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卧室,抱了被子过来,给睡在沙发上的颜文峰盖上。 “谢谢。” 季末正在掖被角,尝试把这个男人的一条腿搬回沙发上,听见声音停下了动作。大概是不小心把人吵醒了,颜文峰已经坐了起来,打着呵欠望过来。 “早。” 季末“嗯”了一声。想了想,多说了几句: “对不起。这几天太累了,我晚上没睡好,就借了你的床一用。”没什么特别的说辞,季末如实说,看着颜文峰:“……现在还给你,你再睡会儿吧。” “没事,不睡了,要去上班了。”颜文峰看了一眼手机说。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笑了笑,“其实,就我们队那纪律,就算旷工半天也没人管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眼睛盯着季末,凑近了些:“因为,这城市里涉及罪恶交易的地方,就算没有警察出警,也会有黑帮私下出面来维护秩序。” “说不定,是黑帮的权力要更大一些。出大事找警察不如找黑帮。” 如果是在以前,有人这么跟季末说的话,季末一定会觉得天方夜谭。但是现在,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如何还能不知其中险恶。 季末沉默。回视颜文峰,接着打探的视线,直到他又打个呵欠,收回目光坐回去,套上裤子,穿上夹克外套。 仍是便衣。 警服是挂在衣柜里,当作一种收藏,还是干脆地当成垃圾扔掉了? 季末问他:“这就是你不穿警服的原因吗?” “不是。原因我昨天已经说过了。”颜文峰看了季末一眼,扣上了腰带。“而且,你不会喜欢我穿警服的。” 那幅锃亮的手铐重新挂回腰间,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小装备。颜文峰仔细检查它们,再收回固定好。 季末又问:“你到底为什么收黑钱?” “因为我是坏警察?” “……” 季末顿了一下:“昨晚是我太激动了,光想着你为什么结案了。说不定……是我误解你了呢?” 竭力替他辩解:“不然你为什么还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帮我把她带回来。都已经定性为意外事故了,你没必要这样节外生枝,是不是?” “要不就是你的良心不安了,决定弥补,才告诉我真相。”跟着颜文峰,看他的脸色,季末不停追问:“你是有良知的好警察,对吗,颜警官?” 颜文峰终于停下。站在季末面前,此时身高上的优势让他看起来像一颗挺拔的劲松,下落至季末脸上的视线却在微末处被柔和的笑意软化。 “你总是很轻易地下结论评价我。”颜文峰认真地回答季末,不过答非所问。“你希望我是好警察吗?”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更希望是我站在你这一边,而不是其他人。” 这个其他人是谁,并没有点明。 但出乎颜文峰意料的是,季末立刻表明了否认和拒绝的态度。 “不是。” 季末昂首望向颜文峰,面色无谓,语气坚决:“我是希望你立即停止调查。并且,以后也不要再插手有关于我的事情。” 颜文峰脸上神情一僵。 理由? 这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但是,还需要问理由吗。 季末不相信警察。 是的,能够相信警察才怪了。无论是警察的能力,还是立场,连颜文峰都摸了好久才摸出门道来。见识过好恶各色人物的季末又怎会轻易选择信任的阵营。 颜文峰久久没有回复。季末心里是已经想好了决断的,转而问回了关键问题:“你收的是哪家的钱?” 颜文峰回神。 “来找我的人,起初没有透露来历。第二次直言是出自青城区。”看着季末的眼睛,“你觉得凶手是青城区的人吗?当然,也不排除有其他势力故意报青城区的名字来栽赃陷害他们这种可能。” 季末立刻想起许森的话。 在丁诚案事发时,叶箐就已经躲进监狱玩猫捉耗子了。那时东河区忙着追叶箐,找那批丢失的货品,中间出了丁诚这事儿,季末被拘,他们转而报复到季母头上。而青城区会帮着给东河区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打点警察。 时间线是能对上的。 季末又想起了许森的承诺。 “是东河区的人做的。”季末思索一阵,给出了答案。说完,他就意识到警察似乎在套话,于是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严肃地告诫道:“这件事我会用自己的方法去调查,最后也不会通过警察来解决。它现在已经和你无关了,不要再查下去了,颜警官。” 不通过法律途径的其他手段,这番话几乎是在明示私自复仇了。 颜文峰既无法阻止季末的这种想法,也无法阻止他的行动,唯有加倍期望自己能更快一步找到凶手。 无论如何,都不希望季末走到那一步。 感受到被时间逼压着的紧迫感。真是一有转机,就丝毫不能放松。 强行按捺下心里躁动的火,颜文峰尽量放柔了语调说:“也许我能帮到你更多呢?要不要试着相信我看看?我来找你,也是因为想要了解关于逝者的更多情况,比如她生前有没有和什么人结仇结怨……” “颜警官。”季末突然出声打断了颜文峰。 这声音听起来冷硬极了。盯着颜文峰时,叫人感觉到一点针扎似的疼痛。 他说:“我们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没有惹任何人。” 颜文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季末不想再被问话。再软烂的性子,走过这半年也要被磨得利起来了。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叹着气,又说:“你能查到我这里,查到丁诚案,你还能认出我,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仰起头,想冲警察笑一笑,但是事到如今已经不会笑了。 “你是个好警察,谢谢你,真心的。” “所以,就到此为止吧。你不要再管这件事了,不要再接触我了。现在还不晚。” 他轻声说:“这已经不是你一个警察能插手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权势滔天。你玩不过他们的,收手吧,颜警官。” 颜文峰站在他身后,双手撑在沙发靠背,其实更想扶住季末的肩膀。 “所以你想……” 你想,孤军奋战,是吗? 你能保护好自己吗? 这样的话没有说出来。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中断了眼下不当坦明的话题。 季末怔了一下,接通了电话。这还是第一个打给他的电话。 “早上好,阿末。” 一个无比熟悉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似乎还是笑着说的。 “你不会忘记了今天还有工作要交给你吧。” 季末无声深吸了一口气。 “……早上好,森哥。” “我没有忘。我这就回来。”季末说着,压低了声音,回头去看。 颜文峰走到一旁,留给季末独处通电话的空间。进了淋浴间洗漱,打开水龙头听哗哗的水声。手无意间碰到后脑勺的肿块时,痛得轻嘶了一下。 “我让司机去接你?” “不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颜文峰看着镜中的自己,摸着下巴,打算把胡子刮个干净。 以后,再也别喝酒了。误事。 昨晚真是脑子烧糊了。看到他的那个瞬间,还以为是梦……现在醒了就开始后悔了,昨晚暴徒行径的自己。 季末挂上电话之后,静坐了一会儿,心里只有一件事: 该走了。 要去面对这个世界了。 他必须去面对他们。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在那个人看来或许是可笑的。 所以将黑暗摆在他眼前,叫他看清,用来吓退他。但是,他不可以再退缩了。一退再退,是什么都守不住的。 逃一次,逃了。逃两次,也逃了。还可以逃许多次。那母亲的仇,打算什么时候报呢?这个世界欠他的东西,如何叫他们偿还呢? 这次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令人憎恶的东西。因为知道遮空蔽日的是什么,所以才抱着悍不畏死的执着前去面对。 往后再没有什么能够伤他了。 不会相信,不会害怕,不会后退。 季末站起身,打算走了,这时恰好见颜文峰洗漱完毕走出来。 颜文峰打理好了头发,现在笑起来十分清爽帅气。 换句话说,比昨晚更像警察一些。 “留一下电话号码吧,季末。”他直说。目光落在季末手上,“你要带着她去工作吗?怕你不太方便。”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去帮你去订一处墓园,好好安葬她,可以吗?” 季末捧着装有骨灰盒的袋子,闻言停下了步子。望向颜文峰时有几分迟疑。 “那麻烦你了,颜警官。”他同意了。
第69章 季末回到属于青城区的大厦时,许森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站在玻璃墙前,一面望着这座城市雾蒙蒙未见阳光的早晨,一面和阿龙交谈着什么。见季末推门进来,许森转过身,视线十分自然地朝这个身影拥去,缠上他的步子。更多隐晦的意味落在季末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还有扣得严实的领口。 摆动腰肢和大腿时的动作。 还算利落的走姿。 许森立在原地,探究的眼神随着季末走近并未消去,反而加重了攻击性,越发不加掩饰地追逐和围堵一个人。河川沸腾在冰层之下,许森静待季末走入自己的气场之中。 “阿末。”许森迎着他开口,将一个名字念得似带百转千回的感情,于喉中滚动,唇齿间吐出,余韵无穷。他轻笑道:“彻夜未归啊。” 季末已经懒得去求证“你在监控我吗”这种事了。止步于许森身前尺余,随便想了个说辞:“嗯,在一个朋友家过夜。” 仰头望见男人嘴角勾着的笑,温柔假面就牢牢镶在这张脸孔之上,不可分离。唯独盯上视野中某只猎物,亟待出手时,自眼底散发出危险而慑人的光,仿若甩着尾来回踱步的狮子,审视着该从何处下口。 季末心道:这就是你的样子。 已经看惯了。 外人如何能知,有一种相当特别的交锋方式,在沉寂的海底悄无声息地掀起巨浪,搅动涡流。 被盯得有些不舒服,季末拧了拧脖颈,脸一歪,反问:“不可以吗?” 这一句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微弱挑衅,引发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少年人的衬衣一直系到了最上面那颗扣子,封死在喉结之下。许森便抬手替他解开束缚,领新鲜的空气侵入禁欲的空间。 像一个有闲心的人作乐一样,接连解开三粒纽扣,叫他裸露前胸。许森玩味的目光在那敞开的大片肌肤上一转,若无其事收了回来。盯着季末的眼睛,笑意不减,有了一句回应,用来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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