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迟寄指着地板:“墨水弄脏了。” 毛笔刚才掉落的时候,笔尖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留下了黑色的污迹。 “擦了就是。” 游判取来毛巾顺着墨迹擦拭,痕迹一路牵引到了沙发底下,想必那支毛笔就掉进了里面。 迟寄刚要从沙发上站起来,游判就先开口了:“坐着,抓稳。” “啊?”迟寄没明白,但手还是抓住了沙发背,“哦。” 紧接着沙发连带着人都被游判搬离原地,顺便把沙发底下的墨迹也擦了,然后捡起毛笔。抬头,迟寄脸上戳着三个圆。 失笑将他嘴巴合上,问:“怎么惊讶成这样?” 迟寄说:“你力气好大。” 游判:“怎么平时没发现吗?” 迟寄想起来他总是轻巧地把自己搬来搬去,佩服地点点头。 游判递给他毛笔:“看看,没坏吧。” 迟寄检查了一遍:“没有。” 游判帮他洗干净,挂回笔架,顺手把他写好的字也一一收了起来。做完一切,就见着迟寄慢吞吞挪向他,笑眯眯地越靠越近。 游判在最后一刻读懂了他的想法,伸指抵住他嘴唇。迟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啊。” 游判意有所指地盯着他。 “记着了记着了。”迟寄嘟嘟哝哝地退开,“表达感谢的时候不能亲嘴,我还没习惯。” 游判顺势引导他:“表达感谢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迟寄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试探着开口:“谢、谢谢?” “没错,你的感谢我收下了。”游判朝他跨了一步,缩短两人的距离,“但如果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也可以用更亲密的动作表示感谢。” 略略垂首,一个吻落在迟寄的额头。
第42章 我本能地吻你 自从迟寄犯过一次后遗症后,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游判下定决心戒烟。这两天正是最难熬的阶段,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去阳台上抽一根。 抽到一半,阳台的门被人打开了,游判赶紧掐灭烟,用手快速地挥掉烟味,转身看着迟寄:“呛吗?” “闻不到了。”迟寄边说边朝他走近。 “别动!”游判忽然大吼一声,吓得迟寄一滞,就见他脸色难看,抵着栏杆朝前紧张地伸出手臂,提防着迟寄的动作。 “游判?”迟寄不解地看着他。 慢慢的,意识从惊悸状态中抽离,游判身体稍微放松了些,略显脱力地靠着栏杆,一手扶额,沙哑地说:“抱歉......” 迟寄敏锐到了什么,轻声告诉他:“你别怕啊游判,我不会再跳了。” 那个“跳”字像是一根刺,把游判扎得抖了一下,然后他缓过神来,表情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中铺着一层悲伤。 失落地笑了一下,他还是不敢让迟寄靠近栏杆,走过去把他带到靠墙的那一边。 迟寄看他如此后怕,心里愧疚难当,扯住他一截衣袖小声地说:“对不起。” 游判抖了抖目光,拥他入怀,语气沉甸甸的:“该我说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忽然,埋在脖颈的脑袋笑了笑。游判把他从怀里扶出来,与他对视:“你笑什么?” “在笑我们两个,都很笨。”他微微抬着头,朝近接住了游判的目光,朝远便接住了天上的群星,眼睛里流动着璀璨的光,“我们都是无意造成的糟糕结果,其实谁都没有错,谁都不需要自责。” 游判惊奇地打量着他,迟寄是真的开始痊愈了,不知不觉,他竟然已经懂得了更复杂的道理,学会更深入的分析一件事实。 那双曾被人恶意调教过的,只懂得散发媚态的眼睛,已翻滚出他灵魂深处的睿智,沉稳之余,便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净。 如今,谁还敢用低俗形容他。 “你说得很对。” 游判臣服在他真正的灵魂之中。 迟寄对游判心中的惊涛骇浪浑然不知,他偏头看了眼天,开心地说:“今天天气不错,星星都出来了。” 游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把阳台的两把布椅子搬过来,“坐会儿吧。” 夏风悠悠,穿过柔软的发丝,把香味带到游判的鼻端。肤如雪的人坐在他身旁,填满双眼。看到嗅到的皆是一人。 “迟寄。” “恩?” 回头,眉目如画。 “我非常地爱你。” 他笑起来,把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这样爱你。” 游判稍一恍惚,一段回忆悄然重现。 “你......”下意识问出口,“听说你和慎泽结婚后,曾有段时间想去外面找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迟寄沉静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倾诉真心:“是你。” 游判的体内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暖暖的,跌了满胸腔热意。和郑屿谈话时,对方曾提起过此事,彼时游判急着刺探真相,没能仔细探究迟寄那些细枝末节的感情,此刻时机恰当,面对如此真诚的人,游判想问便问了。 “是——” “婚礼上,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学会了一些东西。”迟寄打断他的话,坦率地表达着。 游判的意识仿佛在摇晃:“是什么?” 迟寄从出生开始,就被裹在一层黑白的茧里,看到的东西都蒙着一层灰色,听到的声音都隔着一段噪音,他总是看不懂人们在做什么,听不懂人们的语言都表达了什么。不过最初的他也是什么都不懂的,跟一个没有思维的小动物差不多,这样活着倒也没什么。 后来,父母带来一个全新的面孔,那个人帮他在茧上面撬开一个小洞。有色彩开始从洞里漏出来,他开始了解这个世界,苏醒自我意识,有了喜怒哀乐,有了渴望,也有了恐惧。可后来撬洞的人走了,换来了古静渊,那个洞口至此不再变大,永远地停滞在远处。 颜色越来越少,光亮越来越弱,然而彼时的迟寄已经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动物,他渴望外界,想要联系,他开始恐惧四周黑白的茧,恐惧无休无止的孤独。 漫长的时光之后,那个停滞多年的小洞,终于又开始变大。等到色彩照耀他整个世界之时,他获得了通往光明的自由。 而这一切的起始,都来源于那意外的一眼—— “那个时候我对什么都一知半解,错误地以为自己必须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根本不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 “古静渊出事之后,有一个姓钱的警察经常和我见面,可他总是对我说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发现我在生病,想要帮助我。” 迟寄笑了笑,将遗憾轻描淡写地略过。 “只是当时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只觉得终于得到了自由外出的机会,一心想着走到外面看一看,于是警方结束扣押的第一天,我就上街了,然后,我遇到了慎泽。” “他不令人讨厌,所以我同意跟他走,毕竟我以为人不能落单地活着,就这样,我来了银港。”迟寄现在提起慎泽,没有恨和厌恶,也不再把他和古静渊混为一谈,他现在可以清楚的区分这两人。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是疯子,只是一个可怜又固执的人。 “他说结婚,我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反正都是一起生活,没什么差别,可是婚礼当天,我和你意外地相遇了。” “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间,这里,跳得非常快。”迟寄捂住自己的心脏,“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受,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什么,只是莫名有一种想跟着你的冲动。” “婚礼结束后,我开始探寻那种感受的缘由,可惜书籍、电视,我还看不太明白,只能用自己的老办法——上街观察人群。” “渐渐的,我发现了情侣和普通人之间那种气场的区别,明白那种感受,叫做喜欢。而我也开始无师自通地觉得,古静渊灌输给我的信息是错误的,人不是随便选个谁一起生活就好,人应该选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所以,我想要找到你。” 迟寄发现这些之后,就开始尝试寻找游判,有一天他甚至自己跑了出去,两天后才被慎泽找回家。也是从那一天起,慎泽意识到事情渐渐失控,他捆绑在身边的小妻子正在不断成长,他不会永远生病,不会永远和他在一起。 于是,迟寄又一次失去了自由。 “困在家里对我来说太可怕了,我唯一和外界交流的方式就是外出观察,手机不会玩,网络看不懂,电视迷迷糊糊,困在家里,无聊得简直快疯掉......” 时至今日,迟寄回忆起来,仍会胆寒。 游判心疼地揽住他。 迟寄示意没事,又继续说:“本来我不讨厌慎泽的,他那么关着我,我就觉得厌恶他了,开始和他生气,不理他,把他当做空气......现在我学会了一个新的名词来描述那种状态——冷暴力。” “我冷暴力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我对古静渊那样做了之后,我就得到了自由,那么现在对慎泽做同样的事情,我肯定也能得到自由。最后几天,我能感觉他快死了,但我不在乎,他死了之后,我也没有难过。” 然而,游判却从他脸上擦掉一滴泪。 迟寄迷茫地看着,问:“这是什么?” 游判告诉他:“善良的人会惋惜生命的逝去,何况你和慎泽在一起生活了两年。” “啊。”迟寄明白了,“难怪心里有点闷。慎泽和古静渊不一样,他不算坏人。” “我知道。”游判肯定他。 迟寄又想起一些往事,“怪不得在葬礼上,你那么生气。” 游判叹息着:“那时那刻,怎么看你都是一个冷血的疯子。” 迟寄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我很好奇。”游判忽然问他,“古静渊和慎泽因为关了你,都受到了你的反抗,可我关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什么都没做?” 迟寄把眼睛瞥向一边去。 游判捏着下巴把人转回来,不让他转移话题:“告诉我。” “舍不得......”迟寄嘟哝着。 游判没听清,靠近了些。 迟寄只得复述一遍:“因为我舍不得那么对你。” 游判手上一抖,失去了方向。 迟寄说:“太喜欢了,就算你做了我最无法忍受的事情,我也舍不得把你变得和那两人一样,舍不得和你分开。不想你一直生气,想要回到以前那样,所以我拼命地改正,拼命地讨好你。我塞纸团,惩罚自己,因为以前只要惩罚自己,古静渊就算有天大的怒火也会原谅我的。” “但是你没有原谅我,你还是在生气。直到那天,你把我带上阳台——” 游判失控的那天以最凶狠的方式威胁了迟寄,让迟寄误以为那是新的惩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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