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松予不知为何,被他这一眼望得喉咙发痒。 他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于是慌忙背过身把门关上,故意大声指责道:“你、你干什么呢,现在什么天气了,还敢光着膀子,还不快把衣服穿上。” 盛霁皖发现他特别容易害羞,明明自己就是个男人,看到别的男人的身体竟然还能脸红,这是什么奇妙的反应? 盛霁皖将毛巾搭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将滑至腰间的衣服拉回肩上,扣子也没系,就这样松松垮垮地披着。 过了一会儿,等得祝松予都急了,才听到他话:“白天出了汗又流了血,身上黏糊糊的怪难受,本来想趁你吃饭的时候清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上来了。” 祝松予也不好意思告诉他吃得快是因为想早点上来听他继续讲故事,便定了定心神,绕过这一茬,转身上前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把里面的饭菜一样一样地端出来。 “你想擦身也别自己乱动呀,要是又把伤口扯开了怎么办?先把饭给吃了,一会儿、一会儿我再......” 祝松予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帮他擦,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就说不出口。 不用他说完,盛霁皖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但就是偏偏装作不懂,故意逗他。 “一会儿什么?我受伤的事不好让外人知道,总不能大晚上的又把阿金叫来就为了给我擦个身,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擦吧。” 盛霁皖故意用上可怜巴巴的语气,一边又要拿起毛巾。 祝松予看见他的动作,顿时又心软了,咬咬牙道: “你先吃饭,一会儿我帮你擦。” 说完便伸手夺过他的毛巾放得远远的,免得他又亲自动手。 盛霁皖差点儿笑出声,面上却还表现出一副十分感激的模样。 “你愿意帮忙真是太好了,我可真是娶了一房贤妻啊。” 盛霁皖说得真挚,仿佛真心这样觉得一般,祝松予却听得鸡皮疙瘩直起。 什么贤妻,他才不是呢!祝松予悄悄地甩了甩脑袋,在心里默默地否认。 怕盛霁皖肚子饿,祝松予赶紧将桌子拉到床边,伺候他吃了饭。之后又在他炽热的目光中,强忍着内心的异样替他用热水简单擦了一下身子。 一通忙活下来,盛霁皖倒是吃饱喝足,身心舒畅了,反倒是把祝松予累出了一身汗。 祝松予不禁默默慨叹这“贤妻”真不是人当的,他才不要当呢。 把盛霁皖伺候舒服了,祝松予拿着食盒下楼放好,又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回到房间里去。 而此时盛霁皖正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聚精会神地看着。 祝松予原是不在意的,眼神随意朝那边瞄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那份报纸竟是刊载着他的小说的《晶报》! 盛家向来是有订报的习惯的,但据他所知,诸如《晶报》这样的小报是不在订购单里的。 祝松予自己倒是会买,但也不是每期都买,而是只买刊有他小说的那期,权做收藏。而且他买回来了也不敢放在明处,而是悄悄塞进抽屉里,上面再压上几本书,偷偷藏起来,不敢叫任何人发现。 可盛霁皖竟然在看《晶报》?这怎么能让他不吃惊? 祝松予将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按下,佯装无意地走到盛寄皖跟前,悄悄看了一眼报纸的日期,正是刊着他的小说的最新一期! 祝松予内心狂跳,几乎想要将他手中的报纸夺走扔掉。 “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祝松予强迫自己冷静,这上面又不止他那一篇连载小说,盛霁皖不一定会看到,就算看到了,他也想不到,上面刊的小说会是自己写的。 不能慌,不能慌,祝松予不断给自己心里暗示。 盛霁皖早就知道他进了房间,却偏偏装作看报入迷的样子,眼看着他在一旁急得挠头抓耳,心情十分愉快。 见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发问,盛霁皖才假作刚发现他,把报纸放下,噙着笑意道:“这报上有一篇小说,近来十分有名,几乎人人都读过,你知道不知道?” 不是祝松予自夸,他的《落花记》绝对担得起这样的夸赞,一经刊出就吸引了无数读者,报纸销数也一涨再涨,连主编都夸他是他们报社的大福星。 因而盛霁皖一说十分有名,祝松予便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小说,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自豪的表情,虽然很快地就收了回去,但还是被盛霁皖给捕捉到了。 原来还是只骄傲的小松鼠呢。 祝松予快速思考了一下,觉得盛霁皖肯定不会发现自己写小说的事情,便自以为谦虚又不露痕迹地答道:“如果你说的是《落花记》,我想那的确是很有名的。” 盛霁皖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只活泼的小松鼠在自己面前跳上跳下,仿佛在炫耀着自己蓬松柔软的大尾巴。 他假意咳了一下,忍住笑意,道: “你说的对,是这个名字。我方才看了一下,确实很有趣,也不知道作者是谁,竟能写出这样生动的故事来。” 祝松予越听越高兴,却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盛霁皖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这样的无聊小报上看通俗小说的人。 “你当真觉得他写得好?”祝松予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圆滚滚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在灯光下闪烁着明晃晃的期待。 盛霁皖却没有正面回答他,故意反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祝松予被噎了一下,连忙摆手道:“什么好不好的,我、我不知道,我都没看过呢,只听人说过罢了。” 盛霁皖露出了然的表情,就在祝松予以为自己已经顺利蒙混过关的时候,却又听他说道:“没看过也没关系,正好我也才开始看,不如你来读给我听,一会我们再来讨论讨论这小说到底写得好不好,如何?” 祝松予:...... ———— 小祝(吐血):啊不要我不听我不听呜呜呜呜(⑉꒦ິ^꒦ິ⑉)
第18章 祝松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双目呆滞地看着盛霁皖,半晌干笑了两声。 “要、要不,你还是自己看吧?” 盛霁皖见他拒绝,便故意将头转向一边,用手掩着脸干咳了两声,虚弱道: “阿金说这故事好看得很,让我一定要看,我看了两段觉得确实有趣,只是我现在头脑发昏,这报纸字又印得小,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双眼发蒙,才不得不麻烦你,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读,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天地良心。祝松予哪里禁得住他这样病怏怏地歪在床上,用这么脆弱而恳切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祝松予心一软,觉得盛霁皖受了伤哪儿也不能去,心中自然十分苦闷。而自己作为少数几个得知他伤情的人,理所应当在这个时候照顾好他的身体与情绪。 想来想去,尽管心里别扭得很,祝松予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同意给他读报。 盛霁皖见他点头,这才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又给我喂饭,又给我擦身,还给我读报,我真是......” 祝松予越听越不对劲,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要麻掉了,于是没等他说完就立即打断道: “好了好了,别、别说那么多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了?” 盛霁皖适时地住了口,用期待的眼神示意他赶紧读报,祝松予实在无法,只得拿起报纸,硬着头皮找到自己的版面。 “......却说孟小田紧紧攥着钱飞岩硬塞到她手里的纸条,回到家中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看,原来是那少爷邀她第二日去游湖。孟小田在灯下对着那纸条看了许久,却始终拿不定主意。”祝松予头一回当着别人的面念自己写的小说,尴尬得能用脚趾把地板都抠破。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是去啊。”盛霁皖悠然自得地靠在床上,一边听还一边发表评论。 祝松予皱了皱眉,将眼睛从报纸上移开,看向他道: “这孟小田跟钱飞岩拢共才见过几次?还次次都是在舞厅,钱飞岩现在约她,孟小田心里当然是要犹豫的。” 盛霁皖摇了摇头,用一种颇为高深的眼神看着他。 “这你就不懂了吧,在欢场里,舞女与欢客头一回见就一起去看电影的可不在少数。” 听到他的话,祝松予立即想起那天他偷偷去舞厅的时候,恰好撞见盛霁皖跟人跳舞的场景,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快。 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盛霁皖一定是舞厅常客,在欢乐场也是挥金如土的豪客,定然是见惯了上流社会的欢场交易。交际场上舞女搭上欢客,借此大捞一笔不过是圈子里的常态。你情我愿,心知肚明,哪里又见得几分真情? 那种男女相会的羞怯与情动,在他看来一定可笑至极吧。 可不知怎么,祝松予偏偏动了气。 不知是不愿盛霁皖看低他笔下的人物,还是别的什么。 他放下报纸,看着盛霁皖的眼睛认真道: “舞厅里的事情我是没有你懂,但是孟小田却绝对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个为了钱财而失掉本心的寻常舞女。” 盛霁皖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有些惊讶,挑眉道: “哦?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是?” 祝松予见他仍是这样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不由火上心头。 “她就不是!孟小田可是出身望族的大家小姐,只不过是落了难才流亡上海,身陷囹圄。她才不是为了钱才做舞女的,她是为了......” 为了给病重的母亲看病。 祝松予突然住了嘴,意识到孟小田为什么家道中落,又因何沦落到如此地步的情节还没刊载呢,他现在就说出来了岂不是自曝身份? 祝松予悬崖勒马住了嘴,盛霁皖却还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为了什么?怎么不说了?” 祝松予想到自己险些露出马脚,暗暗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盛霁皖轻笑了一声,从背后拉住他的衣摆摇了摇,道: “不是就不是,怎么还生气了。” 祝松予能不气吗?谁能接受自己笔下的人物被人这般胡乱揣测? 盛霁皖凭什么这样污蔑他的孟小田?就凭他舞厅去得多吗? 祝松予原来是很生气的,但是盛霁皖偏偏又在他身后拉拉扯扯的,搞得他很不自在。 盛霁皖又哄了一会儿,祝松予才慢慢消了气。 算了,盛霁皖一看就不懂小儿女的浪漫缱绻,也不知道这小说是他写的,自然就胡乱猜测了,想来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祝松予觉得自己应该大人有大量,这一次就不跟他计较了。 不计较归不计较,但立场还是要明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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