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末默默躺了半宿,一动不动。等旁边人没有声音了,又过了许久,季末也不知何时睡着了。 季末早上醒来时,听见有人在打电话。 “明年?明年过年肯定回去的,放心吧爸。女朋友?呃……我会问下他的意愿的。是男孩子,我说了几遍了,爸,你不能把人家性别都搞错。” “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就放心吧。嗯,嗯,知道了,我会对人家好的。嗯好,不辜负,你儿子那肯定得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哎,知道,人家后半辈子都在我手上呢,会好好负起责任的,放心。” “行了,电话给我妈吧……妈?对,对,任务结束了。但是这边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我一时还回不去。”他笑起来,“我也想你,妈。” “姓季,叫季长安。是的。四季如春的季,长长久久的长,平平安安的安。” “对,长治久安的长和安。小猪猪还会说成语了?哈哈,确实是个很帅的小哥哥。想看?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吗?……好,好,别吵,别吵。” 季末揉了揉眼睛,下床。 桌子上放了一些整理出来的季末的东西,包括围绕一个假身份构建而制作的一些证件。那张身份证上写着另一个大名。 ——季末现在变成了生活在另一座城市里的另一个人了。 颜文峰正站在阳台,季末望了他的背影片刻,见他挂了电话,当即朝他走去。 走了几步就飞跑起来。颜文峰惊讶地转身,季末一头扎进他怀里,抱紧了他的腰背。 季末深深吸气。“……醒来看到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阿末。”颜文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心思复杂难言,无处说起。 季末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颜文峰,可颜文峰每日醒来就要看见一个呆呆的不会说话的季末——这段时间的心情他绝口不提。人就好好地在面前,颜文峰用力回抱季末,喃喃道:“我等到你了。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当然是真的。”季末放开颜文峰,心里有一些愧疚,但某种更激烈的情绪压过了负面情绪。他像是保证,又像是求证,眼里发亮,直言问道:“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要利用的,也没有假话和隐瞒了,对吧?” 颜文峰懂了他的意思,笑着回复:“对,不会有了。” 颜文峰继而郑重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阿末。” “你想去看一看我长大的城市,我工作的环境,见一见我的朋友和我的家人吗?”颜文峰紧盯季末,等待他给出回答。“了解一下普通人眼里的颜文峰是什么样子的。” 曾经多争吵,两人因为不同的立场和目标互相算计,锋利的言辞相对,争论不休,或是各有保留。而从今往后这些就都不再有了,两人之间再无隔阂。所有阴霾都已散去,过去已逝,唯有沉甸甸的感情继承了下来。 这辈子很长,不用着急,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他们可以重新开始,颜文峰可以用漫长余生去表白。 但季末很快给出了答案。他咧嘴扬了扬唇角,有些恃宠而骄的少年气,被看得略微不好意思,又用骄傲明媚的神色掩饰了。昂着头,下巴抬起,他大方接受了这个邀约:“好啊,我要看。” 颜文峰没忍住亲了他。 之后一连几天颜文峰都是开心的,一副相当有干劲的状态。 有时晚上他会带一些公务回来处理。当涉及到一些犯罪分子的情报,季末常常有能帮上忙的时候。就这么给颜文峰当起了小助手。 颜文峰问季末,将来有什么打算。 季末不知道他话里认真又紧张,还要装作随口一问。季末正看警匪片看得津津有味呢。他说,跟你回去啊……? 季末反应过来了。将来,将来我想考警校。进你们队,这样是不是就能跟你一起出任务了? 颜文峰被这几句话砸晕了,当时脑子里就有点七荤八素的,欣喜若狂。后来又高兴了好多天。 颜文峰说,一言为定啊,不能反悔了。我会监督你学习和考试的。我们队可没有后门能走。 颜文峰说,阿末,有你在,我幸福死了。 季末看了他一眼,眨眨眼,转头接着看电影。 淡定道,那就幸福一辈子吧。
第111章 结局二:白雪 【叶线】 白雪(上) “票,先生。” “……” “身份证。” “……” “姓名——” “季长安。” …… 初九这天,季末登上了即将驶离江城的客船。他没多少行李,没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草草收拾了一些衣物和证件,提了个双肩包就出发了。 他戴着口罩,在靠窗的座位前坐下,包就放在大腿上抱着。离船开还有半小时,他不怕等,无所谓时间,就这么在这一方人少清净处独自静坐,无言望向江面。 那天投江虽是走投无路,跳下去了季末倒没淹死。从小在江边长大的孩子,水性是不错的。江心凶险,他拼着一口气,硬是踩在水里,一点点飘着,最后被冲回了岸上。 他怀有一点卑微的期盼,巨大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相当多的不甘心。无论如何,再试最后一次吧。 季末回家去了一趟,赶在所有人之前拿了些必需品,匆匆跑了。 只是他这体质是真扛不住冬季天寒地冻的滚滚江水,这一回到江城就发了烧,病情比上次还要来势汹汹。 但他不能停下,没有休息放松的空间。青城区或是金彪肯定前脚后脚就去抄了他的家。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搞到监控资料,很快就会发现季末回去过一趟,知道他没死。随后便是紧张的猫鼠追逃游戏,季末竭力掩藏踪迹,想要甩脱敌人,而敌人沿着季末逃跑的路线挨家挨户地搜索,找上门来。 好在季末了解底层喽啰们的行事风格,知道这帮职业眼线经常往来的路线,以及固定盯梢的地点。他因此避开了不少麻烦。 但也有避不开的时候,差一点就被逮到的时候。他在江城里东奔西走地躲藏,用新身份住过小旅馆,也借口做工躲进过黑心工厂,没办法的时候还在城市绿化带里躺过一个晚上。近来天气不好,倒春寒来了,感冒一直好不了,低烧断断续续,他也只敢在凌晨时分才摸黑去药店买些感冒药。回到躲藏的地点,就要因为生病难受和担心被找到的恐慌夜夜不能好眠。 四处打听情报,在江城里几乎无处落脚。这不仅是因为季末成了地下世界的首要通缉目标,更是因为前有东河区的崩解溃散,后有许森一死,局势更是陷入彻底的混乱,连闵先生都觉得棘手,一时难以摆平事态,根本压不住诸多垂涎权力和利益的亡命之徒。现在谁是属于哪派的人,拿了什么人的钱在做什么事,谁也说不准。任何人、任何势力此时对于季末来说都是危险而致命的。 在此期间倒是得了一个能稍作安慰的好消息:季末跑了几次的那家鱼货铺子,终于从伙计嘴里听说看到有人雇船去江边打捞什么东西了。 季末放心了。他给足了封口费酬谢伙计,后来再没来过。 ………… “咳咳,咳咳咳……” 季末低声咳嗽。戴着口罩,还是下意识捂住了嘴。脑袋一歪靠倒在窗户玻璃上,又开始后脖子出汗,脑门发热,一阵一阵地犯头晕。 躲猫猫到了今天,像是一炷香烧至末尾,这引火烧身的火终于燃尽了内里灌注的燃料,季末感到精疲力尽。 他的座位附近一片都暂时没有其他乘客。更远一些的地方,有新上船的几人坐在一起闲聊—— “听说前几天有一艘船出事了,爆发了枪战,甲板都染成了红色,船员洗了几天都没洗干净。”那人开了个玩笑,“不会就是我们现在坐的这艘吧?” “说什么晦气话!”他的同伴横了他一眼,大声斥道,“那艘船当天就炸了。早就沉了,怎么可能是我们坐的这艘。” “哦哦……”那人不敢说话了。 旁人有消息更灵通些的,接了话:“我听人说,大年初一那天是有两伙黑帮在码头开战。死伤不少,后来警车都来了十几辆,抓了好些人进去了。” 其他几人纷纷看向他,对于这种八卦传闻十分感兴趣。这人倒话锋一转,说:“不过嘛,后来又说是误会,抓错了,将人都放了。” “都打死了人,还炸沉一艘船,怎么说是误会?” “嗨,这道上的事情……若没有大点的靠山,怎么可能让黑帮猖獗至此?上头的人说是误会,你就当是误会呗。要不然你去问问船家,赔偿到位了没有?” 质疑的声音小了下去,众人噤声。 “还是少问几句,就当是个故事,听听就罢了。” 季末拉下口罩,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神色恹恹。吃了感冒药就开始犯困,马上要睡着了。 好冷。他抱紧了包,缩在座位上。 登船口处传来喧闹的人声。 有一伙汉子上了船。 “今天看见这个人没有?叫季末的。”他们询问检票的工作人员,命令道:“把已经上船的乘客名单拉出来看一下。” 一个人在季末左侧坐下,戴着棒球帽。 季末怔怔。 新落座的男人没有开口打破氛围。 船舱外面越来越吵。 那些汉子不想轻易放这艘船走。他们见这趟载的人不多,想装作是查票,直接进去搜查,盘问乘客的信息。可检票员不敢随便放这么多危险分子入内惊扰乘客,故而一行人僵持不下。 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打算起身。 “咳咳,咳咳……”季末咳嗽起来。 他动作一顿。 这停下的当口,季末略微探身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口。 “叶箐……”季末呼吸不稳,有些紧张。“你去哪?” 叶箐回头。袖口传来拉扯的力量只有微弱的一点点,他已经停下了步子。 “不去哪。就,解决一点小麻烦。”叶箐转身回握季末的手。他这么说的时候一点杀气未露,反而有种散漫的意味,又自信,是季末熟悉的那个平常的叶箐。 “等我摆平了他们,我们一起走吧。不论天涯海角,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有人追杀你我就陪你逃亡。来多少敌人我都把他们统统打退。” 他垂首亲了亲季末的手指。 “好不好,阿末?我一会儿就回来。” 季末不敢放开叶箐的手。他直直望向叶箐,眼里涌上哀伤,眼睑湿润。 “你不要死。”他哽着声音说。就快说不清楚话了,给眼泪堵了嗓子。“叶箐,你一定要带我走。你答应我,不然我不敢放开你。” 压低了声音数落叶箐,自己委屈得要死。“你上次还挂我电话。我找死你了,我一个人在江城东躲西藏地找了你好多天,怎么每一天都这么难熬啊……我没敢让别人看到我,要是被其他人先找到了我,那我要怎么办?要是你今天没来,我以后怎么办啊叶箐,没有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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