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板用干抹布吸水的时候窗外仍在飘雨,不过已经化作绵密的雨丝,云层看着不算太厚,如果运气好的话,再等几个小时就会放晴。 雨后的山林是再惬意不过的,既有着初霁的干爽,方被浸润的叶片又翠绿得仿佛泛着水光。被冲洗过的自然,一切都是清新的,当真是空山新雨后。 如果雨水能够如期停止,黄昏时一定要去山林里走走,否则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了最好的时光。 他在洗手台前将抹布拧干时,想到今天凌厉大概不会再如期前来。毕竟凌云已经来了,他大概要等他。 这样想着,他忽地意识到,凌厉每早找他,其实本来也是未曾约定过的事情。 他推开大门,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门外,果然没有人,心里失落了一下,便转进厨房去做今天的早餐。 一个人生活确实会无心吃饭。他曾经听说过这个说法,但其实一直不甚理解,如今真的一个人生活也就逐渐明白了。隔水蒸上一个肉包,原还想煮个白煮蛋,将鸡蛋从冰箱里拿出来以后却嫌麻烦,终究还是放了回去。 肉包快要吃完了,再过几天就准备去附近的超市简单囤点货,只祈祷雨季再晚一点来,或者不要像去年那样绵长,否则路上也不方便。不过暂时还不要紧,因为他可以搭凌厉的车去县上的商场里采购。 这次再去的话,要不要尝试一点其他的什么呢?他掰下一块面皮塞进嘴里,望着灶台无聊地想,老是吃肉包,总会腻味的。可是面包放不久,麦片吃不饱,其他的自己做起来又嫌麻烦,还是肉包最方便,放在锅上一蒸就好,实在犯懒的话,就直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无非是吃起来干一点。 他漫无目的地望着灶台,望见水龙头的出水口正在缓慢地积着一滴水。水滴在铜质圈口的包裹下愈积愈满,终于积累成饱满的一颗,解脱似的坠进水槽。 这一瞬的下坠毫无征兆地在这寂静的清晨使他忽而感到久违的孤独。 被凌厉的陪伴与这段时间来的心动纠结暂时搁置在旁的爷爷已经去世的事实忽然翻涌上来,连同着看不见尽头的未来一起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亲人离世的结果不是悲伤,而是孤独,他眨眨眼。前些时候对爷爷离世的快速适应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大脑的骗局。他忽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灶台前面,将水龙头拧得很紧,让它不再滴水。 墙壁上挂着一只旧汤勺,底部已有裂缝,是六月初爷爷不小心摔坏的,说要换一只,然而当晚便病倒了。料理完后事以后他自己买了新的,一直放在橱柜里——尽管拿放都很不便,他仍任由旧汤勺挂在原处,好像扔了就有什么变了,其实他也知道即使不扔也已经变了。 他双手撑住灶台,身体和心都变得很沉重,眼眶里却没有眼泪。 脚步声近了,他没听见。雨伞哗地一声收起来,才转过身。 凌厉跨过门槛走进来,发丝沾着雨水,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对他举了举,稀松平常地道:“来吃早饭。”
第57章 喜欢的人 凌厉弯下腰,将方才谢下的雨伞搁在门边。站直身体时闻听已走到他身边来,沉默地拽住他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头倾斜着贴上他的肩膀,似拥抱又似依靠地待了几秒,然后向后退开半步,语气闷闷地讲道:“我吃过了。” 他很是愣怔了一会,不过紧张而心动的感觉仅在闻听朝他靠近时维持了片刻,很快察觉出闻听情绪的不对劲,因此化作担心与关切,微低下头小声问道:“怎么啦?不开心?” 闻听抿了抿嘴唇:“你今天来晚了。” “啊。”凌厉的心软了一下,利索地道歉,“对不起。” 闻听瞬间笑了:“对不起什么啊。” “今天起晚了一点,出门又没带伞,本来还想雨不大直接走过来的,走了一段路又怕之后下大了不方便,就又折回去拿伞,所以才晚到的。你看,我头发都湿了。” 他俯下身,给闻听展示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闻听摊开手掌碰了碰,掌心被染上细密的水珠:“这天气一看就在下雨,还不带伞。” “下的不大,没听见声音呀。” “昨晚声音可大了。” “是么?我怎么没听见。” “那你肯定睡得很熟。” “可能吧。”他随口回应,语气又放柔些许,“怎么了?你睡得不好吗?” 他的神情太认真了,温柔得饶是闻听也觉得不像凌厉,被问得不好意思,兀自转身走到餐桌边上坐下:“我没有睡得不好,是刚才突然想爷爷了。” “喔。”凌厉也拉开椅子坐下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两袋煎饺和两包豆浆,理出一份推到他面前,“所以在不开心。” “有一点。”他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消化了。” “毕竟是那么亲近的人。” “嗯。” “不说了,吃煎饺,早上刚出炉的,我装了两包过来。” 闻听摇头:“你吃吧,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 “肉包。” “又吃肉包。”很不满意的口吻。 闻听无奈地笑了下:“想不出来吃什么。” “怎么会,不是有煎蛋手抓饼之类的?是没食材了吗?今天下午等我下班之后我们去买。” “还有着呢。”他忙说,“是我自己一个人就没什么心思做吃的。” 凌厉没讲话,看了他一会,还是指了指煎饺:“还吃得下的话,陪我一起吃一点吧,离午饭还有好久,你只吃肉包很快就饿了。” 闻听顺从地解开保鲜袋,咬下半个饺子,凌厉继续说:“你以后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手机号都给你了,你一个人闷着难受,一喊我我就能过来。我不在临溪的时候也是,你要是想找人说话就打给我。”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提起以后的事情。闻听心里是暖的,却虚飘飘的不踏实,没直接回应,只说道:“你这不是来了吗?” “那也晚了一点。” “其实我以为你会等凌云一起来。” “我们俩又不住在一个楼,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起。”凌厉拧开豆浆盖,将那一袋豆浆立在闻听面前,“今天中午陪我回客栈吃午饭吧。” 他笑道:“又去蹭饭啊。” “你凌熙姐的饭,不蹭白不蹭。她可喜欢你了,老是说我和凌云比不上你,巴不得你来呢。” 闻听知道他在故意地哄自己,但也确实被哄开心了。不过想起桌上尚未寄出的文稿,下意识看了眼房间:“等会儿你先去上班,我中午来找你。” 凌厉将他的眼神变化尽收眼底,心里沉了一瞬,开口却没有追问,只答应道:“好。” 中午闻听如期到达客栈,与他们用完午餐后,刚想跟凌厉到他的房间,就被凌云半路截胡,拿着他新买的漫画书叫闻听去他那边玩。 凌云没读懂凌厉眼神里的威胁和反对,只当他是日常脾气发作,因此也只是遵循日常习惯故作不闻地冷淡处理,还是坚持地拉着闻听走向客房。 就是闻听有点担心过头,跟他到了房间以后也还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过了一个多小时便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凌厉。他依仗着过来人的经验相当自信地宽慰了他,闻听却依然欲言又止,这幅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教育一下他哥,在家里发脾气也就算了,再怎么也不该让闻听这样的无辜外人受到牵连。 不过照这么说起来,他似乎从没有见到凌厉对闻听发过什么脾气呀,闻听怎么还是这样一副担心关切的样子呢?他皱起眉头想了想,没有想通。闻听对着漫画也逐渐看得入了迷,真情实感地找他讨论剧情,他便立刻将那个问题抛诸脑后,凑到他旁边聊起天来。 这次凌厉下班的时间比以前早了很多,而且居然屈尊纡贵地主动到他的房间里来,什么也不做地待在一旁玩手机,还没有嫌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吵。 刚才的臭脸也一下子不见了,才几个小时的功夫,就立刻变得和颜悦色,说起话来竟还显得有点温柔。 凌云觉得有时候他也看不太懂他哥了。 雨水是在他们一起看漫画书的下午逐渐停止的。 然而,雨虽是停了,天却没有放晴。云层依旧厚重地堆叠在天空,随时可能再次降雨的样子。 因为地上的水迹未干,又担心突然下雨,所以他们没有选择去山里散步,而是在客栈的院子里找了一张圆桌,坐在院子里吹风。 凌厉从员工宿舍的公区顺走一包花茶,用他自己带来的热水壶泡开了,又从凌熙留下的行李里洗出三只茶杯,煞有介事地放在桌子中央。三个人围坐在桌前,难得做一回月下品茶的风雅闲客。 正在故作姿态地咂摸茶香,一个身影从旁边幽幽路过:“品茶呢?” 他们朝着声源看过去,是一直在客栈做饭的厨师大叔。此时刚过客栈营业的饭点,估计是刚刚下班出来透气散步。 “是呀。”时隔一年没见,凌云朝他热情地打招呼,“叔叔你下班啦?” 大叔点点头,也热情地回问道:“你们自己来玩的?家长没跟来?” “啊……”他们愣了愣。 “从哪儿来的?来玩几天呀?” 他们互相对视了眼,知道这位健忘的厨师大叔是把他们彻底忘了个干净。凌厉说:“大叔,我们是凌熙的侄子,去年暑假都在的。” 大叔一皱眉:“凌熙是谁?” “就是……”凌云好笑而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就是你老板。” “我老板?”他凝神想了想,忽然恍然地“哦”了一声,对他们一挥手,便朝客栈里面走。 厨师走了,三个人面面相觑。 凌厉不敢置信:“他到底是真的忘了还是演的?” “演什么呢?这里又没有摄像机拍他。”凌云耸耸肩膀,给自己又添一杯茶,问道,“你们过去这一个月都做什么了?” “老样子呗,到处跑,到处散步。” “还是在湖边?” “去了点新地方。”闻听说。 “都去了哪呀?我也想去。” 闻听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细数起来,茶庄、草坪、寺庙、山林。 听他这样说着,凌云突然想到:“来的时候路过藤村,好像看到有划船的地方,我们下次一起去划船吧。” 凌厉的心忽地揪起来,凌云说的肯定是游客聚集的湖泊,体验肯定没有他们去那片秘密小湖里划船来的好。可是他不太想让凌云知道。 但他知道闻听一定会说的,说不定正等着要与凌云分享。于是他压抑住自己插话的冲动,闷闷地喝了一口茶。 闻听开口了,讲道:“好,下次一起去,我们还没去划过。” 他倏地抬头,刚看见闻听略带心虚的眼神,雨滴便在面前坠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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