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这些时刻里,李叶子才会觉得,李西城流露出了他这个年龄的稚气和鲜活。 他会笑。 她就痴痴地盯着看。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老天专挑苦命人。李叔叔在一次铁路事故中出了意外,当场身亡。 事发当日,李西城一直在院子等李叔叔,等到天黑,等到天明。 等来的是眼眶含泪的村长和前来吊唁的相关人员。 李叶子那时已经懂了点事,她在妈妈怀里放声号啕大哭,抽噎不止。 李西城却没有哭闹,他小小的身体怔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对在场的所有人缓缓鞠了个躬,转身回到屋子里。 后来,他跟着村长去取了尸骨火化后的骨灰盒,把它抱回家。 又后来,村里有人说瞧见他一个人拎着骨灰盒走去河边。那人担心他想不开会做傻事,就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着。 结果李西城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河边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人刚想上前宽慰他两句,说些诸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云云的话,却见他突然站起身,没有犹豫地拧开了骨灰盒,将骨灰全部撒进了河水里,而后原路回了家。 那人第二天在闲聊间将这事而跟众人提起,人们纷纷感叹着这孩子早慧又早熟,心性坚强。 只有村长别过脸去,抹了把眼睛里的泪花。他对众人说,那孩子在和他父亲告别呢。 缘起性空,今生父子之缘已尽。 此后一生,我将永远孤独了。 从那以后,李叶子再也没见过李西城的笑。他还是会对人礼貌微笑,却再也不是那年在父亲怀里全然真心的模样。 他父亲的去世,也给他留下了一笔钱,但他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在院子里闲着了,他跟着村长下地,和李陆兄弟几个一起干活。 李叶子也没再去过那个院子。 某天路过时,不经意间看去,不知何时,他院子里的葡萄已经熟透了,大大小小滚落了一地。她的心不知怎地兀地生疼。 相识十余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暗恋着自己的意中人。她能感受到李西城带着礼貌的疏离,却也在心中希冀,也许有一天,他的眼中会看见自己的身影。 就像说书人的戏文里讲的那样,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然而,玫瑰色的幻想却被现实毫不留情地给戳破。自从那个叫杭水的男孩出现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从没见李西城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谁,又和谁有过那样的亲密。 他们形影不离,同寝而眠,同室而食。 他们的互动是那么旁若无人,仿佛世间再无第三人可以插入他们筑构的小小世界里。 杭水是个男孩没错,可他却有和一般的男孩不太一样。李叶子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会产生一种敏锐得可怕的直觉和感知颗粒度。 她觉得李西城对杭水很特别、很特别。 她没法像之前一样耐住性子默默等待,她的心变得莫名不安。于是,她鼓起勇气主动送他了苹果,甚至,在众人面前为他献花。 那天晚上,他在台上弹着吉他唱歌时,她就在台下痴痴地看着。可那些歌词……她心中隐隐有个可怕得骇人的念头一闪而过——— 这首歌是他唱给杭水的。 这个猜想让她几乎无法保持理智,心里难受又堵得慌,在一股夹杂着嫉妒的冲动下,脑袋发热地将手中的花束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他。 她以为,他会收下的。 她笃信,他们一起长大,他不会让自己在众人面前难堪。所以,哪怕在那棵苹果树下,李西城已将话挑明,她却还是这样做了。 那天下午,他已用最委婉最体面的言语让她明白,他不喜欢她。他帮她的许多,是出于道义,而非情谊。 夜色下,他眸底似浓墨,注视了她良久,还是拒绝了她。 她心里难过得快死掉,余光里他已追着杭水离开了庙会,他的眼里自始至终就只有那一个人。 在她心里,她和李西城两小无猜,杭水却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地抢走了她心爱的男孩。 也许,爱情本是不公平的,没有先来后到这一说法,只有爱和不爱的区别。 她却不甘心,美眸含泪,掌心被指甲攥得生疼,而后起身远远地跟在李西城身后。 她像个小偷一样,偷窥别人的爱情。 远远地,她看见,他们在路灯下说话,杭水看起来脸色不佳,眉目恼怒,李西城便一直低声下气地哄他。 后来,他们像是又和好了,相拥着接吻。 她在远处黑暗的角落阴影里,紧紧捂住口鼻,为这探得的秘密而心惊肉跳。 猜想怀疑是一回事,如何面对得到证实的真相又是另一回事。 李叶子跌跌撞撞地走回家,一路失魂落魄,像丢了魂的提线木偶一样。 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李西城和杭水亲密的画面,她心里酸涩得像是一口吃了一竹筐的青杏。 天亮时,她从床上坐起,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从他妈的抽屉里翻出一本老旧发黄的电话本,一行接一行的往下找。 指尖兀地顿在一串电话号码前。 气息微微颤抖,手心紧张得渗汗,却没有犹豫地拿笔把那串数字记在纸条上,胡乱地将它塞进荷包里,朝村口的电话亭走去。 手指有些僵硬地投下一枚硬币,拨动电话圈轴,准确地输入了那串号码的数字,而后摁下通话键。 两三声电话铃过后,一个女声响起,声音温和清雅, “你好?请问哪位?” 李叶子听到了自己砰砰响的心跳声,她的心脏快提到了嗓子眼上。 咽了咽口水,抖着声音开口道, “李阿姨…有件事儿,您可能得知道一下。”
第30章 一起拜过佛的爱情,会被神明祝福吧。 【】 相恋的时光是全宇宙有爱之人永恒的嘉年华。 热恋之中的人沉溺在温柔爱河,忘记了时间,以为片刻就是永远。 当时只道是寻常。 “李西城,你送我的花枯萎了!”杭水托着下巴盯着水瓶里的玫瑰花,眨巴眼睛。 他明明很细心地将每一枝根茎都剪好了,又把它们插进干净的瓶子里,但没过几天,花瓣还是呈现凋零之色。 “明天再去买新的。”李西城从纸页间抬头看了一眼,抽空回答。 “不用啦。花开花落,自有其生长规律……”杭水用手指拈起一片掉落的花瓣,坏笑着把它插进李西城手中那面页间里,而后一把把书合上。 “别看了哥哥,陪我玩会儿吧。” “好。玩什么?”李西城将书收起来,把视线移到他脸上。 “唔…这里还有什么我没去过的好玩的地方吗?” 李西城想了想,“你想去五台山上看看吗?” “五台山?嗯…我想的!” 杭水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李西城勾起嘴角,看他在行李箱里捣鼓着找衣服换。 他轻轻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书页,带着枯黄的粉色玫瑰花瓣停留在那段短诗上。 人间的魑魅魍魉 该停歇的停歇 该荒唐的荒唐 专心致志地将世界遗忘 我爱白天和黑夜之间 那阵短暂的心慌 我爱你的眼神 比黄昏的日落闪亮 这个时节登山的人不多,一路上没见着几个人影,杭水大着胆子牵着李西城的手,任对方的掌心包裹住自己的手指。 沿着山间小径,抵达半山腰处时,杭水累得弯下身子,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这山,还真不矮!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滴,正准备接着往上爬,李西城已经利落地蹲下身子,侧目示意他上去。 看来他已经背他背习惯了。杭水厚着脸皮想。 柔软的身躯落下他背上,藕节似的两根手臂交叠抱住他的脖颈,李西城起身,迈出的步子很稳。 薄暮降临,山路上零零星星遇见了两三个下山的人,经过时会好奇地往他们俩这儿瞧。 李西城仍旧神态自若,杭水却不好意思地将脸藏在他颈窝里。李西城微微侧头,杭水就用自己的脸蛋蹭蹭他侧脸,又用袖子帮他擦掉鼻尖的汗珠。 到达山顶上时,李西城将杭水放下,揉揉手腕。他们并肩而站,任火红的夕阳将他们的身影吞噬。 落日余晖,洒满他们的脸颊,像涂了层金粉。 观景台上站着些来看这日落的游客。良久,李西城用手指轻挠杭水的掌心,在他看过来时,牵着他悄悄带他离开这里。 弯弯绕绕地沿着小路转来转去,李西城带他绕到了后山一座人迹罕至的古庙处。 走进了,香炉里香火的味道在空气中缭绕,烟气飘动中,李西城凝视着寺庙中央那尊像,文殊菩萨手持莲花和一卷般若经。 “杭水,你信佛吗?”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杭水摇摇头,他不信上帝,也不信神明。但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却也从心底生出了些静气。 “我想,向菩萨许个愿。”李西城握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 杭水用力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在菩萨脚下缓缓跪在蒲团上,双手合掌,叩拜三下。 杭水闭着眼睛许愿,在静谧中放轻呼吸,睫毛在眼底洒下阴影。说着不信佛的人这会儿却比谁都虔诚。 李西城没有闭眼,他侧过脸去看杭水,霞光把他粉白的脸颊染得更加俏丽,男孩垂着眼,红唇翕合。 昨天夜晚,他久违地梦到了父亲。 梦里,他们并肩坐在院子的秋千上,荡来荡去。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他们的嘴角都漾着淡淡的微笑。 童年的他声音脆生生的,突然开口说,爸爸,你安心地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放心不下我。 他父亲在梦里的模样像叠了层柔光一般,模糊又温暖。他歪着头对自己微笑,说,真的吗?西城,你可不能骗我哦。 他用力地点点头,笑得像从来没受过任何伤痛一样。小小的他凑到父亲耳际,诉说秘密一般, 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让我很幸福。 像电影里的蒙太奇手法一样,梦里的画面不断变幻穿梭,往事流转,最后的最后,定格在那张秋千上。 那里只剩下了一个人,是长大后的他。 梦里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声响,抬头朝门口看去—— 杭水端着张瓷碗推门而进,里面装着圆滚滚的葡萄。男孩眉眼弯弯,冲他喊道, “李西城,葡萄可甜了!你要不要尝尝呀~” 梦境戛然而止。 醒来时,却看到梦中的那张脸正依偎在自己怀里,一见他醒过来瞬间就笑开,眼睛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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