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祝松予不知如何接茬儿时,盛霁皖笑着接过了话题: “我家阿予比较内向,还请陈夫人多照顾一些。” 当盛霁皖说出"阿予"二字时,祝松予只觉得心中一个咯噔,接着狂跳不止。 祝松予几乎怀疑自己的身份已被识破,抓着手包的双手一下子捏得更紧了。 祝松予的后背渗起一层冷汗,整个人几乎就要站不住。 就在他摇摇欲坠,几欲昏厥之时,他忽然想到那宋家小姐本名宋斯语,最后的“语”与自己的“予”读音恰好相同。 祝松予想,盛霁皖应该说的是阿语,只是自己想差了,险些吓掉了魂。 祝松予好不容易将心按下嗓子眼儿,手心已全都是汗。 祝松予为自己的身份暴露而担忧,全然没有注意到,盛霁皖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只见他勾了勾嘴角,脸上有些得逞的意味。 陈夫人是个极爽朗之人,听到盛霁皖说祝松予性格内向,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保证道: “二爷只管将夫人交给我,保准一会儿将人给你开开心心地送回来。” 说完又拉起祝松予的手道: “来,二夫人,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我带你参观一下。” 陈夫人约莫三十出头,长相虽不是十分出众,身材却丰腴饱满,很有些成熟女性的韵味。 祝松予毕竟是个男的,被她拉着手,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顿时涨红了脸,露出满脸的羞意。 见盛霁皖没有阻止,陈夫人就带着他四处逛了起来,一路又遇见不少前来攀谈的夫人太太,陈夫人便停下来给他介绍。 祝松予也只得硬着头皮与她们交际,嘴角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捱到入席的时间,陈夫人又拉着他同坐一桌。 “我听说二夫人老家在苏州?今日的厨子正是从苏州来的,做得一手地道的苏州菜,二夫人一会儿可要多吃点。” 祝松予的老家可不是什么苏州,他连苏州都没去过呢。真要说他的老家在哪儿,大概是上海贫民窟里某个苍蝇乱飞的垃圾堆才对。 只是这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 先前一进门他就发现了,那陈柏均过生日,按理说客人都应捧着他,实际却不是。这里的所有人,从宾客到主家都或隐或显地有些巴结盛霁皖的意思,好似他才是今日的主角一般。 而女客这边也都有意无意地在讨好自己,陈夫人作为主家自他进门起就一直陪着他,从未离开过半步,便是再好客体贴的主家也做不到这般的贴身陪护。 祝松予觉得,这场生日宴会与其说是为寿星庆祝,倒不如说是以此为由头巴结盛霁皖的交际。 恐怕连这苏州的厨子都是特意请的,以讨他这位盛二奶奶的欢心。 这一顿饭吃得祝松予痛苦极了。 倒不是厨子手艺不好,做的菜不好吃。恰恰相反,这一桌子的菜都做得十分精致可口,让他恨不得配上三大碗的白米饭。 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加令他倍感煎熬。 祝松予只想安安静静吃饭,可席上的话题却都围绕着他转。 罗夫人问他是什么时候与盛霁皖相识的?祝松予答成婚那日。 李夫人问他自幼定亲难道就没见过?祝松予答家风传统不让见。 林夫人问他平日常做什么消遣?祝松予答读书看报听大戏。 ...... 总之绕来绕去都离不开他与盛霁皖。 众太太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都想着从他嘴里掏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或是能与他攀上关系。 祝松予本就是个假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应付她们连珠炮般的问题就更显吃力,生怕说错一个字让人起疑,到最后一桌好菜都没动多少。 好不容易散了席,祝松予终于松了口气以为可以回去了,却没想到下人那边来报客厅已经布置好,陈夫人又邀请大家过去跳舞,祝松予只觉得头都大了。 上海开埠早,随着洋人一道来的除了那些精致新奇的洋货,还有那面贴着面的交谊舞。 不知几时起,上流社会也养成了这样的风气,喜欢学着洋人的样子听着音乐跳交谊舞,不少人甚至在自己家里布置了舞厅,方便举办宴会招待客人。 头一支舞自然是陈柏均夫妇的,两人胳膊搭着胳膊,面贴着面,站在舞台中央甜蜜而亲近地舞动着,好似两只欢快的蝴蝶上下翻飞,就连祝松予这样不懂跳舞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来他们跳得极好。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二人优雅地向众人行了致谢礼,周围便响起了一阵连绵的掌声。 此时,下一首舞曲的乐声已经奏起,男宾们纷纷伸出手邀请自己的女伴走上舞池。祝松予没学过交谊舞,自然不愿凑这个热闹,于是趁人不注意 悄悄往后退,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着,最好还能趁这机会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 他主意打得虽好却被一个声音残忍打破。 “二夫人不跳一支吗?可是今天的音乐不喜欢?” 听到陈夫人的声音,祝松予后背一僵,暗道不好,却也只得回过头假装笑道:“怎、怎么会呢,我很喜欢,你们刚才跳得可真好。” 陈夫人将手轻轻掩着面,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跟老陈那叫什么好,二夫人跟二爷跳一支才叫好呢。” 祝松予正要摆手拒绝,四周的人却似乎像安排好了一般,纷纷附和起陈夫人的话。 祝松予正为难着,一位叫不出名字的太太突然提高了声音道:“二夫人快别推辞了,二爷人都过来了。” 祝松予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盛霁皖正朝着自己缓缓走来,两边的人都自动为他分出一条道来。 ———— 坏心皖:你猜我是在叫你呢还是在叫你呢,阿予?(ᵒ̤̑ ₀̑ ᵒ̤̑)
第12章 祝松予一时像是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能看见对方和着乐声、踏着灯影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暖黄色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泛着不真实的意味。 祝松予就这样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站定,隔着一步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可以看见他深棕色瞳孔里的自己的身影。 “夫人赏脸与我跳一支舞吧?” 明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语气却好似没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 祝松予看着盛霁皖伸到眼前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根本就不会跳舞,真答应了岂不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吗? 可眼下的情形哪还容得他不答应呢? 周围拥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祝松予只觉得他们个个脸上都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 再者说,如果他现在拒绝了盛霁皖的邀请,那就不仅是他自己下不来台,盛霁皖也要跟着丢脸面。 他这二夫人第一次出席社交场合就闹了这样大的笑话,往后可怎么办呢? 祝松予心里急得不行,盛霁皖没等到他的回应,却也不恼不怒,径自牵起他的手,将人引入舞池。 祝松予只觉得自己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刃上,他恨不得此时地上突然裂开一条大缝,将他一口吞没,好让他不用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 舞池里已经有不少人了,祝松予稀里糊涂地被盛霁皖引导着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手心已不自觉地渗出了汗。 “我......”祝松予几乎想要逃走,却被盛霁皖抓得紧紧的。 “别怕,跟着我就好。”盛霁皖非但没有放开他,反而将身体凑得更近,几乎是面贴着面,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正好扑在他的耳朵上,痒得他忍不住想用手去抓。 可只有那么一瞬,盛霁皖立马又退开了,祝松予又能听到大厅里的乐声与谈笑声了。 周围的人都在跳舞,似乎没有什么人在注意着他们,祝松予稍稍放下心来,笨拙地跟着盛霁皖的步子。 盛霁皖退一步,他便进一步。 盛霁皖进一步,他便退一步。 祝松予渐渐放松下来,心想这交谊舞也不是太难嘛。 然而还没来得及得意,音乐骤然一变,盛霁皖的舞步也开始变化,祝松予一时没跟上,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脚,吓得他立即停下来,一脸惶恐地看着盛霁皖。 祝松予穿着小皮鞋,一脚下去力度自然是不轻的,但盛霁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一般,不仅没有生气,相反还安抚性地朝他笑了笑,引着他继续跳起来。 这一次,祝松予再不敢掉以轻心了,全程将心提到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生怕再错一步。 好在直到音乐停止,他也没再出过岔子了。 音乐又换了一首,祝松予可不想再受这样的煎熬了,连忙松开盛寄皖的手,快步离开舞池。 盛霁皖跟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冷不丁地开口道: “你看起来对交谊舞很陌生,在家时没参加过舞会吗?” 祝松予才放松下来,猝不及防又遭遇灵魂拷问,不禁汗毛立起。 他僵着身子,干笑了两声,脑子飞快地转着,为自己找了个借口。 “啊......我父亲他,他不太喜欢这些洋人的消遣,所以跳得少,也不大会跳,让二爷见笑了。” 这倒也合理,现下虽然说是推翻了帝制,换了共和的天地,但不少人还是固执地维持着前朝的尊严,认为洋人带来的东西一概上不了台面。抱着这样的观念,他们不愿意让家里的小辈上新式学堂,吃穿用度也不好洋玩意儿,更别说学洋人的消遣把戏,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这世界仍是他们的世界。 听到他的回答,盛霁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倒是没有再往下深究了。 祝松予实在紧张,哪里敢去看他的神色,自然错过他眼中闪过的一抹玩味。 舞会持续了一会儿,陈夫人见他们不再跳舞,便招呼祝松予一起打麻将。 打麻将的规矩祝松予是懂得的,虽没玩儿过几次,但如何摸牌如何糊牌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过,祝松予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他听说上流社会的夫人太太打牌可不仅仅是消遣耍乐,那可是要真金白银地算钱的。 他虽然懂得一点打牌的规矩,但终究不是熟手,真上了牌桌岂不是大把大把地往外送钱? 要他真是那宋家小姐,是货真价实的盛家二奶奶也就罢了,自然有数不尽的钞票供他消遣。可他毕竟是个假的,兜里根本没有几个钱,哪里经得起这样耍? 祝松予这样想着,不知怎么又下意识地看向盛霁皖。 盛霁皖此时正在与别人交谈,察觉到他的目光便立即停下话头,回头朝他一笑,十分体贴道:“想玩就去吧。” 一旁的陈夫人眼神微动,故意开玩笑道: “二夫人跟二爷感情可真好,事事都要先问过二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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