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与空间都沉寂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冯冬阳终于开口了。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问。 耿秋阳看不清他的表情,想必不怎么好看。他倒是不想让自己不好看,所以努力笑着。 “你如果不答应,我只有去死了。” 他举着燃尽的仙女棒,一边笑,一边后退,朝江水里走去。 冯冬阳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耿秋阳退着退着,感觉踩进水里了,就转过身,改为前进。他低着头,小心地维持平衡,像踩水嬉戏的小孩子。 水渐渐漫过小腿、膝盖,最后漫过大腿。外套沾湿后太沉重,他便脱了下来,扔去一旁。 身后传来水声,耿秋阳扭回头,看到冯冬阳也踩了进来。 “你要和我一起死吗?”他笑道。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死吗?”冯冬阳固执地维持冷静,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破碎。 耿秋阳认真想了下,说:“不希望。你比我强大,可以试着再活活。” “小秋,”冯冬阳放大了声音,“如果没了你,我强大又有什么用?” 耿秋阳哈哈笑着,迈着大步朝江里走,答道:“你试着找找,总会有用的,至少爸妈还需要你。” “爸妈最爱的是你,我没把你照顾好,他们会恨我的。” 冯冬阳速度很快,距离耿秋阳只有不到两米了。 耿秋阳停下来,扭头看过去,冯冬阳于是也停下来。 江面反射着月光与灯光,映在冯冬阳脸上,耿秋阳得以看到他的表情。 那是一个盛满爱意的、会让人感到愧疚的表情。 “小秋,你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们是亲兄弟吗?”冯冬阳声音发颤,“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不是好好的?” “我们在一起很久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耿秋阳留下一行泪,嘴角却高扬着,“同性恋可以出柜,变性人都可以大方地讲自己的故事,我们却永远见不了光,永远。而且,哥,是你趁我不懂事,把我拉到没有光的地方,是你。” “我们相爱不就行了吗!”冯冬阳的情绪终于决堤。 “不行,”耿秋阳固执地扬起下巴,“如果爱情让我痛苦,我宁肯不要。” “小秋,我们走,好不好,我们出国,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以恋人的身份生活。”冯冬阳哀求着。 “不好,”耿秋阳一边摇头,一边继续朝江水深处走,“我不想为了爱情放弃别的一切,我不要假装出来的自由。” 冯冬阳答不上话,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着喘着,终于哭了出来。哭出来以后,他反倒努力着微笑了。他拼命朝前走,耿秋阳却也加快了速度,水漫过他的胸膛,冻得他浑身发抖,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冯冬阳笑着流泪,说:“宝宝,水里真冷,你冷吗?过来老公抱抱,好不好。” 耿秋阳摇摇头,说:“我知道,都是我贪得无厌。” 说完,他迈出一个大步,沉入无尽的江水。 冯冬阳马上伸手去拉,却没拉住。他迅速游入江中,拽住耿秋阳,拖他回到可以站立的地方。 他抱着耿秋阳哭,哭声短瞬间放大很多倍,惊天动地。岸边的路上,有人过来了,拿手电筒照他们,大声喊着,喊声却压不住冯冬阳的哭声。 耿秋阳无心理会爱人的哭声。他一边咳嗽,一边用力挣扎,要摆脱爱人,朝冰冷的江水里去。他是那样坚决,誓以生命相逼。 冯冬阳死死搂着他,终于说道:“我答应你!宝宝,我答应你……我们分手,我答应你……小秋,我答应你,我答应……” 一边说,他一边痛哭不止。 2023年2月1日,凌晨,嘉陵江畔,冯冬阳正式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作者有话说: 彻底破镜。开启重圆。
第11章 熟人 【像在发痒的蚊子包上掐出指痕。】 耿秋阳从昏迷中醒来时,已不见冯冬阳的身影。四周白花花的,是医院。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铺洒在病床上。床边站着的人,是萧雅琪。 “你醒了!”她喜道。 耿秋阳打起精神,冲她笑笑。 她搬了把椅子坐下,解释道:“你有一点点肺炎,普通肺炎,已经输了液,体温降到38了,医生说不碍事,休息两天就好了。我请了半天假,你再躺会儿,晚点我送你回家。” 耿秋阳只觉自己太给人添麻烦,叹出口气,说了声“谢谢”。 “谢我干啥,只要你没事就好。你哥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医院,真的吓我一跳。” 耿秋阳点点头,又说了声“谢谢”。 他偏过头朝窗外看,恰好能看到江。昨夜的回忆在脑海中如流水般划过,却像别人的故事一般,未能激起他心里半点涟漪。 结束了,他对自己说,都结束了,结束就是开始,开始总是好的。 太阳光刚好在这时挪至他脸上,晃得眼晕,他便阖上眼。嗓子奇痛无比,还有些痒,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嗽。 “你哥让我跟你说,早上你单位打过一个电话,他帮你接了,给你请了三天假,你单位说ok,后面你把请假手续补起来就行。”萧雅琪说。 “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我来他就走了,走得很急,好像不太想管你的样子。他也感冒了,鼻音很重,你俩昨晚上干嘛去了?” 耿秋阳“嗯”了一声,心里没太大波动。冯冬阳走得急,一定是想避开他。很好,前男友就应该这样。 他对冯冬阳的表现感到满意,却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问萧雅琪道:“我哥怎么有你电话?” “他用你手机给我打的。” 耿秋阳点点头,心想,闭着眼好像无法完成人脸识别,冯冬阳能用他的手机,一定是猜出了他的密码——150621。 换个密码吧,就换成230201。 他于是四处找手机。 “你手机估计报废了,”萧雅琪递过来手机,“你哥跟我说,他刚开始操作还没问题,打了两个电话后就不太行了,现在屏幕也花了。” 耿秋阳拿过来一看,确实进水严重,没法用了。 “你帮我下单一个手机吧。”他对萧雅琪说。 萧雅琪耸耸肩,“你哥已经给你下单了,说今天就能送到,写的医院地址,我们等着到货了再出院。” 耿秋阳:“……” 萧雅琪朝四周看看,见所有人各忙各的,谁也顾不上谁,便一个侧身,坐在耿秋阳床边,作神秘状,低声说:“你哥不光长得帅,还很有钱的样子。” “……” “你和你哥怎么回事?我感觉你俩不太对付,但是你哥对你又很好。” 耿秋阳猛咳了一阵,说:“有水吗?” 萧雅琪递来一杯热水,“你今天换了身衣服,目测是你哥的衣服,比你大一个码。所以你昨晚肯定干了什么,导致手机进水,衣服湿了,所以去你哥家里换了衣服,然后昏迷了,被你哥送来医院。” 耿秋阳这才意识到自己换了衣服。他低头看了看,上身是一件黑色羊绒毛衣,穿在他身上确实有些大,袖子遮住半个手掌。 “你才发现自己换了衣服?那就是你先昏迷,被你哥换了衣服,然后才来的医院。”萧雅琪说。 耿秋阳头都大了,“雅琪,你是侦探吗?” “你越这样说,我越觉得你心里有鬼,”萧雅琪面露忧色,“那人真是你哥?你别骗我。你压根没提过他来重庆的事,他突然出现,还是这么个不近不远的态度,真的很莫名其妙。不是追你的什么人吧,或者前男友?” 耿秋阳又猛咳一阵,这回纯属吓的。 “真是我哥,”他等不及咳嗽平息,连忙解释道,“他叫冬阳,我叫秋阳,我的名字都是跟着他的样式起的,真的是我哥。”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点说,再喝点水。”萧雅琪帮他拍着后背,脸上的忧色还没褪去,继续道:“你哥对你那个态度,有点微妙,他知道你是gay?” 耿秋阳端起杯喝水,没说话。 萧雅琪当他默认,说:“怪不得他一副很关照你,又不想靠近你的样子,他不接受你是gay,对吧?” 耿秋阳只得将错就错,继续默认。 “这事儿不急,慢慢来吧。”萧雅琪说着,又给耿秋阳倒了杯热水,没再追问这件事。 耿秋阳很感激萧雅琪对他的关心,也感激她的适可而止。 “我哥搞了点烟花,昨天我喝了酒,发神经似的,拉着他去江边放烟花,不小心摔进水里了,就都感冒了。”他主动解释,给这件事划上圆满的句号。 萧雅琪没有任何怀疑,毕竟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啊?我也想放烟花,你竟然不叫我,太过分了。”她说。 耿秋阳笑起来,“你不是正和帅哥聊天吗?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听了这话,萧雅琪的神色突然一僵,嘴角垂下去,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顺利吗?”耿秋阳正色道。 萧雅琪面露难色,憋了半天,憋出一个问句:“秋阳,你是我的好朋友,对吗?” “……”耿秋阳紧张起来,“干什么啊,出什么事了?” “你先说,你是不是我的好朋友。” “当然了!你到医院照顾我,我不仅是你的好朋友,我还是对你感恩戴德的好朋友。” “行,那我就告诉你,”萧雅琪又叹了口气,“我昨晚和卢文屿上床了。” 耿秋阳疑惑了一秒,接着如五雷轰顶一般,从床上弹起来,却没说出话,猛烈咳嗽起来。 萧雅琪一手扶额,一手抚他的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怎么会没事?!”耿秋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胸口,艰难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戴套了吗?” 萧雅琪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戴了戴了,我理论知识丰富,相当注意卫生问题,他床品也不错,很尊重我。” 耿秋阳叹了口气,握住萧雅琪的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提前离场,我不该让你和卢文屿独处,我真的……唉,我太……真的对不起。” “什么啊!”萧雅琪甩开他的手,“我又不是被强奸了,我自愿的!而且是我主动的!” “那也还是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我在的话,你也许会更理智一些……” “我很理智!”萧雅琪怒道。 耿秋阳便不吭声了,观察了片刻,发现萧雅琪确实不像难过的样子,似乎也没陷入什么奇怪的自我怀疑,便镇定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真的很喜欢他?” 萧雅琪摇摇头,“没有,就是喝了酒以后,聊了很多,我说了我母胎solo,他说给我介绍对象。总的来说聊得很开心,也不暧昧。一直到酒吧打烊,他就说送我回家。我们打了个车,在车上,我们就没聊天了,都很安静。那个时候,我突然就……唉,很寂寞,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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