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自愿脱离青城区分裂出去的干部们,视作敌人就好。” 闵先生听不下去了,反问:“一次背叛,一次弑主,这样的人你也敢用?我保全青城区,是希望你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而不是送给白眼狼做嫁衣!” 呵呵冷笑了一声。“我不是在威胁你。他恨你恨得紧。上次想杀你未遂,现在他人还活得好好的,在外面打着你的旗号用你的势力和资源自己发展,你晚上也是睡得着觉,就不怕哪天被他安排两个杀手找个机会割喉了?” 许森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懒得回答。只有手指不易察觉地捏紧了报纸的页边,攥出了皱痕。 沉默间,有保镖敲了敲门,通报说,代理人来了,正在办出院手续。 “现在你不走也得走了。” 闵先生靠近了些,低声警告道:“你这次差点被搞死,就当吃亏长个记性。出去之后好好收尾,让所有事情都回归正轨。该清算的就清算。” “他将你的手段都学去了,但不好控制,对我们无用。如果不早日处理掉,将来必定养虎为患。你仔细想想吧,小许,不要错过机会。” 闵先生让开了,在正主到来之前退场,只留下两句带笑的讽刺。 “他来接你了。” “你的黑鹰。” ………… 许森维持这个看报纸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作。视线胶着在其中某一行字上,心思早转到其他地方去了。 闵先生临走前拍了拍他的外套,暗指他贴身携带的手枪。 闵先生没有注意到,床头摆放了一个相框,里面的这张照片正是中枪那天许森丢掉,想还给季末的那张。可季末没有拿走。事后有人替许森将这张照片捡走,洗净血迹,带来给了在住院疗养中的人。 许森将手枪取出,盖在相框上。 也许,这并非意味着手枪要以照片上的人为目标。而是说,需要许森动枪的时候何其之少,但如有人触犯底线,他会亲手用这把枪守住底线,扫平碍事的东西。 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许森继续淡定地看报纸。 走廊上有人边走边进行交谈,人声移动着靠近了。 脚步声落在耳畔,听见的人下意识地屏息。 闵先生说他还恨着自己…… 许森心里也在打鼓。 不是第一次猜不准季末的想法,但或许是第一次为不能猜到他的想法而忐忑到寝食难安。从许森在重症监护室里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朦胧的,不再拥有季末的世界起,这忐忑就延续至今,爬过每一天的日和夜,在三处动了手术的缝线处钻来钻去,挑起难言的刺痛感。 每一天都在等他找过来。无论是拿着枪回来,还是出于什么心态,会不会和许森再对峙一场……每一天都在等。 但是,他没来看过许森一次。 甚至不曾托人带来只言片语的关心和慰问过。哪怕是做做样子呢。哪怕是中伤或嘲讽呢,都没有。 真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还清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过后,两人之间就再也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不必再来见许森,本就讨厌许森这样子的人,躲都躲不过,不是么。 许森外伤治好了,可好像又病了。久郁于心,药石难医。 “叩叩。” 季末推开了这间病房的门。 许森放下报纸,抬头望去。 两人平淡地对视。 季末还是那一身漆黑如夜色的风衣。但好像人瘦了一些,从下颌到颈侧的线条都薄成了一把刀。也衬得他身子骨更加高而挺拔,不可侵犯不能摧折了。气质冷淡,穿过他的身体拥进房中的风都带着凉意。 许森静静地望着他,心里翻江倒海。 季末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床头的相框和手枪。他什么也没说。 阿龙跟在季末身后,悄悄探头瞅了瞅许森的脸色。前面的人没有进门,手下们也都老老实实地靠墙站在外面走廊里。 许森以为前面会有几句久别重逢时该说的话,没有消退的恨,杀意,厌弃,埋怨,等等等等,用来庆祝和纪念曾有血仇的两人再度相见。但是没有。季末没有说开场白。就好像没有过分别,没有过决裂,没有过开那三枪,也没有过所谓的不原谅和诸多临终呕血才能吐出的真心话。 他只是说:“走了。” 许森问:“去哪。” “回家。”季末回答。 许森忽地放松下来。肩背的肌肉不再蓄力而紧绷,身上的病一下子就好了,那三个枪眼也不痛了。 心说,这次是你主动找上我的。 我不可能再放过你了。 他们回到了青城区的大厦。其他人都叫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 这似乎是存在于记忆中非常眼熟的一幕,每一个动作都历经千百次的重演。但是这次不同的是,季末径直走在前面,十分自然地在老板椅前坐下,随后在桌面撑起双肘,十指交叉看向后来一步的男人,好整以暇地等着。 许森挑眉。眼神似乎在说,他对于位置的倒错,以及这个样子的季末感觉非常新奇。 并且相当期待。 季末也很期待。甚至想要恶劣地勾起嘴角。到了现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的神情才稍稍有了变化,多出了些温度,不再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许先生,我希望从现在起,你能够认清自己的定位。”他说。话里几分愉悦没藏好露了出来。“你的公司,还有青城区都在我手里。现在我要你做什么,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许森笑了。“行啊。阿末想要我做什么?” “我想要你……”季末神情一收,谈及工作时语气沉了下来。“把这份合约签了。” “从明天起,你将作为我的私人顾问为我工作,为期五年。你要协助我处理青城区的事务,直到将现在的青城区发展成为江城最大且一枝独秀的黑色势力。” “我的最终目标是,在五年内进入金彪组织,成为其核心成员。”季末紧盯面前的男人,敲了敲桌子以表强调,“能做到吗。” 许森拿起这沓合约,一目十行,快速阅读上面的文字内容,并仔细推敲细节。薪资酬劳等等倒是无所谓。 “拿整个青城区当做跳板……非常野心勃勃的计划,我喜欢。” 许森考虑着什么。移开纸张,站在季末面前,隔一张老板桌垂首打量他。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眼下有些青黑。 许森默了默,说:“但合约写的五年,不够。” 季末不怕付出时间。“你觉得需要多久?” 许森用心思忖了一会儿,然后在季末期盼和催促的视线里笑出声来。 “起码得要五十年吧。” “……张口就来,你耍我?”季末眉头一跳,“我可养不起你那么多年。” 许森淡笑着作答,从容应对:“没关系,我可以倒贴给你打工。” 季末:“……” 这份合约里有不少孩子气的地方。许森当着季末的面翻开某页,眼睛瞟过他郁闷的神情,落在纸上,悠然念起:“晚六点起为第二份工作开始的时间。乙方需要履行的职责是:当甲方有生理需求的时候,乙方必须随叫随到,且无条件配合、满足甲方。” 他抬起眼来,视线在季末脸上游弋,兴味盎然地发出了一声:“哦?” 这是季末最熟悉的目光,不加掩饰,充满了要将人生吞入腹的进攻性和侵略性。这也是季末最习惯的,这个人的样子。 但或许是因为他们都变了许多,关系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又一别两月不见……现在季末被得看久了,只觉得不自在,身上无端发热,在热切无比的视线里好像要被点着了。 季末移开了眼,冷着脸说:“不好意思,第二份工作是没有工钱的。” “我是想问,”许森由衷发问,“白天不可以加班吗,老板?” 季末:“……” 季末气急:“现在我才是制定规则的人!我有需求,找你了,你才可以过来服务我。你得听我的!” 许森笑而不语,对感兴趣的部分往后细细默读了下去。合约中对姿势,次数,喜欢的道具和场景等都有详细要求。 许森能够想象得出那些画面。他轻笑一声,答应了:“行。” 季末在心里大骂他不正经,面上秉持着良好素养没有骂人。 想要用这份合约气一气这个人,但没想到他对于里面那些不平等的条目视而不见,甚至欣然接受。最后反倒是季末自己憋出内伤。 “你今天未免也太高兴了一点吧。”季末怀疑的眼神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相当无语。 许森确实好心情。他没有回答,只取来印泥,要当场在这份“卖身契”上签字画押。随口说:“我很好奇,阿末你究竟想要什么。” 季末伸手便按住男人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眼神复杂。 季末想要什么?想要该死之人偿命,想用那个人希望看到的方式复仇。 “我想走到权力的最高峰,然后将整座山毁掉。” 许森连眉都不曾抬一下,面无波澜。 评价说:“那会很有趣。” “我没有在和你说笑。” 季末站起,手指用力按在桌面,倾身逼视男人的双眼。 “我会杀了你的盟友,摧毁你们的同盟,将你们过去赖以生存的命脉寸寸折断。” “你现在就得作出抉择。” “是告发我,袭击我,制服我,将我关起来,杀了我。” “还是签下这份合约,变为我的同党,背叛组织,和我一起当叛徒。” 这时眼瞳里寒光烁烁,愤怒、恨和痛苦才不过刚刚冒了个头。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这些情绪他都克制掩藏得好极了。 许森静默地聆听。眼盯着他的少年一张一合的唇瓣,上下滚动的喉结,听闻他慷慨激昂的说辞,他的声音冷酷异常。许森心想,如此令人着迷。 所有人的白羊,一个人的黑鹰。 驯鹰人痴迷于鹰的美丽,用含蓄的深沉的,贪恋又渴求的目光注视他,却更加情愿捧他飞向更高处,并为之狂喜。 这一次,他甚至邀请他同往。 许森求之不得。 ——哪里有什么驯鹰人呢?鹰脚上套着脚环和绳索,但其实早就是绳子的另一端,那在地面上逐鹰的人被反过来牵制住,套牢了。 许森一把勾住季末,宽大的手掌盖在他的后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阿末,在这条路上,论手腕,心机,权术,没人玩得过我。”他神色专注,视线垂落,无声却有重量,将他的少年的五官细致入微地刻进眼眸、心中。 季末站直了,眼神已经平静下来,对视时分毫不让。 “所以呢。” 许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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