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程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喘气看着面前的“城中村”,从喉咙到胸口烧灼般的疼。 仅是几天没回来,便觉得这里环境脏乱,噪声大,空气也很难闻。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再多苦觉不出什么,稍微吃点甜,人就没了记性。 李锦程重重地叹了口气,拽正肩上的书包带进了单元门。 到了家,旁边的房子已经空了,挂着出租的牌子。 他正要找钥匙开门,房东太太正带着人从里面出来,见到李锦程一笑:“锦程回来了?” 李锦程礼貌地点头,看了眼她身后搬着梯子的装修工人。 她解释道:“这不是你们家的风扇坏了,我叫人过来换了个新的,要不是外面安不了外机,就给你们换空调了。快进去凉快凉快吧,你看你热得......” 旧电扇被拆掉了,换了扇叶更大、功率更高的新电扇,只开二档就很凉快。 李锦程躺在床上,感受着电扇吹来的凉风,带着崭新的油漆味儿。 皮肤的黏腻感消除间,他又不免疑惑。风扇坏了这么长时间,房东太太从未有过要修的打算,不知为何又突然带人上门。 盯着晃出虚影的扇叶,李锦程想到了今天早上柏腾的那通电话。 难道是因为柏腾吗?李锦程不知道。 只是一想到柏腾,羞窘的回忆如潮汐,瞬间把他淹没。 脸开始烫,胸口也开始疼。 兜里的手机冷不丁响起,吓得李锦程身体一抖。等看到打来电话的人是柏腾时,他一颗心像是要撞出胸腔,巨大的心跳声激的他头脑发昏。 他实在是没发面对柏腾,连柏腾的声音也不敢听到。咬着唇心一横,干脆关了机,将手机塞到了枕下。 李锦程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赶紧洗澡换衣,做家务,洗衣服,企图用忙碌忘掉一些事情。 等忙活完,外面天已经黑了。冰箱里的水果和蔬菜已经烂掉了,他找出帆布包,准备去超市买些。 精挑细选了些降价处理的蔬果,李锦程推着小推车路过甜品区,眼睛一亮,拿过架子上的最后一包巧克力糖霜甜甜圈。 他想吃这个很久了,因为贵一直没舍得买。今天运气好,用一折的价格就能买到。 李锦程赶在超市关门前结了账,心满意足地提着帆布包离开。 夏夜的淮荫市总是很热闹,人也不知疲倦。 某个知名乐器公司做感恩回馈,在商场的喷泉广场上搭建了露天影院,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轻快优雅的钢琴声萦绕耳畔,李锦程提着沉甸甸地袋子,挤过人群站在了连接两个喷泉的小桥上。 稍高的地理优势,让他看清荧幕。旁边搭着一副巨型海报,印着一架黑白色的钢琴。 钢琴声空灵干净,回荡在整个广场,洗涤着城市的喧闹嘈杂。 李锦程看得专注,微微张着唇,脸上映着光。 不知站了多久,影片已经接近尾声,他也不觉得腿酸。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略带歉意的声音,紧接着散开,身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李锦程回头,睁大了眼睛,手上一松,帆布袋掉在地上,闷重一声响。 音乐仍在继续,一键一键敲在他心上。 柏腾离他一米远,整日梳得整齐的背头。此刻有些凌乱,几缕松松搭在额前。他手里抓着西装外套,领口敞着。眼睛发红,眼底是没来得及收回的焦愤,更多的是看到他时的心安。 “柏叔叔......” 李锦程不自觉地唤他,他们在人群的注视中相望。 而柏腾只是拧着眉,眉间那颗痣藏在皱痕里,沉沉的眼神久久看他。 直到乐曲落幕,他听见柏腾低沉的声音,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找到你了。” 李锦程想往前走,又不敢,反而后退了一步,小声问:“柏叔叔,你怎么......” 柏腾声音有点冷:“为什么不接电话?” 李锦程下意识摸了下瘪瘪的兜,才想起手机关了机,被他扔在了家里。 柏腾也不等他回答,又问:“不是答应我明天再回去。” 李锦程抿了抿嘴唇,低头说:“......对不起。” 过了片刻,妥协般的一声叹气,柏腾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走吧,叔叔送你回去。” 手腕被扼得很牢,温热的触感让李锦程稍愣,随即提起地上的东西,忙不迭地跟上他。 柏腾走的步子大,抓得他的手腕也有些疼。 李锦程努力走快些,甜甜圈的塑料包装蹭在腿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响。 他抬头,看到柏腾向下的嘴角,心里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惹柏腾不高兴了。 到了路边停着的车旁,柏腾拿过他手中的帆布袋,放到了后车座上。 没等李锦程上车,柏腾不给机会,大手利落地关紧后车门,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只说了一个字:“进。” 李锦程只好坐上副驾驶,乖乖地系好安全带。 车内气压很低,李锦程抠着手指,从后视镜里看到柏腾敛着的眉。 几分钟的路程,李锦程觉得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车终于稳当地停在小区门口,车大灯照亮破旧的白色铁栅门。 李锦程解开安全带,侧头看他,小心翼翼地说:“柏叔叔,谢谢你,送我回,回来。” “嗯。” “那......我走了?” 柏腾没看他,又“嗯”了一声,可根本没给他开车门锁。 李锦程偷偷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浮现出左脸很深的酒窝。 心里思忖柏腾好像真的很生气,他是不是应该哄哄柏腾。 空气安静片刻,只听李锦程慢慢的、软软的声音:“柏叔叔,要去,去我家,吃......吃甜甜圈吗?” “啪嗒”一声,车门锁开了。
第十六章 不算乖 城中村的楼房很密集,楼之间距离不足一臂,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因此得来“牵手楼”的说法。 李锦程住的房子在四楼,没有电梯。楼梯间坏掉的灯常年无修,昏黑一片。 唯有的光源是从户里门缝中泄出的亮光,以及窗外皎莹的月光。 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交错响起。柏腾一步两个台阶,走得慢些。李锦程迈着小步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在他前面。 到楼梯拐角时,柏腾蓦地停下,胳膊碰在李锦程的肩膀上。 他紧张得一抖,一脚踩空了台阶,被柏腾薅住了衣领,差点没摔下去。 “慢着点。”柏腾的声音在狭小黑暗的空间内尤为低沉。 紧接着亮了起来,柏腾打开了手机上的闪光灯,牵住他的手,轻轻一捏,“走吧。” 李锦程红着脸,细若蚊声地“嗯”了声。 两人的影子被光线拉得很长,走过转角时交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李锦程偷偷看着墙壁上的影子,绰约间,觉得自己和柏腾的距离不再遥远。 只要稍稍伸手,便能触摸得到他的影子。 出租屋闷热潮湿,幸好吊扇被修好。李锦程拧到三档,崭新油漆味儿的风吹走一团团热气,登时间凉爽不少。 一旁的柏腾无声的打量着房间,墙皮返潮,家具少,却整洁,窗台上绿油油的蒜苗和白菜头长得正旺。 李锦程让柏腾坐在沙发上,连忙去厨房给他倒水。 家里没有一次性纸杯,他犹豫了一下,从厨房探出头,手扒着门框说:“柏叔叔,没杯子。” 柏腾刚想说他不用喝水,只听小孩继续说:“用我的杯子,可以吗?” 温软慢吞的声音,乖巧的模样,偏黄的灯光给黑色的瞳仁镶上一层微茫。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小孩端着杯子走到窗边,递给他,“热水烫过了。” 亮黄的杯身印着卡通图案,配上柏腾一身西装革履,略显滑稽。 他喝了口水,有点甜,应该是加了蜂蜜。 李锦程又拿来甜甜圈放在桌上,让他吃。 甜甜圈上涂着一层巧克力浆,撒着很厚的糖霜,光是看上去就很腻。 柏腾其实并不想吃,但又没了理由拒绝。 他拿起甜甜圈,咬了一口。是代可可脂做的巧克力,甜味比想象中更加廉价。 可李锦程吃的却很香,小口小口地咬着,眉眼愉悦,像只餍足的小猫。 原本心中积着的气,瞬间消散了。 柏腾知道自己这气生得偏执,却控制不住。 不仅是因为小孩没听话,不告而别。 更多的是对这种失控的感觉感到躁闷,怕李锦程又像上次一样出什么事,而这次自己不再能护他周全。 柏腾鲜少这样,也想不通为何会对眼前的孩子有这般情绪。 他眉间的痕迹加深,三两口吃完了甜甜圈,就着那杯水送了下去,喝了干净。 柏腾该走了。 李锦程送他出去,只送到楼道口,柏腾就让他回来了。 回到家,他连忙跑到窗边,手抓着窗帘偷偷往下看。 客厅的窗户,正好能看到柏腾停着的车。 柏腾并未立刻走,高大颀长的身体倚在车上。伸手从西装内兜里拿出盒烟,抽一支叼在嘴里,低头拢着火点上。 他身后是黑夜,衬得燃烟像一颗红色流星,明灭之间划过旷谧的夜空。 李锦程看得出神,忽的一阵风掀起窗帘,露出他大半个身子。 好巧不巧,柏腾移开了唇边的烟,烟火闪烁在指间,仰头看过来。 看到脸颊通红、死死抓着窗帘,却于事无补,藏不住的李锦程。 就像那颗藏不住的少年的心,隐秘的情愫悄然破土,发芽生茎,赴一场结不出果实的旅程。 柏腾到家时,柏成钰正窝在一楼客厅的沙发里打游戏。 见他回来,柏成钰坐起身:“找到李锦程了吗?” 柏腾点点头,换了拖鞋,一手解着领带上楼,声音低沉:“早点休息,别玩太晚。” 柏成钰敷衍地“嗯”了声,游戏的声音却未停下。 走到楼梯拐角时,柏腾停住脚步,低头看他。 柏成钰的脸色近乎苍白,眼下泛青,握着游戏手柄的手,手背淤血一片。 沉默少间,柏腾声音轻了些,带着一点哑:“钢琴实在不想学,就不学了。但学校那边不能荒废学业,该听的课还是要听。” 柏成钰没抬头,“知道了。” 大概是游戏输掉了,他把手柄扔到一旁,脖子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向柏腾,“舅舅。” “嗯。” 柏成钰尾音上挑,“李锦程还挺乖的,是吧?” 无头无绪的问题,放在平常,柏腾是不理的。 现在却反常的思考两秒,说:“还行。” 柏成钰来了兴致,笑问:“还行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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