淤的身体。 赠予了热忱的亲吻。 也毫不掩饰对肉体的迷恋。 可是,他喜欢干干净净的男孩子。可是,他不是。 唯独这具身体,不想换给他。不想自己和在那些渣滓眼中的“季末”一个样。 季末站在夜色下,静静凝视男人的背影。叶箐背上遍布陈旧的伤痕,令人忍不住揣测,又觉得不该开口去问。这些疤痕无一能被时光抹去。 他学其他人一样叫他。“叶老板,”他喊,“谢谢你。” 叶箐没有回头,大步走得很快:“不谢!” 季末于是也背身朝来时夜路走去。
第21章 季末还没走回到生活区,就被夜巡的狱警发现了,当即被押送回牢房。 房间里已经清洗干净。地板上光可鉴人,映出了一张模糊的脸。季末站立着,看着那血迹曾经流淌过的地方,总觉得好像还能隐隐看见一层黯淡的红色浮光。那个有些病态的舍友的东西都还在,不过现在这里只剩下了季末一个人。 几个狱警在外面低声交谈,间或扫一眼季末。他们对他身上的伤问也不问,仿佛司空见惯。短暂的讨论后他们打算把他送去禁闭室,续上那72小时剩下未完的时间。突然情势又变了,收到了新的消息,说是取消了禁闭室处罚。 过了一会儿,狱警来通知季末,同住的狱友申请换牢房,已经通过了批准,很快就会有新舍友搬进来。季末没说话。他大概能明白为什么。 都是下一波报复来临的预兆。 季末独自在这间屋子里坐了一宿。等到夜色散尽,天光爬上窗沿,等到了早起点名和集合吃饭的时间,他立刻冲了出去,一口气跑上七楼。 狱警可能从没想过有人会突然发疯,还是个这么内向、瘦弱的小子,纷纷在后面拿着警棍追赶。其他囚徒见状倒高呼起来,拥堵到走廊里,敲着饭盆叫嚷,为这不多见的混乱时刻叫好。 一时猴叫爆发,秩序大乱。这也给季末争取到了不少时间。立即三步作一步,在楼梯上大跨着前进,冲上最高层。 当终于有狱警一棍子敲上来,将他打倒,按在地上的时候,他人也已经到了七楼。 这时才发觉,这一层并非是留给犯人的。 有人从那间房里走出,敞了门。季末便用力挣扎起来,竭力挤到门边,越过一个人的黑皮鞋和西装裤脚,朝内里张望—— 还铺着地毯。 嗅到早晨清丽的花香。 如果能走进去,也许还能闻见书桌的木香味,以及白纸黑字印刷上的油墨味。早已定制好的早餐就摆放在书桌上,等着被享用。 那个穿着正式的男人坐在房间尽头的靠背椅上,借着朝阳倾斜的光线阅读一份报纸。手上银戒闪烁,将刺目的光打进跪伏在地上的季末眼里。 好远。 这是另一重世界。 外面吵得很,那个男人倒读得安安静静。 太远了,季末看不清,听见有种直觉似的心声在聒噪:那位并非在认真工作,硬朗的眉目也并非会被阳光柔和。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略过所有文字,目光在小报里的地图上转了一圈,就好像巡视过了一次坐拥的所有领土。 偶尔分一点无聊时的余光,给到门口正在发生的事情。 会不会分一点心出来给他们呢?会吗? 狱警扳着季末的脸,按在地面。这时那男人远远地发话了,出声询问:“怎么了?” 靠在门边的阿龙答道:“就一个小孩,被逮到了。该不会是饿疯了吧?” 狱警正要接话,季末的身体在地上弹动了一下,没有挣开。他大声说:“我来!……”狱警赶紧按紧了他,这声音小了些。“我来……拜山头!” 阿龙听见这话,乐了:“拜山头拜到牢里来了?” 季末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只存在于电影里的台词,离他的世界很远。 也可能,不太远了。 季末声音被闷着,壮着胆子又答:“只拜许森。” 房间里的那位听到了。或许是觉得诧异,或许是觉得有趣,递了声音出来:“让人进来。” 阿龙叫他人退开,抓着季末提起来,幽幽地问:“你知道许森是谁吗?” 不知。季末没有答这个问题,视线盯紧了屋子里的那个男人。他只知道,这是最大的一根救命稻草。 若有人踏出一步,走进这个世界,走近这个男人,那他可能是为了钱,为了权力,为了某种慰藉药品,为了……为了所有许森能给的东西,情愿化身为狗,当他的鹰犬。可季末想要的,不过是像人一样活着。 为什么这人人都拥有的东西,于他就那么难得到呢? 阿龙看见他脸上的伤,挑开他衣服,看见了更多大块的淤血和肿痕。他提着季末走进房间,将人扔到地上,嗤笑:“看看,森哥。这小孩跟别人打架打输了,就想着抬你出来撑排场呢。” 季末立刻爬起来,站直了:“我不是。”说了一句,就又没话了。 他这时候有空关注到周围环境,发觉这间屋子远比他想象得大。确实不似给犯人住的,要说的话更像是个客房套间,内里还附有卧室和私人淋浴间。加上连办公用品都备齐了,关在这里的,究竟是犯人,还是典狱长呢? 有人在牢里好吃好喝,过得痛快,住的比季末在红灯区的老房子还要豪华。想到这里忽然就有点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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