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仍然蹲在原地,回头看他,又摸了一会,也跟着站起来。 顾商闭了闭眼,算了……他啧了一声,无奈道:“养吧养吧。” 明明面无表情,可顾商仿佛看到那瞬间江堰的眼睛都亮了,后者小心翼翼地将猫抱在怀里,上了车。 “先说好,”顾商一副撒手掌柜的模样,“我什么都不管,这只猫那么小,你得给它喂奶,要教它用猫砂,也不能让它抓沙发。” 小猫嘤嘤叫着,在江堰的臂弯里显得越发小了,江堰说:“好,谢谢你……顾商。” 实在不会是他做出来的行为,顾商冷哼一声,强行挽尊,“不是看你想养才同意的,是小猫可怜。” 江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知道。” 算了,顾商收回视线。 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到他这不过是一只猫罢了,能有多麻烦,实在不行,专门买套房给江堰拿来养猫得了。 先将猫送去宠物医院洗澡检查,顾商回了趟公司,江堰去看舅妈。 历经三天,陈春看起来情绪稳定多了,她说:“我其实活不久了是不是?” 江堰身体一僵,“怎么会。” 陈春瞥了他一眼,“我没读过书,但自己的身体还不至于感觉不出来。” 江堰不说话了,从小到大他就这样,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用哑巴战术或者装作没听见。 陈春瞪着他,拿他毫无办法。 可好巧不巧的,医生过来查房。 陈春:“医生!你和我讲讲,我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只是值班医生,他把副主任,也就是陈春的医生喊了过来。 正常情况下,医生是要告诉病人真实情况且尊重病人的选择,但也要看病人的性格如何,能否承受,脆弱些的则要委婉。 陈春身体已经很差了,说话力气不足,可言语仍旧不卑不亢,如同她这个人,“我六岁被卖掉去干活,十六岁嫁作他人妇,我长得不好,没有文化,却从未昧过良心活着,更不想死得如此不体面,您就和我说实话吧!” 主任思索了下,如实说了:“保守治疗大概一个月,积极治疗半年吧。” 江堰猛地抬起头,一、一开始不是说还有一年吗? 陈春静默了很久。 医生为难道:“不必现在就给出答案,多思考几……” “不用想了,”陈春已经做了决定,“不治疗了。”
第24章 “我现在只有你了。” 江堰终于去带陈春吃牛排了,他点了满满一桌,希望能让陈春尝遍所有的味道。 陈春戴着帽子,挡住了已经掉光了的发,她一如既往地说他浪费钱,是真心疼了,“天啊,雁你再这样浪费食物浪费钱,我可不跟你去了!” 江堰点头说好,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小块的,“好吃吗?” 陈春不会用刀叉,便直接用筷子夹了起来,她咀嚼得很慢,像是在细细品尝,她感受到了鲜嫩的肉质在她的嘴里爆开,她一辈子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她笑了,“诶!真不错!好吃!” 江堰点了好几杯饮料,有珍珠奶茶,有厚乳拿铁,有海盐汽水。 餐厅坐落在67楼,能将整个泾南尽收眼底。 陈春往窗外看去,手指摁在玻璃上,她感叹道:“真美……泾南原来这么漂亮。” 江堰早就红了眼眶,他张嘴想说话,却差点哽咽出声,深吸一口气将酸意都吞进胃里了,才道:“你喜欢就好。” 江堰想租一个更好的房子,但陈春执意原来那个老房子就很不错,阳光射进来的时候暖洋洋的,她住得很舒服。 晚上九点,陈春怒:“你赶紧回去你!那么大了还粘着舅妈算什么样子!” 江堰置若罔闻,只干自己的事,他将猫接了回来,正在给小猫崽喂羊奶。 陈春嚎了两嗓子就嚎不动了,只能随他去。 老房子有个小阳台,上边摆了一排陈春种的花与菜,可以看得出来是好好爱护着的,枝叶修剪得很整齐。还有一张躺椅,天气还尚凉爽,他躺在上边,给顾商打电话。 一打通,就是顾商吊儿郎当的声音,“嗨,小鸟。” 江堰的声音听起来像无事发生,“晚上好。” vip房是顾商给升的,如今陈春出院,他自然收到了消息,那是陈春自己的选择,他们都应该尊重。可说是这么说,江堰肯定无法释然。 “猫怎么样?” 江堰回头看了一眼蜷在他旧衣服上的小猫崽,“刚喂饱,睡着了。” 顾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叫什么名字?” “你有想叫的吗?”江堰问。 顾商躺在沙发上,他缩了缩腿,示意底下的人力气有些大了,“你的猫。” 江堰:“那叫雪人吧。” “啊……嘶,”不知被按到哪条筋膜,顾商轻叫了一声,“夏天捡的叫雪人,不错。” 哪知江堰立刻皱起眉来,语气沉冷,“你在做什么。” “按摩,”顾商道,“今天骑了马,小腿酸。” 江堰:“正经按摩还是?” “嗯……我想正经就正经,”顾商拖长了声音,他道,“我发现你最近是越来越管我了啊。”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可丝毫没有教训或阻止的意思。 “不能去。”江堰紧了紧手。 “好好好,”本来也没打算,顾商笑着,乐意哄着他,“不去。” 江堰暂时放松了下,但并未完全,他这一个月都没法陪顾商,顾商会不会去找其他人?他无法放下心,顾商肯定会去的,顾商没必要委屈自己。 他道:“顾商,对不起,我这一个月可能都没法照顾到你。” 顾商:“的确是该对不起。” 江堰又说:“我尽量过去,你别吃安眠药,也别去找别人。” 顾商笑了笑,不可置否,不知道是对于前者还是后者。 江堰垂下眼,语气带着难以察觉的紧迫,“顾商,好不好。” 那头的顾商说:“还来劲了,行了挂了,早点睡吧,有要帮忙的打我电话。” 江堰静静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页面,再然后,屏幕熄灭了,他没有得到顾商的保证。 江堰一转头,看见陈春鬼鬼祟祟地躲在阳台门后,一双眼睛重新散发了点生机,“我们雁,这是谈恋爱了?!” 没等江堰回答,陈春喜上眉梢,自顾自地鼓掌:“哎哟哎哟!好啊好啊!” 江堰看她那个开心样子,说不出口“不是”。 “什么时候带来看看?” 江堰只能顺势道:“哪有那么快的事,才刚认识没多久。” “也是也是,这不妥,”陈春道,“总之知道我们雁有在好好生活我就放心咯。” 当晚江堰在老房子睡下了。 这一个月,江堰甚少回千灯湖,有许多次都是晚上赶过去将顾商弄睡之后再回来,他怕顾商真的去找别人。 没去千灯湖的日子,他就每天晚上查岗一般的,要给顾商打去一个电话。 前几次顾商还当情趣陪江堰玩玩,到了第三次被问到今天做什么了的时候,他似笑非笑地说:“干脆让秘书把我每天的行程报给你?” 江堰知道顾商这是不满意了,他是顾商的情儿,每个月有钱拿那种。顾商体谅他这一个月有特殊情况,让他带薪休假,可不表明他就能过问顾商的私人行程。 他们终究不是在谈恋爱,只是包养关系。 于是江堰不再问了。 他陪着陈春,将泾南可以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没吃过的都吃了一遍。 他和陈春买了漂亮的裙子,去做了美甲,去化了妆,去拍了大头贴,他和陈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在公园的湖边喂天鹅,去海边喂海鸥,在电影院看了两部电影,还去了一次游乐园和海底世界。 走到了陈春再也走不动。 江堰写了六个正字加多余的两笔,三十二天了。 他在这三十二个夜晚日日祈祷,他能保持那个求佛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没有一次不在侥幸,万一呢?万一呢,万一呢…… 现在的陈春已经下床都困难了,只能在床上进食。 江堰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晚上也不敢入睡,生怕一起来…… 可是总有这么一天的。 陈春离开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痛苦。 三十七天,江堰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原来并没有,他无法接受,他永远也无法淡然。 他因为没钱想去当明星,现在当上了,他火了,也有钱了,可是亲人不在了。 这是他,唯一的至亲啊。 他努力至今的原因,就是为了能让陈春过上好生活。 怎么能……只受苦,不享福的啊? 直到他无法呼吸,心脏发痛,江堰才发现他一直憋着气,他猛地喘息了一口,然后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接下来他好像失去了一阵子的意识,等再次回神,他已经在殡仪馆了。 不一会,顾商到了。 江堰依稀想起来,他好像先打了顾商的电话。 再一会,成钦他们和经纪人也到了,大家都穿着黑西装。 郑年桦上来给了江堰一个大力的拥抱,他说:“堰啊……节哀顺变。” 宋其亭已经泣不成声,受陈春最多帮助的就是他了。 江堰在哭声中显得异常冷静,从开始到结束,最后捧着骨灰盒的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顾商看在眼里,深深皱起眉来,这和他当时的情况非常像,现在强撑着,后边往往会崩溃得越发厉害。 他们一行人驱车到江堰早早购置好的墓地里,这里依山傍水,群山中还有一山独高,阳光明媚敞亮。 江堰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只为买这一个好的墓地,他单膝跪地,将骨灰盒放到墓地下。 “咔哒”一声,被工作人员合上了。 A接下来还有行程,其他四人不得不先走了。 经纪人那日回去之后,得知了顾商的身份,震惊得关不上嘴巴,他踟蹰道:“顾总,麻烦您帮忙看一下江堰了。” 顾商在外人面前很高冷,“嗯。” 江堰久久站在墓前,陈春的照片不多,大部分都是后边拍的,但他用了陈春二十三岁时笑着的那张。 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江堰一动不动,他微微垂着头,两手空空贴着裤缝。 顾商下午请了假,他陪江堰在那站了半小时后,膝盖有些受不住了,于是回车上处理公务。 车子就停在外边,他往窗外一侧头,就能看到江堰沉默的背影,后者很高,站久了,头垂久了,背都有些弯下去了。 顾商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口气,什么小情儿能让他浪费足足六个小时,男朋友都不见得有这个待遇,虽然他没有过,但想一想,就觉得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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