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仍然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 在极端的情绪控制下,江可竟然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牙齿瞬间穿破皮肉,鲜血奔涌而出,在皮肤上肆意横流,又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有几滴血沾在他的嘴唇上,那几乎是那张苍白的脸上唯一的血色。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只顾着狠狠的咬着自己,仿佛要这样把自己弄死,通过这种方式远离面前这个可怖的男人。 “江可,松口!”陆辞严声呵斥,连忙掐住江可的脸,把他的手腕从牙齿之下拯救出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口。 江可的手腕伤得很严重,被咬到的地方皮肉外翻,简直跟被野兽撕咬没什么区别,可能是咬破了血管,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陆辞眼神阴沉,不由分说把江可抱起来,放到外面的床上,然后从柜子里找到医疗箱,打算给他做紧急包扎。 江可一躺到床上,立刻拽起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躲在黑暗之中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的凄惨呜咽。 陆辞拿着医疗箱,怔怔的站在那里。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真的做得太过分了。有时候并非只有身体才会承受伤害,心灵同样会受伤,他以为自己只是吓唬江可一下,以为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惩,但却给对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创伤,以至于他产生了自我伤害的冲动。 也许江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他是个有血有肉、甚至很脆弱的人,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摧残。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这个人,并且不知悔改。 说什么规矩、惩罚,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都不过是在遮掩他的私欲而已。陆辞不得不承认,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卑劣,最下作的人。 他伸出手,试图掀开被子,结果江可立刻剧烈挣扎起来,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甚至恐惧的哭叫起来。 看到江可恐惧的眼神,陆辞半点儿愉悦的感觉也没有。他那坏掉的大脑神经在江可面前仿佛又恢复了正常,现在看到江可畏惧和绝望的表情时,他只感觉到心疼,心脏像被带刺的荆棘缠绕住一般,被刺得鲜血淋漓。 江可抗拒得太厉害,陆辞怕伤到他,只好拿出麻醉剂,按住江可的身体给他注射了进去,不过十几秒钟,江可挣扎的动作就变小了,最后他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陆辞给他盖好被子,牵过他受伤的手,先清理干净伤口,然后涂上止血药膏,用透气的纱布一层一层缠绕起来。 最后他拉着江可的手,低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充满歉意的低声道:“宝宝,对不起。” 这一场惊吓最终引起了一场高烧,江可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身体高热不退,大脑也不是很清醒,总感觉很晕,好像身处于一支小木船上,在海面上飘荡。 他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像大山一样沉重的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他清醒的时候都很少,困意总是萦绕在周围,但是一闭眼就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一台巨大的机器抽干血液,又或者是被绳子紧紧捆着,坠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所以他一睡着很快就会被惊醒,醒的时候意识也很混沌,也不说话,就只是半睁眼睛,茫然的望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半睡半醒之间,江可感觉床边来过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每次他们来的时候,空气里就会弥漫起苦涩的药水味。 大多数情况都是给他喂药,但偶尔也需要打针输液。每当尖锐的针头接触到皮肤,他都会无法克制的颤抖,身体紧张到僵硬,有时候甚至会直接哭出来。 每逢这个时候陆辞都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的哄着他。 就这样费尽心思的调养了三天,江可终于退烧了,但是他脸色仍然很差,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也不爱说话了,每天就是默默的吃饭,然后安静地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 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就会发现他并没有看某个特定的地方,视线没有焦距,只是在盯着空气中某个虚浮的点发呆。 除此之外,他几乎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关心,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离了一般。 陆辞很担心他,尤其是看到他那缠着纱布的手臂时,就更是胆战心惊,尽管他一直试图掌控江可,但从来没有让他受过这么严重的伤。那伤口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他却罪责难逃,如果不是他的逼迫和恐吓,江可也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怕江可会想不开,陆辞特意推迟了所有的行程,一心一意的守在他身边。 这天他陪着江可在阳光花房里晒太阳,他坐在江可身边,轻轻按摩着他的手指,轻声道:“宝宝,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话?我想向你道歉,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 “我知道你很生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我绝不还手,但是你别再伤害自己好吗,也不要总是压抑自己,你可以尽情的把自己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只要你能开心,哪怕你真的捅我一刀,我也愿意。” 听到这话,江可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这几乎是这几天里江可第一次对他的话有反应,陆辞欣喜极了,用力抓住他的手,“宝宝? 但江可没有理他,他站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便离开了花房。 陆辞失落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仍然追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陆辞的母亲——乔美婷女士前来拜访。 乔美婷一进客厅,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陆辞跟前,二话没说,直接抡起她那价值百万的名牌包包,毫不留情的砸在陆辞身上。 她劈头盖脸的一通骂:“你在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你有病吧,这么对自己的小男朋友,你还是不是人啊?我都不想认你这个儿子!” 陆辞低下头,“抱歉,但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感觉江可现在好像有抑郁倾向,您能不能去跟他聊聊,如果真的是…” 他顿了一下,“…真的是抑郁症的话,我会为他找最好的医院。” 乔美婷无语的看着他,良久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小辞,我知道你也很痛苦,有的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是你不能去伤害别人,江可是无辜的,他没有义务去承受这些。” “我之前查过他的履历,这孩子是有点儿花心没错,我也能理解你最开始的怨气,但是你不能监视和恐吓他,一步错步步错,就是因为你最开始错误的手段,才慢慢演变成了现在这样无法收场的样子。” 陆辞低声道:“我明白,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亡羊补牢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你就从现在开始学着怎么挽回吧,或许他可以让你真正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乔美婷放下包,整理了一下衣领和袖口,向四周望了望,“江可人呢,我去和他聊聊。” “在楼上花房,他最近总是呆在那里。” “行吧,我去了,你耐心点儿等着,别随便进来。” 乔美婷女士曾在国外研修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也考过心理医师的执照,算是半个专业人士,再加上她是江可认识的人,所以陆辞才请她来帮忙。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乔美婷推开花房的玻璃门,出来了。 陆辞赶忙迎上去,焦急的询问:“聊得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乔美婷坐在沙发上,随手拨了拨肩头的卷发,淡定的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陆辞无奈,“这个时候别卖关子了,您直说吧。” “好吧,好消息是,江可并没有得抑郁症。” 陆辞松了口气,心口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但他还是没有完全放心,“可是这些天他一直不太理人,也不愿意和我说话,这是不是不太正常?” “这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了。”乔美婷眼神锐利的盯着他,“江可的表现不是抑郁,他就是单纯的讨厌你罢了。” 陆辞:“……”
第五十三章 小熊 据乔美婷所说,江可的一切表现,例如冷淡、厌烦、喜欢独处、不愿意说话,都仅仅是因为讨厌陆辞。至于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原因不言而喻,都是陆辞自己作的。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放他走,他离开你之后,心情自然就好起来了,要么你就想办法挽回他,用尽各种手段哄他开心,对了,你心里藏的那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跟他讲讲吧,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陆辞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的点点头,“知道了。” 放他走,这个选项从来都不存在于陆辞的脑海中,这从来都不是一个选择题,摆在陆辞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 这天中午,江可一个人坐在花园的木色长椅上,手里拿着一片厨师给的全麦面包。但他并没有吃,而是撕成小块,扔到不远处的草地上。 很快面包碎块便吸引来了一群麻雀,这些小生灵在城市里混久了,人类不曾理会它们,它们也不怎么怕人,都叽叽喳喳的落在草地里,翻开草叶和泥土,埋头寻找食物。 忽然的,江可余光瞥见树林后面出现了一抹亮眼的红色,有人朝他走了过来,推开灌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把麻雀们都吓跑了。 江可觉得没意思,他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把剩下的半片面包塞进嘴里,也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只浅咖色的小熊布偶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大束红气球,晃晃悠悠的飘荡在头顶,刚才江可看到的红色就是这个东西。 说是小熊布偶,其实不太贴切,因为穿着布偶装的人显然很高大,所以这是一只大熊布偶。 布偶装的颜色和各种细节都和那家游乐场里的一模一样,脖子上挂着红白条纹领结。江可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在某个暑假他也曾经穿着这种服装在游乐场里发气球,穿了整整一个月。 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的人,江可已经猜到布偶装里面是谁了,他不明白陆辞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但是也不想搭理他,起身就想走。 小熊布偶慢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的递给他一个大红气球。 面对这样送上门的好意,江可不擅长拒绝,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接过了气球,小熊也已经挨着他坐在了长椅上。 陆辞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这里。江可也不好赶他走,他把气球绳子缠绕在长椅扶手上,抬头看着随风飘荡的红气球,慢慢的又开始走神了。 陆辞就默默的陪伴着他,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小熊。 最后是江可先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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