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头这样问,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这也是我妈妈最喜欢的电影。 2012年,《泰坦尼克号》在国内重映,当时十三岁的蒋楼,一个人买了张票去影院观看。 电影是3D重制版,票价对于当年的他来说十分昂贵,他一个月没吃晚饭才省下这笔钱。 只是想看一看,爸爸口中的“妈妈最喜欢的电影”。 或许是年纪小的关系,整场电影蒋楼冷漠旁观,身边情侣模样的男女哭到抱在一起,他都全无动容。 他只觉得讽刺——现实中明明不甘贫苦,选择投向更优越的生活,凭什么去喜欢电影里跨越阶级,不顾一切的爱情? 终究没把那张海报扔掉。 黎棠把海报仔细叠好,夹在厚重的字典里,说:“平时看不见它,以后无意中翻到,就当是惊喜。” 蒋楼上前,双手捧起黎棠的脸,一个吻落在唇边。 他告诉黎棠:“你来到我身边,才是一场惊喜。” 又是两个小时过去,外面夜色浓稠,警笛声暂歇。 两人并肩坐在门口,逗跑到这里“避难”的流浪狗。 许是经常被周围居民投喂,小狗仍是圆滚滚肥嘟嘟,一见黎棠就狂摇尾巴,像是记得他是曾给自己烤肠吃的好人。 蒋楼这会儿才拿起手机,点掉上面几十通来自“小狐狸”的未接电话,黎棠在一旁看了直撇嘴:“你的手机是摆设吗?怎么都打不通。” 蒋楼笑了笑,手指点几下,给黎棠设置了个专属铃声,告诉他:“其他人打我电话都是振动。” 黎棠抿住唇,想笑,又怕表现得太得意,会让人抓住“狐狸尾巴”。 雨已经停了,白日里的闷热感消散,空气里弥漫着腐叶和泥土的潮湿气味。 新闻里说此次地震截至目前未出现遇难者,让原本喧闹的城市陷入安睡。 过分的宁静,总是让人想要打破。 黎棠深深吸进一口气,终于找到时机,问出藏在心里的问题:“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直呼其名总显得疏远。 而且他已经是蒋楼的“小狐狸”,他也迫切地希望蒋楼成为独属于他的什么人。 哪怕不能公之于众,只能在私下里。 蒋楼把决定权交给他:“都可以。” 黎棠便想了想,即便他心中早有明确的指向,只等蒋楼答应。 “你比我大两岁。”黎棠问,“我叫你‘哥哥’,可以吗?” 很小的时候,黎棠就渴望拥有一个哥哥。 可以和他一起玩,一起练琴,一起写作业。爸爸打他时,哥哥会站出来维护他,被关禁闭时,哥哥会将他从黑暗中救出,告诉他不用撒谎说不怕,你才这么小,害怕也是可以的。 记忆中他曾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哥哥”,可惜当时的喜悦被找不到妈妈的恐惧冲淡,回家后他发了一场烧,醒来便什么都记不清。 说不定只是个梦而已。 十七岁的黎棠仍然天真,仍对这个世界上的人抱有最纯粹的期待。 而十九岁的蒋楼早就知道,人生总是要经历许多短暂的拥有,和长久的失去。 眼前是母亲远去的背影,父亲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这么多年来,萦绕在耳边不止不休的嘲讽谩骂,窥伺觊觎,无端的中伤,肆行的恶意。 哪怕他已经失去一半听力,世界寂静荒芜,如同一片无法重建的废墟。 因此就算一再地试探、观察,一再地确认面前的人不知情,还是会觉得那清澈的眼神,无邪的话语,是足以将人一片一片凌迟的残忍。 没等多久,大概只有两次深呼吸的时间,蒋楼回答:“当然可以。” 当然可以,我的好弟弟。
第25章 那就留下来吧 因为地震,周一学校放假,黎棠久违地睡了个懒觉,醒来后刷新闻看到目前只有伤员没有罹难者,心情顿时轻松。 洗漱完下楼,黎棠边走边想冰箱里还有三明治,可以带到路上吃。蒋楼家墙壁裂缝,昨晚分别时说好今天去帮忙修补,又能和蒋楼待一天,黎棠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 然而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久。 当黎棠到楼下,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黎远山,翘起的嘴角迅速落了下来。 黎远山也板着臭脸:“地震都能睡到日上三竿,难怪成绩上不来。” 想必已经听说上次月考的结果了。 黎棠不怪妈妈告状,毕竟家长会那天试卷就摆在桌上,黎远山想知道的事,没人能隐瞒得住。 黎棠没吱声,径自走向冰箱。 见他拿出三明治,黎远山又有意见:“我刚下飞机,还没吃早餐,等下一起吃。” 手上动作一顿,黎棠只好把三明治又放了回去。 十分钟后开饭,张昭月也坐到餐桌旁,一家三口难得聚齐。 席间黎远山问起昨天地震的情况,张昭月说:“没事,叙城三天两头地震,常住这里的人都习惯了。” 黎远山哼一声:“依我看这地方风水不行,幸好我没把办公地点搬到这里来,昨天连机票都买不到,害我在机场等了一夜。” 言语中不乏对叙城的嫌弃,张昭月听了却无甚反应,垂眼用勺子舀碗里的粥,声音也淡淡的:“小地方自是比不得皇城脚下,下回再有这种情况别再着急赶回来了,安全第一。” 这番话听得黎远山心里熨帖,他接着关心起昨天的体检情况,张昭月说一切都好,他点了点头,转向黎棠:“今天学校放假,你要出去?” 黎棠正嚼蜡般地啃包子,闻言便“嗯”了一声。 黎远山果然是不希望他出去:“以前不是离不开妈妈吗,现在又成天往外跑。” 黎棠心说以前你还嫌我总黏着妈妈不像个男子汉,让我多出去交朋友呢。 待看到黎棠手背的伤,黎远山眉头拧得更紧:“手又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 黎棠正要说话,张昭月抢在他前面开口:“昨天地震,他护着我,不小心磕碰到了。他这么乖,怎么会跟人打架。” 黎远山面目松弛下来,语气也缓和:“那今天就在家休息吧,小伤也是伤。” 黎棠无话反驳,只得应下。 幸好有张昭月帮他圆谎,不然黎远山刨根究底,就算黎棠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也免不了一顿数落,比如——又摔了?男孩子这么娇气怎么行? 别人家黎棠不知道,反正在他们家,从小到大,张昭月总是这样帮他“脱困”。纵然记忆再模糊,黎棠也忘不了小时候挨打,张昭月会扑上来护他,被关小黑屋,也是张昭月替他求情,说“这样下去会把孩子饿坏的”。 有张昭月在,黎棠就不必说谎。 虽然现在,说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或许这就是他离不开妈妈,变成“妈宝男”的原因吧。 黎棠低头扒碗里的粥,庆幸之余,又难掩失落。 等下得给蒋楼发条消息,告诉他自己不能去了。 意外降临的假期匆匆过去,次日黎棠拎着书包下楼时,看见黎远山也在门口整装待发。 正欲问他去哪里,黎远山不问自答:“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拜会一下你的老师。” 张昭月罕见地送他们父子俩出门。坐到车上,黎远山降下车窗,对车外的张昭月说:“事情一定办妥,你不要担心。” 黎棠觉得奇怪,自己的学习情况黎远山已经完全掌握,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去学校办? 黎远山显然没打算给黎棠知情权。到学校,黎棠带着黎远山去到班主任所在的办公室,黎远山和刘老师握手互道幸会,还没开始聊,就一个眼神觑过来:“你回教室去,好好学习,别总让人操心。” “……” 黎棠没办法,只好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后来黎远山是在 第一节课下的时候走的。 走之前站在高二(1)班窗外扫视一眼,除了看黎棠坐哪儿,还往最后一排张望了下。 用一种黎棠很熟悉的,碰到麻烦的事会露出的不耐烦的神情。 可是黎棠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让黎远山不满意。 难道刘老师把他不爱跑操的事告诉了黎远山? 应该不至于。 二节课下的大课间,黎棠本想趁跑操和蒋楼碰个面,没想在走廊里整队时,有人高声喊:“蒋楼,刘老师找你!” 蒋楼就离开队伍,往教师办公室去。 黎棠哼哧哼哧跑完一千二百米,回到教室时蒋楼已经在座位上。 摸出手机给蒋楼发消息:老班找你什么事? 蒋楼没回,多半是没开机。 前天刚发生过地震,叙城上下的市民仍有些惶惶不安,都忘了今天是圣诞节。 只有热衷于洋节的年轻人们心心念念,中午有同学买来彩色气球,打完气便挂在教室的门上,窗框上,还有黑板周围。 给下午进教室上课的老师们好大的“惊喜”,班主任刘老师闻讯赶来,一边训斥“心思不在学习上就知道玩”,一边口嫌体正直地问气球还有没有剩,把办公室也装点一下。 紧接着,丢下今天晚自习只上一节课的通知。 教室里一片沸腾雀跃,当着班主任的面,已经有学生开始盘算放学之后要去哪里玩,一时间呼朋引伴声不绝于耳,刘老师佯作严肃地拍了拍讲台:“提前放学是怕万一有余震,没让你们当成放假!” 当然也就是装个样子而已。年末节日多,年轻人又爱玩,老师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自不想扫学生们的兴。 晚自习课上,黎棠总算收到蒋楼的回复:没什么事。 等于没回答。黎棠抿住的唇一撇,到底更着急圣诞节的事,便没继续追问。 他征询蒋楼的意见:下课之后,我们一起去市中心,好不好? 刚才他已经用手机查过,市中心的商场并未受到影响,今日依然开张。 而他和蒋楼恋爱一月有余,还没有过一场正式的约会。 虽然黎棠本就比较宅,但还是想趁这次机会,像其他情侣一样,和蒋楼一起出去玩。 然而蒋楼似乎没有get到他的意思:去市中心干什么? 黎棠提醒他:今天圣诞节。 蒋楼:哦,约会。 隔着屏幕,黎棠摸不清他的想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到底愿不愿意去? 只好继续试探:咱们不看电影,就随便逛逛,找个地方吃饭。 等了约莫五分钟,蒋楼回复两个字:好啊。 为避开其他同学,下课之后,两人在学校后门目送走两辆去往市区的公交车,待到门口几乎无人进出,才搭乘第三辆公交车,往商场方向去。 沿路霓虹璀璨,乐声飘扬,人们穿着厚实的大衣棉袄穿梭于大街小巷,气氛之热闹,让人很难将眼下的情景与前天地震的时候联系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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