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闭嘴不言。 他今晚已经输了一次,他不想最后的自尊还拿出来被反复观赏踏,哪怕他知道傅掩雪没有恶意。 意外地,傅掩雪并没有生气:“……是为了今晚的事情?” 杨持再度垂下眼睛:“不是。” “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在乎他呢?”傅掩雪轻声反问,他失神地看着杨持的头发。“为了和他赌气,你不来和我一起睡?” 在傅掩雪看来,既然杨持喜欢自己,就不会拒绝杨舒景的提议才对。 可杨持偏偏拒绝了,在他一锤定音之前,杨持仿佛就已经做好了和他划清界限的心理准备。 傅掩雪用指腹摩挲着杨持的脸颊,这张脸比第一次见面时细嫩多了:“杨持,别赌气了。” 杨持按在傅掩雪的手背上,并没有阻止傅掩雪的动作,在昏暗灯光里,他像是一只走失的小狗。 “……我知道。”杨持答道,他恍惚地看着被风吹走的落叶,“所以我并没有赌气。”他的声音像是卡了一下,“我只是失眠了,想要出门走走。” 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令傅掩雪信服,杨持先一步挣开了傅掩雪的触摸。 他不急不缓地往公寓的方向走。 傅掩雪立刻跟了上去,他心中气闷,却又不好发作。 杨持不生气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但他总觉得杨持在骗他,而且并不仅仅是为了杨舒景这件事……那通电话? 杨持在这里的朋友很少,能在大半夜打电话聊天的,除了安盈,就是向繁。 怎么又是向繁? 傅掩雪越想越头疼,他和杨持的关系刚好一些,怎么这个向繁又要跑出来横插一脚? 杨持并不知晓傅掩雪心中所想,此刻他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无论怎么转都是徒劳。工作和感情,无论哪个方面,他都尝到了被杨舒景刻意打压一头的感觉,最关键最核心的傅掩雪,将他的狼狈尽收眼中。 或许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为狼狈的一次。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方才的冲动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在傅掩雪面前已经不只“出格”过一次。上一次在嵘辉大酒店时,傅掩雪被他的话所激怒,那一晚上他被反复折腾得够呛,昏沉入梦,却因此又生出些不该想的满足来。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到公寓,走到门口,杨持忽地道:“你真的很喜欢他,对吗?” 傅掩雪回过头,这一次,玄关处的灯光,将杨持的面容照得非常清楚,就连眼神中的痛楚和挣扎都一丝不漏。 这是渴求的表情。 杨持渴求他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他们之间心知肚明。 “……这和你没关系。” 杨持却不知自己怎么了,傅掩雪越是拒绝揭开这层关系的荒唐面纱,他越想将他们勉力维持的和平撕个粉碎。 “为什么会‘和我没关系’?”杨持一动不动,“如果和我没关系,我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杨持!”傅掩雪喝止道,“你都闹一晚上了,到底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杨持却仿佛平静了下来,牢牢锁着傅掩雪表情的变化,“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这对你而言,并不难。” “这答案很重要吗?”傅掩雪心烦意乱,“值得你大半夜和我在这里吵架吗?” 酸液仿佛在身体里不断蔓延,就快要把杨持的身体全然腐蚀,但即便他成为一具枯骨,他也想要从傅掩雪这里得到那些本不属于他自己的回答。 “值得。” 杨持说。 “杨持,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傅掩雪搞不明白,为什么杨持一定要抓着这件事不放,“我喜欢谁,似乎并没有向你报备的义务。” “是,没有义务。我没有权力去管你任何事。”灵魂仿佛脱离开躯壳,杨持甚至能听到声音的回响,“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替身而已,所以我连得知这一切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可是…… “可是掩雪……”一晚上的失落仿佛聚沙成塔,就在杨持面对傅掩雪的这一刹那,所有的不在乎和无所谓都轰然崩塌。“可是掩雪。”他沙哑地、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眼泪随他声音而坠落。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 你明知道我如此喜欢你,明知道喜欢是秘不可宣的占有,明知道我每时每刻看向你,都捧出自己一颗心。 你看它上面纹络纵横,你看它的形状丑陋不堪。 但是这就是爱的组成部分。 它扭曲、复杂,没有人可以控制它的跳动。 但他偏生为我的生命供氧。 支撑起我在这钢铁森林里踽踽独行的所有盼望和勇气。 傅掩雪怔然在地。 除了在两人欢好时,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杨持的眼泪。 他从没想过,那个如山岳一样沉稳乐观的男人,也会有掉泪的时候。 在这一刹那间,傅掩雪所有的愤怒都仿佛被炽热的泪水所消解。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制止住杨持的泪水。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痛楚。 可能是夜色茫茫,也许是睡意朦胧。 傅掩雪走到杨持身边,他亲了亲杨持的眼泪。 原来是咸的。 杨持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总是哭……”傅掩雪抱怨着,却想要将杨持抱紧,“哭起来真丑。” 杨持这才如梦初醒,他胡乱擦着自己的脸。 傅掩雪垂眸,长睫上,有细微的光亮在流转。 “再靠近一点。”傅掩雪说,“今天我们就不闹了。” 杨持不说话,他知道,这已经是傅掩雪的退步了。 他不知道该往前还是往后。 可就在这时,大厅的灯光被忽然打开。 “掩雪?!……你们——” 杨持看着傅掩雪脸色一僵。 那温热的气息从杨持身上离开了。 这也是第二次。 杨持看着傅掩雪松开的手,苦笑着后退了一步。 还是比不过杨舒景。 还是……得不到傅掩雪的心。 哪怕他只想要微不足道的一点。
第47章 杨持,我知道你恨我 一语成谶。 杨持成年后很少失眠,但这一夜,他的确辗转难眠。 脑海里一直重复播放着傅掩雪迟疑的动作,杨舒景惊讶后刻薄的表情,还有那一刻,心脏轰然坠地发出的巨大声响。 这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且可笑,但每个人手持剧本上演,帷幕揭开的一刹那方知,只有杨持才是那个尽心竭力表演着的“丑角”。 早六点,天刚泛起鱼肚白,杨持就出门了。 这是第一次,在傅掩雪还在家的时候他没给傅掩雪做早餐就出门。只要想到与傅掩雪及杨舒景打照面,杨持的心脏难受得仿佛要裂开。 人不必时刻勇敢,他选择做一次“败军之将”。 画廊八点半才开门,大早上的只有环卫工人在清扫着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为它带来一整天的清爽和整洁。杨持选了一条长椅,看着早起的人们忙碌地穿行,他们神色匆匆,仿佛有说不尽的烦闷和哀愁。 不远处正有人推着车卖早餐。 这类“移动式”早餐摊,摊主往往凌晨起床,将做好的早点搬上车,大清早就在繁华的商业路段扎个点。价格往往很便宜,味道也还不赖,留得住早起的上班族们。等到八九点钟,东西也卖得差不多了,就又回去,等到第二天凌晨的到来。 杨持已经很久没吃过这样的早餐了。 他走到摊位面前,才发现老板是个中年女人。 “要什么,帅哥?”女人笑着问,眼角有明显的皱纹。 “……怎么卖呢?”杨持说完紧急摸了摸衣兜,还好有些零钱,“我想要两个花卷,一杯豆浆。” “五块。”摊主利落地把花卷豆浆分装到两个塑料袋里,递到了杨持手上。 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手的美丽或许比脸更重要。这中年女人的手已经皱皱巴巴,布满了岁月的伤痕。但杨持却并不觉得它们丑陋。 在他小时候,父母常年下地干活,他也会跟着去做。等到有记忆时,母亲的手便已经沧桑,只有那温柔的抚摸却是一直不变。 杨持给了钱就离开,快速地把早餐吃完。 天边开始泛起金光,是太阳要升起了。 十分钟后,杨持的电话响起来。 想都不必想,一定是傅掩雪。 杨持昨晚闹了性子,傅掩雪已经服了软,况且他本性也没有得寸进尺的劣态,虽心中波涛万千,犹疑几秒后,还是接通了电话。 “你去哪里了?”傅掩雪开门见山,声音听上去轻微沙哑着。 “……上班。”杨持闷闷地说。 “你们画廊九点才营业。”傅掩雪的语调冷却下来。 杨持摸着散发着余温的豆浆杯身:“今天想早点到。” 两个人在心知肚明的原因里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还是杨持没能憋住:“……你们要是饿了,冰箱里还有我做好的饺子。” 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杨持也觉得自己距离疯了并不远了。 自己要看着喜欢的人和他人亲近,还要给他们两人的感情鞍前马后,他都想给自己颁上无私奉献的奖章。 可算起来,却也不能全部都能算无私。 至少在他和傅掩雪的交易之中,这就是他履行“乙方义务”的一环。 “……杨舒景走了。”过了好一会,傅掩雪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杨持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杨舒景走了,能说明什么呢?还是说,只有等杨舒景走了,傅掩雪才能想起他身边还有这么个人,还有他杨持的存在呢? 有些问题经不起深思,表面上的波澜不惊,水流下却是阵阵暗涌。 杨持扯扯唇角:“掩雪,那你就为自己煮点吧。” 傅掩雪没有回答,杨持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也跟着没有动作。等了一会,他听到天然气被拧开的声响。 是傅掩雪自己在做饭。 这是一种颇为新奇的体验。 杨持正想说什么,傅掩雪却把电话挂断了,既冷淡又更像是隐秘不发的愠怒。 望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杨持发了很久的呆。 安盈没想到今天怎么这么快就碰到杨持,她下了车便看到画廊门口站着身高腿长的青年人。杨持不知道的是,他的身材体态已经超越大多数人,哪怕没有任何名牌进行光环包装。 昨夜凌晨下了大雨,雨后的空气提神醒脑。风变得更加凛冽,将杨持的头发吹拂着,仿若杨柳依依。 安盈从身后拍了拍杨持的肩膀:“杨持哥,早上好啊!” 杨持吓了一跳:“小安,你别给我吓出心脏病。”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安盈装作要去看杨持手机画面的模样,“是不是……在和那个谁打电话汇报行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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