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今年以来第一次三人用餐,他们决定不吃员工餐,而是去附近的农家乐好好吃了一顿。用餐完毕以后他们走出餐馆,自然而然地踏上了去年散步的路线。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照理会觉得生疏,但是在真的回到这里之后,所有的回忆与习惯都自然而然地翻涌而来。他没有花费任何的力气,单单是吹着晚风,便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融入此处的夏夜。 走到湖边时忽然起了一阵风,连带着湖水的凉意往裸露的肌肤上面扑。“好舒服啊。”他感叹道。 “舒服吗?”闻听走在他身边,笑着问道。 “嗯。” “那你觉得这里好还是德国好?” 他没想到闻听会这么问,一时没有回答。要他说起来,虽然都是自然,可是两者的感觉很不一样。如果非要说喜欢,或说长久居住的话,对他而言还是更喜欢德国的。因此他诚实地回答:“都很好,但我更喜欢德国一点。”担心闻听不高兴,又添上一句补充说明,“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在那边生活,所以有点习惯了。” 闻听倒是完全没有不开心,反而笑着看向凌厉:“你哥说这里更好。是不是骗人啊?”尾音上扬,仿佛调侃,很有些亲昵的意味。 凌厉回看他一眼:“他喜欢德国,我喜欢这里,有什么冲突?” 凌云有点意外,既意外凌厉说更喜欢临溪,又意外闻听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凌厉讲话。 前面的路变得窄了,闻听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他刚想跟上前,凌厉已抢先他一步走到闻听身边,左手搭上闻听的肩膀,揽住他往前走。凌云被堵在后面,心里也有点堵。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成了跟在后面的人了? 扯了扯嘴角,正想上去利用闻听的心软将他哥挤到后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特别设置的铃声。 他赶忙掏出来看,对话框里发来两张照片,阳光明媚的校园风景。他不自觉地笑起来,立在原地简单回了消息,匆匆上前追上他们的脚步。 “怎么了?”闻听转过身关心地问他,“有什么急事吗?”凌厉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凌云笑嘻嘻地回答。过了一会儿,憋不住地不打自招:“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这下连凌厉也很惊讶:“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也是刚认识不久。”凌云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前面,“过了这段再说吧。” 三个人步履匆匆地通过了狭窄的小路,到开阔处时自然地将凌云围拢在中心,审讯似的:“是谁啊?” “她叫Sylvia。”他将这名字的独特音节在口里咀嚼了一会儿,才继续讲道,“在巴黎念大学,我认识的。” “巴黎?你们去巴黎了?” 他的分享欲被短暂打断了一下:“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我们的群消息?” 凌厉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上个月的心思确实一直在别处。更何况,凌云跟凌熙他们在国外的时候一直各地跑,他哪里记得具体都去了哪?不过这番提醒之下,他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她是法国人吗?”闻听满脸好奇地问。 “不是。”凌云摇摇头,“她是英国人,家在曼彻斯特,只是来法国读书。” “你们怎么认识的?” “正好我们旅游到巴黎去卢浮宫的时候,那里有我很喜欢的艺术家的临展。正好我们在看同一幅画,就聊上了。” 凌厉不相信:“看一幅画就聊上了?” 凌云挣扎了一会,交代道:“她真的很漂亮。我先搭了话。” 闻听被他的前后表情逗笑了,他赶忙解释:“但是!不只是漂亮而已!我们喜欢的摄影师和艺术家几乎一模一样,她给我看了我以前没有见过的作品,我也一下子就get到了。各个方面都很好。而且她特别厉害呢,在巴黎理工学院读书。” “学理科?” “工程软件什么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无奈地说,“我一窍不通,实在记不下来。” “好厉害。” “真的厉害。我们稍微聊了会,约定下午一起去附近的公园,在那边买了杯咖啡,随便走走停停地就聊了一下午,就像Before Sunrise一样。后来我们也见了一次面,我因为她在巴黎多留了三天,不过她很忙,虽然是暑假但也常常有事。”凌云耸耸肩膀,“我还是回国来了。” “妈也知道?” “当然,我就是和妈妈还有小姨一起去的卢浮宫。后来还是她劝我既然想认识就多留几天的。” 凌厉挑了一下眉毛,不过没有特别惊讶,倒是闻听不敢相信地“哇”了一声。 凌云对他解释:“我们妈妈在这个事情上很开明的,只要不做不尊重女孩子的事情就好。” 凌厉看了眼闻听,转向凌云问道:“有没有照片啊?” “当然有啦,我们在临别前拍了合照。”凌云点开相册,很快找到照片给他们看。女孩一头艳红色短发,穿着件黑色吊带,大方自信地站在凌云身边,对着镜头笑得明媚开朗。 “好美。” “是吧。”他收回手机,又自己看了两眼才放回口袋里,表情很是得意。 闻听嘴角带笑,指指他的头发问道:“所以这是情侣发色吗?” “哪是啊。我们还只是好朋友呢。”凌云不太好意思,“是我看到她觉得红色头发很漂亮,所以回柏林以后也去染了。” “很热烈的感觉。”闻听感叹,“看得我也想染发了。” “可以啊!你染发肯定也会好看。” 他摇摇头:“暂时不行,等到暑假结束,我就要去学校里了,不能染发。” “也是哦,不过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染低调一点的,深棕色那种。” 这次凌云来,并没有对他以后的事情有过任何好奇或者疑问,此番他主动提起,凌云的回答也很自然,估计是因为凌厉先前就早已告知了。挺好的,他松了口气,他也不太想将这事多解释一遍了。 旁边沉默着的凌厉突然问道:“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样?”
第56章 孤独 “以后嘛……”凌云苦恼地歪了歪头。闻听看向湖边摆放的长木凳,对他们提议道:“要不要去坐着说?” 他们走到湖边上坐下来。凌云继续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呢,现在就一直在联系,像好朋友一样。哥你知道的,我本来就准备申请英国的本科,到时候我去英国读书,和法国距离说远也不远,飞机过去几个小时,也还有机会吧。” 凌厉沉吟片刻:“那你们就一直跨国吗?你觉得能坚持吗?” 凌云皱起眉头想了想:“要这么说又有点压力,毕竟一次两次还行,要真说一直一直这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他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这也想得太远了吧。我们俩只是互相有点好感而已,当然我更喜欢她一点。但话都还没说开呢,八字没一撇的,只是有好感也没有用吧,更别说什么以后坚不坚持得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讲错什么,可身边的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讲话,他左右看看,反省了一下自己讲的话是不是太沉重了,然后刻意用昂扬的语气讲道:“好啦!也没什么的。感情这个东西多不稳定啊,不都是尽力而已,难道还能强求什么吗?就走着看呗。” 话讲完了,凌厉依旧沉默着,闻听也默了几秒,然后转向他:“会顺利的。” “嗯。”凌云也回视他,笑道,“反正我现在和她聊天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就是了。” 一直没讲话的凌厉率先从长椅上站起来,半开玩笑地评道:“幼稚。” 凌云果然炸毛:“这怎么幼稚了?” “我乱说的。” “你。诶,对了哥,妈妈说你……”他的话讲到一半停住了。 凌厉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问道:“说我什么?” 凌云看他片刻,却是摇头说:“没什么。” 凌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闻听:“你刚才说今晚还有事,要早一点回去,要走吗?”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他想了想:“回吧,我先回去有点自己的事情,你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没关系,我们也走了。” 凌云好奇地看他:“你有什么事啊?” 此话一出,凌厉也朝闻听看过去。闻听避开他们的视线,没正面回答,只模棱两可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凌厉低下头去。凌云笑着挽住他的手臂:“搞得这么神秘。” “哪有,没什么神秘的啦,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是在答凌云的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凌厉的方向瞟。总算在余光里看见他看向自己,又躲闪地不敢与他对视。 走到岔道口处,他们分别了。闻听一路小跑回家里,身体因为正午时的汗湿而略微有些黏腻。但他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直接回到房间里打开灯,从桌下的抽屉里小心地取出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三张稿纸。将桌面上散乱的书籍和草稿推到一边,坐在原处凝神细想了片刻,终于握起水笔,在纸张剩余的空白处一字一句地慢慢落笔。 主体部分早已在昨夜写完,只剩下一个收尾,何况用作收束的内容他也已然在傍晚的蝉鸣与水声中构想完毕,如今只剩将那些萦绕心头的思绪诉诸笔端,因此写得很是顺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在末尾圈上句号,用手掌再度捋平因为有力的笔触而微微泛起褶皱的稿纸,随后长出一口气。 这将是寄出的第三篇稿,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回音。他将稿纸归并在一处,对折两次后装进已经写好了地址的信封,在右上角贴上邮票。之前买的邮票还剩七张。他暗自决心过不可放弃,不论怎么,至少也要把这一板全部用完。 窗外的虫声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减弱,依旧执着地吱吱呀呀叫着。他攥住信封发了一会儿呆,在一声突然的鸟鸣里回转过神,才将信封放到桌面的一角,起身收拾东西去洗澡。 简陋的浴室间里放着凌厉的沐浴露。回到临溪的当天晚上,凌厉就从宿舍里将它带了过来,直接拆了封,放在他的置物架,与其他的洗漱用品并排罗列在一起。 热水打湿了身体与头发,他的手指在那瓶沐浴露的上方停顿几秒,终于还是调转了方向,拿起自己没有用完的那一瓶。 雨水是在夜半时分落下的。他在睡梦间朦朦胧胧地听见了雨声,打在屋檐与水泥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因雨水变得阴冷的空气穿过微启的窗户,包拢住肌肤,在不断运作的风扇的吹拂下更显出几分夜的寒意。这短暂醒转的几秒只足够使他知晓忽然降雨的事实,却未能让他起身关闭窗户,导致的结局便是清晨一片被水浸湿的窗台,以及靠近窗边的木地板上一滩不大不小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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