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持点点头:“今年想回去一次。” “什么时候?” “下半年我爸妈生日吧。” “好。”傅掩雪在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是听杨持的,“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一起?”杨持整理衣服,一边调笑傅掩雪,“那个时候你还在上课呢吧,哪有空啊。” 他先发制人总是好的,免得到时候傅掩雪去不了害得他黯然神伤。 谁知道这句话仿佛踩了傅掩雪逆鳞一般,他站在原地,很是气愤的表情:“杨持,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杨持一愣:“……我没有。” “什么没有?你明明就有,不只有一点,还有很多。”少年时期的傅掩雪,没有之后的冷漠强势,在杨持面前一直是那个骄傲任性的孩子,数落起杨持的不是来也是头头是道,“我下午和你说我不去国外读书了,你不信。我说我要陪你一起回山里看叔叔阿姨,你也不信。杨持,你自己摸摸良心,以前有哪一次不是我陪着你?你对我到底在不满什么?” 这番话说得是酣畅淋漓连绵不绝,看上去已经憋了一下午了。 杨持知道傅掩雪是真的被自己的态度伤了心,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能凑到傅掩雪面前,小声地讨好,掐了掐傅掩雪光滑的脸蛋:“对不起,小雪。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就当我生病了,把脑子烧坏了。” 傅掩雪皱着眉,却始终没挥开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准再撒泼了,我们出门。” 看样子气是消了不少,杨持心里长叹一声,又听到傅掩雪道:“还有,不准咒自己了。”说完,率先钻进了车里。 让杨持没想到的是,司机没有把他们送到什么寻常人家高不可攀的地方去,反而送到了市内最高的建筑面前。 傅掩雪把他带上了五十层。 这里不是大楼的顶点,确实绝佳的观看夜色的场景。 哪怕两个人都戴好了口罩,可他们都是身高腿长气质佳的青年,自然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杨持知道,傅掩雪不太喜欢喧闹的环境,现下更是对傅掩雪的选择产生疑惑。 “掩雪……” “不要多话。” 杨持只能乖乖闭嘴。 过了好一会,服务员送来一份餐食。 傅掩雪对杨持抬抬下巴:“知道你睡一下午肯定饿了,吃点吧。” 杨持哭笑不得,心道果然是傅家的小少爷不知人间烟火,他饿了随便买的面包都能垫垫肚子,何苦来这种地方花高价呢?可这偏偏又是傅掩雪的一番心意,他当然不能拒绝。 杨持在吃饭的时候依然时不时偷瞄一眼傅掩雪,对方只是扭着头看着窗外那条看似无边无际的长河。 河上有一座大桥,桥上的灯光璀璨,像是落在河面上的星星。 听说从前这条河上有过不少画舫,每每到夜里总是笙歌阵阵,只是那里头多少女儿的苦情泪水无人可诉,悲情故事无人可说。因此,这条河也叫怀情江,为的就是祭奠那些苦命女儿。 怀情江的光影似乎也照射到傅掩雪的脸上。 在灯火亮起的刹那—— 他美得竟是如此动人。 “快看。”傅掩雪催促杨持,又像是嫌弃杨持动作太慢,于是牵起他的手,指着窗外那盛开在空中的一朵朵烟火,“那是你们玉茗山的花。” 五彩缤纷闪烁着的烟火的形状,是茶花。 杨持只觉得鼻子一酸。 他没有松开傅掩雪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好漂亮……” 他低声喃喃。 傅掩雪没有挣脱。
第41章 少年人一样天真的残忍 杨持并没有回答,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掩诤的问题。 傅掩雪对他的看法,往好听一点说是养成了依赖,往难听一点说就是扔了也不可惜。杨持可以在傅掩雪面前丢这个人,但是面对别人,哪怕是傅掩雪的亲哥哥,他也不愿意过多阐述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和纠葛。 没出过山,不代表杨持不知世故,在被时间摔打的过程中,虽谈不上已经金刚不坏百毒不侵,杨持也认为自己不算一个玻璃心的人。若不是真心喜欢,那他则不会被傅掩雪伤。可感情就是这样一码事,哪怕是心被划了两刀,又再补了几枪,甚至碎无可碎,他还是喜欢傅掩雪。 “其实,我对你的存在并不意外。小雪从小就让人省心,叛逆期迟一点来,想要一点新鲜感,玩点不一样的东西,再正常不过。”傅掩诤坐在侧边沙发,他不急不缓,“我意外的是,‘你’存在的时间。” 杨持依然笑着,不卑不亢:“傅大少,您这句话,我已经从很多人嘴里听过了。” 就连杨持自己都捉摸不透,傅掩雪为何总是对他忽冷忽热。对他的好的时候,就像现在,会帮他安排孩子们的假期;对他冷的时候,言语的轻蔑,对杨舒景的优先权,毫不掩饰。 或许就像傅掩诤所言,傅掩雪到了“叛逆期”,拥有少年人一样天真的残忍。 傅掩雪从没想过掩饰他的冷淡,在他眼中,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你现在是在给向家人做事吧。”傅掩诤直道,“你能拒绝小雪的安排,倒是有几分骨气。但是希望你明白,不论你给谁做事,身处哪个营帐,都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小雪的事。” 傅掩诤不苟言笑,端的是一副冷峻疏离的做派,言语之间却流露出对弟弟的拳拳爱护之心。话是极刺耳的,杨持并不责怪。他若是有个弟弟或是妹妹,对其的疼爱或许不会比傅掩诤少分毫。 “我不会伤害小雪。”杨持的目光落在傅掩雪身上,尽管他们之间的心意永远无法相通,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有悖于心的决断,“从前,现在,将来,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希望你说到做到。” 傅掩诤说话的语气不重,可依然具有浓重的压迫气息,他打量着杨持,就像打量着无数个曾经考核过的人们一样。只是这一次,他需要衡量的并非杨持的工作能力,而是一颗不会背叛自己弟弟的、纯洁无瑕的心。 “在关于小雪的事情上,我从不说谎。”杨持的回答,既像是对傅掩诤的承诺,又像是对自己的呢喃。 “是吗?”傅掩诤淡然反问道,“希望这一次,你不会再抛弃小雪。” 杨持浑身一僵。 傅掩诤却依然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语气,只是说起来的,是杨持不要想要回望的往事:“小雪保护你,不让我调查你,我当然尊重他的意愿。但你的名字掩藏不住,我自然也就想起来你是救了小雪的人。当初,你本来有机会出山陪着小雪,可你把机会让给另外的人,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小雪的欺骗和蒙蔽?” 傅掩诤的双眸深沉,并非如傅掩雪一般的秋水灵动,更似一汪潭水,深不见底。 “如果站在歌功颂德的角度,我很赞赏你的无私和付出。但是站在一个哥哥的角度,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你能履行方才的诺言。” 杨持木讷站在原地,不知傅掩诤何时离开。 他曾经认为只需要做出无愧于心的选择,那便是最好的安排,可傅掩诤说得不错,他的确成全了自己,而“剥夺”了傅掩雪了解真相的权利。 只是,现在再谈论这些,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陪伴傅掩雪长大,当然也没有获得被爱的资格。 而他放弃这一切的那一年,也不过是在懵懂青涩的,人生的第十一年。 傅掩雪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杨持照顾了他一天,第二天便有了极大的起色。 尽管杨持得知了是傅掩雪给杨舒景拉的关系,但是他并不会挑明,站在傅掩雪的角度,为杨舒景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而他就算说出来,也不过是自讨没趣,难道还指望傅掩雪为他去易寻笙面前说两句吗? 杨持自知并非得了气运的小说主角,便不会做白日梦。 倒是傅掩雪,得知自家大哥来过之后,神情变得些许怪异,又连忙追问杨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杨持吹了吹热汤,确保不会烫伤傅掩雪之后,才掐头去尾把和傅掩诤的对话内容说了一遍。 傅掩雪欲言又止了好几遍,最后只是摸了摸杨持的脸。 那双眼睛,不知道看的是杨持,还是透过杨持在看别人。 杨持在家陪了傅掩雪两天,第三天一早杨敏敏打来电话,问杨持有没有空闲,说临近端午,想要和杨持一起过节日,又说他们这几日承蒙石杏哥哥照顾,想要给神秘“姐姐”当面道谢。 傅掩雪是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约莫是那天大发慈悲,挥挥手就帮了这个忙。拒绝孩子们的要求是如此过分残忍,杨持思来想去,还是在早餐时试探了傅掩雪几句,果然,傅掩雪只说了不必这样麻烦,他不需要特殊的感谢。 杨持免不了失落,到画廊门口才勉强调整好状态。 向繁和安盈今天都不在,画廊中的氛围更为紧张,杨持换了新身份,换了新工位,这一切都像是成为杨舒景谬论的佐证。窃窃私语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嗡嗡嗡无孔不入,又在杨持转过眼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杨持没心情计较这些闲言碎语,生活上,光是为了傅掩雪和孩子们的事情就足够他挂念,而工作上,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步——易寻笙——他还没有攻克成功。 孟堪给出的主题是亲情。这道题看着简单,但是鲜少有画家能够精妙地描绘出亲情的复杂本质,而易寻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易寻笙的确有着人们固有印象中的“天才通病”:冷漠、古怪。 想要用小恩小惠来打动对方,大多数时候只能适得其反。 那么……只能找出对方的“需求”。 易寻笙这样的人不会缺钱,便只能从其他的方向进行攻破:原生家庭,人际关系,自我突破。前两个领域,以杨持现今的能力尚不能接触,那么,最后一个…… 杨持不断翻阅着易寻笙的作品集。 易寻笙这些年公开的作品,明面上的主题各异,但是内在都无法脱离“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这一深刻核心。而他发表的时间,多集中在少年至青年的过渡期,近两年的作品水准依然很高,但是公开的部分却并不多。 平凡的人会遇到瓶颈,天才自然也会。就连闻名世界的文学家也有认为自己写得一团糟想自杀的时刻。 可要如何才能为易寻笙提供现下最需要的灵感价值呢? 杨持凝视着屏幕,这是在五年前,易寻笙创作的一副名为《铜、童、瞳》的画作:荒芜的废墟之上,四周寥无人烟,一座残缺的儿童铜像斜斜地陷入断壁残垣中,一只幼鸟闭着眼睛,栖息在孩子的脸侧…… 杨持正在冥思苦想,杨敏敏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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