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么躲,不准躲。”明月锋揉揉印寒蓬松的卷毛,“嫌弃我啊。” “没有。”印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他握紧话筒,看着屏幕上的字逐字逐句地唱,“风到这里就是黏,黏住过客的思念……” “雨到了这里缠成线,缠着我们流连人世间……”明月锋的声音感情丰沛得多,他领着印寒唱,唱到殉情那句词,红蝴蝶结女生说:“啊,我觉得殉情好浪漫。” “是啊,我最近在看一本小说,男主殉情的时候哭死我了。”另一位短发女生说。 明月锋轻咳一声,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同学,看点正常的东西成不。”饱含笑意和调侃的一句话,惹得两名女生冲过来挠他,明月锋直往印寒身后躲,笑呵呵地搂住小伙伴的脖子,“别闹我,让我唱完。” 印寒稳稳挡住明月锋,专心致志地唱歌,他音律一般,每个发音都踩在调上,但没什么感情,柔情百转的歌词到他嘴里,成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字符。 明月锋叹气,与他合音,一曲终了,他转头对小伙伴说:“你这念经似的,快出家了是吧。” “不好听吗?”印寒问。 “好听是好听,但干巴巴的。”明月锋抬手点点印寒的额角,替他把垂落的卷发别在耳后,“你得用心去唱。” 印寒不明白喉咙里发声跟心有什么关系,他放下话筒,弯腰去拿桌子上的橙汁,便听到明月锋说:“不早了,唱完这首回家。” “一会儿去吃晚饭?”班长邀请道,生怕明月锋走,这人是班级的中心,明月锋一走人心就散了,“这附近有家新开的烧烤。” “不了,晚上有别的事。”明月锋摇头,“你们吃吧,我们走了。”他拉着印寒离开,一场聚会让他深刻意识到,当他离开某个熟悉的环境,再回来便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别扭感。 他是初中生,要大步往前走,不必和小学时期的破事纠缠不清。 很烦。 唱完一首《东风破》,明月锋将钱A给班长,站起身,举起啤酒罐,说:“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下次再聚。”他仰头喝完,倒扣啤酒罐示意自己的诚恳,潇洒地朝大家挥挥手,带着印寒转身离开包厢。 甫一关上包厢门,明月锋立马说:“再也不参加小学聚会了。”啤酒把他苦得够呛,故作的潇洒消失无影,他眉头紧皱,夺过印寒手中的橙汁漱口。 “不好喝为什么要喝?”印寒问,语气中有些责怪。 “很帅啊,你不觉得吗。”明月锋说,“像那些大人。”他耸肩,将声音压低,“这样说话就很酷。” “不好听。”印寒直白地说,“你正常点。” 明月锋仿佛找到了新的兴奋点,回家的路上一直用低音说话,叽里咕噜像个泡泡机。印寒忍无可忍,伸手捂住小伙伴的嘴巴,威胁道:“你再烦我,我就要揍你了。” 明月锋比了个OK,一路安静到家门口。 印寒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打开家门,楚悠的声音传来:“玩得怎么样啊宝贝们?” “挺好……咳咳,挺好……!”明月锋震惊地瞪大眼睛,他的声音变不回来了! 印寒疑惑地看向明月锋,用眼神询问小伙伴的异常。 “啊啊啊啊。”明月锋踩掉鞋子,光着脚丫冲向茶几拿起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凉水,“悠悠阿……”声音仍然粗哑难听,他原地蹦跶两下,拎起保温瓶往杯子里倒开水,仰头往嗓子眼里灌。 “怎么啦这是。”楚悠不明所以,走到明月锋身边,拍拍小男孩挺拔的脊背。 明月锋深吸一口气,说:“阿姨,我声音好难听。”说完,他眉毛紧蹙,连鼻梁都皱了起来,声带像被锉刀剌过,音节毛毛刺刺,不见以前的清亮灵动。 “哈哈哈哈哈我的小宝。”楚悠爱怜地抚摸小男孩的脖颈,“你是到变声期啦,要变成大人的声音了。”她挽起袖子,转身朝厨房走去,“穿上拖鞋,姨姨给你蒸个梨吃。” “吃梨就会变回去吗?”明月锋问。 “多吃梨,会变成更好听的声音。”楚悠说。 “那寒寒的声音怎么没变?”明月锋问。 “有的小孩发育快,有的小孩发育慢,寒寒是长得慢的那一批小孩。”楚悠说,她从冰箱里拿出三个圆滚滚的胖梨,清洗削皮,切块上锅,放入几块冰糖,“等一段时间,锋锋的声音会变成电视剧里那种很有磁性的大人声音。” “真的吗?”明月锋的心情多云转晴,开始期待未来的自己。 印寒扒着门框,脆生生地说:“妈妈,我想学搏击。” 小孩子的想法风一阵雨一阵,变幻莫测,楚悠笑眯眯地问:“武术和搏击有什么区别啊?” “搏击打人更疼。”印寒说。 明月锋开口:“我们聚会遇见了,”他十分不习惯自己的粗野嗓音,“一个混混,吵了两句。” “黄衬衣要打明月,被我制止了。”印寒打小报告四两拨千斤,“制止”这种轻飘飘的词汇,被他拿来概括“五百页刑法解析砸头并把人弄瘸了”这一整套事件。 “搏击太危险啦,小朋友。”楚悠说,“等你学好武术,再长大一点,自己决定好不好?” “好。”印寒乖巧点头,“要是有人欺负我们,我把他们都打死。” “也不用都打死。”明月锋说,“咱们可以报警。” “先打再报警。”印寒选择折中。
第17章 秋季运动会 十一刚过,轰轰烈烈的秋季运动会开场,(一)班的小孩不怎么在乎运动会,好学生普遍身体素质不佳,跑一千米都半死不活,更别提跑三千。作为班主任,每逢运动会便是张力稳最头疼的时候,什么月考期中考他从未担心过,就是运动会,根本!没有!小孩!自愿!参加! “有没有人报名跳远?”张力稳站在讲台上,好声好气地说,“咱们班人少,校长特批只需要报一半的项目。大家踊跃报名,不求名次,重在参与。” 初一(一)班的班长是个白净的小姑娘,叫米桃,细声细气地说:“张老师,班上有二十个女生,十个男生,男生的项目能不能少报一点。” “可以的。”张力稳点头,从上到下翻找简单的项目,“五十米、一千米、跳远、跳绳、实心球、四乘一百米接力,再加一个跳高,正好十个男生分一下。” “老师,我可以一千米。”明月锋率先举手,要走了最难的一个项目。 “那我要跳远。” “我实心球。” “老师老师,我跑接力。” 其他男生不甘示弱,踊跃报名,印寒举手:“老师,我跳高。” “好好好。”张力稳满意地笑开,“男生七个项目,女生十个项目,可以吗?” “好的老师。”乖乖仔们齐声回答。 “你真的能跑一千米啊?”明月锋左手边的小胖墩探头探脑地问,“一千米好累的。” “我能跑下来。”明月锋说,“我上篮球课,每节课都跑一千米呢。” “真厉害。”小胖墩投来羡慕的眼神。 “运动会还要走方阵,大家刚军训过,应该没忘怎么正步走吧?”张力稳问,“柳美郴和明月锋领队。” “好嘞。”明月锋应道,他不怎么记脸,初中的军训马马虎虎一共七天,他只记住了身边的小胖墩王岳扬、班长米桃,和身高相仿的搭档柳美郴。 一下课,王岳扬挤眉弄眼地凑到明月锋身边,说:“我觉得你和柳美郴很般配哎。” “哪儿般配了?”明月锋手撑着脸庞,饶有兴趣地问,十一假期疯狂吃梨,他的声音从粗哑毛刺变得低沉压抑,他不敢大声说话,像只嘎嘎大叫的喜鹊。明月锋对此很不满意,但没有办法,破锣嗓子总要见外人,他不得不收着声音,显出几分成熟稳重。 “你俩个头差不多高,考试成绩也差不多,长得都好看。”王岳扬诚实地说,“妈妈说找对象要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明月锋品味着这个新鲜词汇,“是指两个人要一样吗?” “应该吧。”王岳扬不确定地说,“就比如我家有一个游戏机,女朋友家也要有一个游戏机。” “那要是女朋友不喜欢玩游戏呢?”明月锋问。 王岳扬梗住,挠挠头,说:“不知道哎。” 印寒侧过身子,安静地听两人对话,明月锋问:“寒寒怎么想的?” “我好饿。”印寒说,进入青春期以来,他的饭量与日俱增,吃得多却不见胖,明月锋吃一碗饭,他吃两碗饭加半个西瓜,胃里仿佛有个无底洞。 明月锋无奈地打开书包,掏出一个紫米面包递给印寒,又从书包侧面掏出一个玉米肠,说:“吃吃吃,多吃点长高高。” 印寒毫不客气地撕开面包包装,左咬一口面包右咬一口玉米肠,垂着眼皮像头饿狼。 “别着急,我带了很多吃的。”明月锋拍拍书包,揉一把印寒蓬松的卷发,“你是不是该剪头发了。”卷曲的头发没过手指,细软油亮的发丝仿若营养充盈的牧草,厚实轻盈,一如绵羊的皮毛。 “印寒,我这里有面包,你要吃吗?”柳美郴主动开口,她掏出一个毛毛虫面包递给印寒。 “明月有。”印寒语气梆硬地拒绝,“我吃明月的。” 柳美郴收回面包,瞧一眼明月锋,走回自己的座位。王岳扬的表情诡异,眼神在印寒和柳美郴之间飘来飘去,捂住嘴小声窃笑。 “啧。”明月锋发出一声感叹,“看来我以后不用给寒寒带零食了。” 印寒停下咀嚼的动作,不满地看向明月锋:“为什么?” “有人投喂,我何必多此一举。”明月锋摇头晃脑,从书包里摸出一个卤蛋,刚拆开包装就被印寒抢了去,“哎!土匪啊。” “我要吃。”印寒腮帮子一鼓一鼓,转身背对明月锋闷头嚼,生怕小伙伴伸手抢回去。 “你吃你吃,都给你。”明月锋摇摇头,掏出语文书翻看,他带的零食是自己花钱买的,也就印寒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从兜里掏钱。 初中比小学下午多了一节课,放学时间从四点半推迟到五点半,这可把印寒饿得两眼发黑。明月锋不得不跑了趟小卖部,买回来一个馅饼和一个烤肠塞给印寒,省的小伙伴饿晕在教室。 “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印寒不好意思地说,捏着馅饼的手倒是一点儿不放,他太饿了,吃东西狼吞虎咽,丝毫不顾及形象。 “慢点慢点。”明月锋给他递水,担忧地说,“你吃这么多,还不胖,是不是肚子里有虫?” “啊?”印寒愣住,“虫?” “我听楼下的老奶奶说,小孩肚子里有蛔虫所以饿得很快。”明月锋说。 想到肚子里有虫,印寒头皮发麻,却又忍不住想吃,眉毛皱成一团,柳美郴坐在座位上,扭头对明月锋说:“你别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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