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破天荒地没有接茬,他捏着矿泉水瓶,额头因为高温沁出薄汗,心里却冷了下来。 耳边还是海鸣的喋喋不休:“我说我们傅小少爷这个脾气,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就连我和许清方想要靠近他一点点,都显得那么——困难。也就是你后来横空出世陪陪他,倒让他有了几分烟火气。可你说,这么个冷心冷情的人,他就是受人喜欢,男的女的都喜欢他,也不知道以后是谁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啧,还好符伊的性格和他差老远了,不然一家子的冰块儿,谁敢接近啊?” 杨持心里乱糟糟的,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只能疯狂地喝水,试图稀释它们。 过了一会,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持立刻转过头。 “怎么,杨持哥,这么失望?”许清方笑呵呵。 杨持也笑呵呵:“哪儿能呢?” “清方,忙完了?”海鸣立刻站起身,瞟到了许清方手里的袋子,“你给我买的吗?” “你想得美。”许清方脸上笑意不改,“奶茶店做活动,买一杯送一杯,我一个人喝两杯。” “胖死你!” “胖死总比饿死强。” 海鸣和许清方闹了一阵,总算把喝的抢到手,两个人临走了又问杨持:“要不要一起?” 杨持望着紧密相依的两人,又看了看傅掩雪所在的教学楼,摇摇头:“不了。” 傅掩雪从小到大,冰雪聪明,成绩拔尖,傅家原本想把傅掩雪送去国外,连学校都选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傅掩雪临了拒绝了。 杨持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 他正发着烧,迷迷糊糊听到了门锁响动,然后又安心地闭上眼睛。除了他自己,唯一有他公寓钥匙的只有傅掩雪。 杨持记不清傅掩雪坐在自己床边说了什么,大抵不是什么好话。他比谁都了解这孩子的性格,就连傅掩雪的亲哥都说杨持和傅掩雪的关系,甚于自己和傅掩雪。 杨持记得傅掩雪当时的表情很差,少年挂着一张脸,再好看的模样都让人不敢靠近。可在高烧之中,他也是笑,笑着打趣说傅掩雪总是这样,不给别人好表情,以后怕不是没人敢喜欢他。 然后呢? 然后傅掩雪愤恨地掐了一下他的脸,嘴上不饶人:“怎么不把你烧死了算了。”但还是把杨持扶起来,给他把退烧药送服下去。 杨持小时候生活在山里,后来救了随父进山调研迷失在森林的傅掩雪,傅家为了感谢杨持,将其从山里接出来,若是忽略六岁的年龄差,也算得上是一种“竹马竹马”。 自打失去父母后,杨持更是把自己的感情全部用在傅掩雪身上,对方天之骄子没人敢欺负,现下又多了一个杨持在身边体贴入微,叫多少想往傅家挤的人都眼红不已,私下里对杨持的出现百般编排。 杨持对那些不中听的话从不放在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每天一睁开眼睛,心里想的就只剩下傅掩雪。傅掩雪对他而言,重要性甚至超出他自己本身。 “……感觉怎么样?” 傅掩雪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碗粥,温度刚好,就是味道不太友好。 杨持心里温暖起来:“你做的?” 少年时期的傅掩雪脸上一红:“别废话。”又说,“你管谁做的,你就说好不好吃?” “哦——”杨持拖长了声音,他盯着傅掩雪看,“不好吃。” 傅掩雪立刻焉了,动手要去抢:“不好吃你还我。” 药物起作用,杨持脑子清醒不少:“给了就是我的了,我们小雪也学会出尔反尔了。” “不好吃你还留着干嘛?”此时的傅掩雪显然没有在人前的骄矜冷漠,皱着一张脸,简直气急,“杨持,你自己去点外卖,点一千家一万家,就是不准吃这碗了。” 杨持忽地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我的小祖宗,我只说不好吃,我没说不爱吃啊。” 傅掩雪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杨持,许久后,方才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是是是。”杨持顺着傅掩雪,“我油嘴滑舌,小雪一本正经。” “你就不能闭嘴。”傅掩雪长眉微蹙,“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杨持不说话了,乖乖地把剩下食物用完。正准备把碗放在一边,傅掩雪从他手里接过去。杨持一愣:“等会我来吧。” 傅掩雪蔑了他一眼:“瞧不起人?” 话都如此说了,杨持没有拦着的道理,等到傅掩雪从厨房去而复返,他的精神也振奋许多,最近身体削颓,想必也是没怎么吃饭的缘故,当然,还有一点…… “你什么时候去国外?”杨持问完,眼神从傅掩雪身上挪开,望着头顶上的吸顶灯,“你大哥把手续都办完了吧?” “……”傅掩雪没说话。 杨持也沉默着,片刻后,又苦笑道:“我知道,就这几天吧,时间我都算好了……我想我还是不送你了,你看我这几天高烧不退的,别再把病气传给你……” “我不去了。” 时间凝滞。 杨持立刻扭过头来,那动作显得十分滑稽,但他的心仿佛又被敲响了。 “……你说,你不出去了?” 杨持呼吸的节奏被打乱了,似乎想把脑子里一切迷糊的浊念排空,只留下傅掩雪的模样。 “嗯。”傅掩雪静静地看着杨持,男人额头上的退烧贴是如此醒目,甚至到了好笑的地步。 可是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杨持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他不知何时才能认清自己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持哥出山的if线,目测有点长,后面还会更。雪持宝宝,七夕快乐,一直幸福。
第38章 你是哪门子朋友? 直到孩子们被妥善安置到酒店里休息,杨持依旧处在一种模糊的、轻飘飘的状态里。 石杏已经预定好了晚餐,就在酒店的十层大厅。 孩子们从小到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多是逢年过节,亲戚们凑在一起,找一个馆子吃一顿。白色挡风门帘早就沾上了油渍,老旧但耐用的土黄色大圆桌上,还有不知道哪个孩子留下的痕迹。 孩子们从未来过这样装潢精美的地方,自然免不了新奇,一进大厅就鸟儿出巢般兴奋地到处飞,仿若踩着的并非昂贵的地板,而是生机盎然的草原。 石杏正在为完美完成工作而满足自得时,杨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小石,我不是在做梦吧?”杨持犹豫地问。 “当然不是。”石杏说,“你也去陪他们玩一会儿吧,杨持哥。” “我不是说这个。”杨持顿了一会儿,道,“真的是掩雪安排的吗?” 无论傅掩雪出于什么心情帮他,客观上就是帮了他和孩子们一个天大的忙。杨持的心像一个火球,只要一想起傅掩雪就能让整个身体都烧起来,不仅是火热,正像是知名的灼烧。 可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给他丢人? 杨持不太确定,但依然想从石杏这里获得一些蛛丝马迹。 石杏只是摇摇头:“哥,我就和你交交心吧。我虽然在小傅总身边一年了,本职工作也尽心竭力没有出过岔子让小傅总不开心,但是,若是问起他这方面的想法,我也是一概不清楚的。”他看着杨持迷惘的表情,叹了一声,“恐怕你不知道,傅总从来不摆架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很好接近。傅大少有时候都不能猜到小傅总的心思,何况我呢?论起亲疏远近,除了傅家人,你就是离他最近的人了。” 自己竟然是离傅掩雪最近的人? 杨持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因为石杏没有任何欺骗他的必要。 “杨持哥,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我也把你当哥哥看待,所以现在,我不是以小傅总的助理,而是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想对你说一句话。”石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小孩正在冲他们好奇地看过来,石杏冲他们挥挥手,压低了音量,“——‘论迹不论心。’你不管小傅总心里想的是谁,他只要在客观上对你好,又何必纠结心里那点没用的位置呢?” 杨持望着不远处,孩子们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子旁,服务员们微笑着给他们布菜。 “你说的很对。”他声音很轻,脑海里不合时宜想起傅掩雪那晚上的话——他脸上显示出一种极为怪异的表情,悲伤,坦然,自嘲。“……作为成年人,的确应该学会取舍,学会从春秋大梦里醒过来。” 孩子们一共来了四个,两个高中毕业,两个初中毕业。杨敏敏性格外放一些,充当的是领头羊的角色。就连想见见杨持这个想法,都是小女孩提出来的。 杨持没什么胃口,但依然陪着孩子们用餐。听着敏敏讲着最近发生的趣事,心境开阔了许多。 到了晚上,石杏又把他们带去了游乐场。 杨持来到这里小半年,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初夏的夜晚,四处都是成群结队的小孩或者是亲密和睦的一家人。孩子们不消说,惊喜地睁大眼睛四处看,五彩的灯光仿佛能铸就起一场场幻梦,这里的风景限时供应,华丽,却迷人眼,和山里的风雨花树全然不同。 “这也是掩雪安排的吗?” “嗯。”石杏说,“小傅总向来心思缜密。” 杨持望着不远处的摩天轮,想起来柳姨翻出来的那张傅掩雪的旧照,正是在那座摩天轮下的喷泉前拍的。摩天轮依然还在敬业地转动着,喷泉亮起了斑斓的水柱,拍照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仿佛过往的故事早已经被冲刷到不知去了何处。 但是…… 但是……杨持知道,这里是傅掩雪来过的地方,无论他们错过多少次,也总会在时空的擦肩而过之下,短暂地相遇。 石杏和几个保镖陪着孩子们去玩耍,杨持倒是拒绝了,他说想要放松,随便走走。 这是自打来到大城市以后,难得可以放空大脑的时间。 周围的情侣们成双成对走过,杨持看着他们的背影,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他坐在一处较为安静的角落里,微微闭上眼睛,凉风送来阵阵花朵的清香。 ——但很快,这份静谧被打破了。 “……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道歉!”5D体验馆前,聚集起越来越多的人,只听到一道尖锐的男声还在喋喋不休,“我给你说,我对象身体不好,要是被你这么一撞撞出毛病来,你负不起这个责!” 杨持长得高,位置又正处在两人身后,自然能将场景全部收入眼中。 即便是在昏暗的路灯下,被指责的男人依然好看得很突出,只是表情看上去……非常冷淡。 不是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也并非带着审判他人的厌恶,而是最令人火大的、事不关己的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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