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被他略带疏离的接话方式劝退,女孩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从哪儿上车的呀,做了多久的火车了?” 他简短地说了地方和大概的时间,女孩听到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这么远!那你为什么不坐飞机呢?算了,飞机晚点也很烦人,我就是因为航班突然取消才匆匆忙忙订的火车票。”女孩自言自语嘀咕,又想到了什么,好奇道, “那你去北京是干什么呀?” “男朋友跑了,我去找他。” “……” 女孩勉强稳住破裂的表情,憋了半天没憋住,噗的一声笑喷,乐得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子后边, “说实话你看着怪高冷的,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真没想到一开口说话这么有意思!” 李西城咽了咽喉咙,默默侧过脸望向车窗外。 女孩定睛看了他的侧脸片刻,而后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边说边从手机里翻照片。 “诶,你知道丁真吗?你和他吧,虽然长得不太像,但是身上好像有股相似的劲儿。” 李西城摇摇头,没有展现出什么关心的意思。 “哇!什么都不知道样子也像!”女孩却更加兴奋了,兴冲冲地把手机凑近给李西城看。 “你懂吧?懂那种感觉吧?”她期待地望着他。 李西城眸光微微扫过她手机屏幕,而后点点头。 “我就说吧!你觉得你们像在哪儿?”她像是非要听到学生说出正确答案的老师,带着鼓励和期待的表情追问。 李西城思忖片刻,不冷不热道, “长得帅的土包子。” “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爆笑声在空气中响起,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虽然,呃,你快把我笑死了,但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缓了缓,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努力止住笑意, “我是想说,你们的眼睛都很纯净,但是,里面又好像藏着一只狮子!” 随意评价别人的眼睛其实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评价一个人的眼睛,不啻于窥探一个人的灵魂。 话音刚落,女孩像是意识到自己跟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并不妥当,甚至有些唐突,吐吐舌,表情抱歉地说, “你别介意啊,我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李西城却只是摇头,向她投来一道安抚的视线,她莫名就安心了,片刻,又重新精神百倍地冲他说道, “不过,你真的有你自己独特的气质。我保证,你之后肯定会在北京城大杀四方的!” “谢谢,承你吉言,”他低头轻笑,停顿片刻后,慢慢抬起眼眸,“不过,我只想——” “只想找到你那跑路的男朋友嘛!”女孩打断他,抢答道。 “然后把他绑回家狠狠强制爱是不是?”她冲他挤挤眼,满脸写着你的梗我接住了,一副我很懂的样子。 “……嗯。” 虽然,他们俩的对话好像两根频率不一样的天线对着彼此呕哑嘲哳,但李西城基本赞同她最后的提议。 很多年后,谢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初遇之时,李西城说的那些她以为是玩笑话的话,竟然每一句都是真的。 而此刻,命运的齿轮正悄悄转动。 火车到站了,李西城帮她把行李搬下来,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而后赶紧拦住过道上准备下车离开的李西城, “我叫谢亭,水谢亭台那几个字。既然你没有微信,那我给你我的电话号码吧。我是做建筑设计的,你刚来北京,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收下吧,有空联系我!” 她将手心里藏着的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他手里,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迅速拎起箱子往外跑,人潮拥挤中,回头招手高声喊道, “一定要打给我哦!” 望着女孩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李西城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是—— 杭水如果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第33章 这个城市给你上的第一课 【】 李西城下了火车并未急于离开站台,人潮拥挤汹涌,他就如入了定一般,单肩背着包,站在月台一侧静静等着,等行色匆匆的人们在眼前一个个经过。 直到站台里只剩下等下一趟火车的旅客,他才踱步向出站口走去。刚走出车站,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偌大的北京,便听见一声惊呼, “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会做心脏复苏?拜托来位好心人…我老婆她快不行了…” 一个中年男人跪在地上,面前躺着个昏迷的女人,他将女人抱在怀里大声哭喊呼救。 李西城没来得及多想,人命关天,他本能地大步过去,跪在男人身侧,从他手上接过女人的脑颅,十指相扣,双臂按压胸骨,给她做心肺复苏急救。 他连续做了三十四次,额头的汗珠顺着眉骨滴落在水泥地板上,留下滴滴点点的湿痕,女人才突然用力咳嗽,恢复呼吸,清醒过来。 “谢谢,谢谢你啊,小伙子,你把我老婆从鬼门关拉回来了…”那男人双手紧紧握着李西城的手,连声道谢。 李西城摇摇头,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侧目往地面看去,一怔,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放在地上的背包已经不见了踪影。 那男人将女人扶起,虚弱的女人脸色仍然苍白,对着李西城就要鞠躬道谢,他拦住女人,只说是本份,而后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年轻人。” 李西城沿着路边走,一声汽车的鸣笛声在他身后响起,他顿住脚步,那辆车也跟着在他身侧停下。 后座的车窗摇下,说话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体格丰腴,慈眉善目,约莫五六十岁,却仍是精神矍铄。 “刚来北京吧?”他笑呵呵,说话带着北京腔儿,语气甚是熟稔。 李西城点点头,对于别人能一眼看出他初来北京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喏,这个城市给你上的第一课——”男人若有所指地望了眼车站门口那块空地,缓缓道, “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那对夫妻和偷你包的人是同伙作案,这样的戏码每天都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上演,受骗的嘛,无一例外——” “都是刚刚来北京的年轻人。” 男人说完,又打量了李西城两眼,笑道, “你嘛,和其他受害人略微不一样的地方是,还算平静地接受了丢东西的事实,毕竟大部分人事后难免气急败坏、自怨自艾。” 李西城微微抬眸和他对视,而后对着车窗鞠了一躬,低着头道, “受教了。” 那人乐呵呵地摆摆手,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笑道, “我把这个骗局告诉你了,如果下次还有人在你面前晕倒昏迷,你还会出手救人吗?” “要救的。”李西城很简短地回答道,片刻,顿了顿,“背着包救。” 男人听后哈哈大笑,他满头的头发虽已花白不少,眼神却仍甚是明亮。 “初心不变,却也施以防范,孺子可教也。”他冲李西城比了个大拇指,又笑吟吟道, “我是来这儿接我闺女的,我不过才晚了半刻钟,那丫头却等不及地打车跑了。来了也是来了,就当缘分一场,你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李西城思忖片刻,还是摇摇头,开口道, “我要去的地方离这儿很远,怕耽误您时间了。谢谢您的好意,也谢谢刚刚的点拨。” 闻言,男人也不强求,示意他稍等片刻,在车内和前座的司机短暂交谈,转过身时,手里拿着一叠现金钞票,越过车窗,递给他。 “这儿有点现钱,不算多,但够你这几天在北京应急用了。至于之后的,就要靠自己的本事了。” 李西城的钱包和身份证都在包里,他现在确实身无分文,境况窘迫。凝着男人纹路分明的指根,他郑重地弯腰鞠了个躬,久久未起身。 “谁都有囊中羞涩的时候,这没什么,对吗?”他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莫欺少年穷。你可以用你的双手创造出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想。” 男人伸手将钱递给李西城后,注视着他的眼睛,留下了某种意义上的金玉良言,便吩咐司机驱车离开了。 李西城在汽车尾气中目送那辆长车离去,直到它完全消失不见,他才转身朝公交站台走去。 写着地址的纸条倒是被他放在了裤子口袋里,他问了路,又转了几趟公交车,才在暮色降临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那是村长给他的杭渐宗的办公地点。 举目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四方宽大的建筑物,简洁对称,沉稳端正而不失威严。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走进后,站在柜台后边的女前台柔声道。 “我想见杭先生。” “您有提前预约吗?杭先生今天下午有一个…”她顿了顿,试探道,“或许方便透露您的姓名吗?” “李西城。” “好的,”她微笑,“杭先生已经在里面久等了,您请跟我过来。” 说话间,她领着李西城乘电梯,停留在三楼的位置时,电梯门打开,她向李西城示意道, “李先生,杭先生在尽头右手边的会议室,您过去敲门就好。” 李西城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这里安静得毫无生气,李西城沿着玻璃墙面走到走廊尽头,空气里只有他的脚步声。 他在那间门前站住脚步,轻轻敲了下门,耳畔传来低沉的男声,语势不怒自威, “进来。” 李西城推开那扇大门,抬眸看去,和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精明锐利的双眼正正相对。 “坐下吧。”沉默片刻,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李西城闻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屈膝坐下。 那双鹰目自上而下地扫过他全身,而后缓缓卧坐在沙发里,手臂呈包围状,整个人散发着某种极具侵略性的气场。 “恕我直言,你高攀了。” 李西城没有被他毫不留情的点评激起反应,他点点头,并不否认或质疑、反驳,只是静静陈述他的诉求, “我想见杭水一面。” “你认为,我还会让你见他吗?”那道目光严厉打在男生脸上,透着上位者的轻蔑。 “我不知道,”李西城摇摇头,顿了顿,慢慢道,“但总要试试。” “你走吧。”他眸光微沉,厉声道。 李西城并不纠缠,点点头,不卑不亢道,“打扰您了,我先告辞,改日再来拜访。”站起身,对他微微鞠躬,起身时目光和他短暂接触。 杭渐宗的手指在沙发边缘轻敲,眸色沉不见底。几分钟的对谈,他已迅速判断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绝非善类,言语周到得无可指摘,态度鲜明而不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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