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厉听起来比他轻松:“我就猜你没有睡着。” “你也没睡啊。” “是啊。” 他翻了个身,朝凌厉的方向转过去,借着透过窗帘的月光,看见凌厉正朝自己侧躺。 “是不是到了陌生的地方,所以睡不好?” “可能是吧。” 闻听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那你明天怎么办呢?” “明天怎么了?” “要开好久的车。” “才两个小时不到,不算久。”也许是躺着的缘故,凌厉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一点不一样,比平时低沉,也比平时温柔,“而且你在车上呢,我肯定会好好开的,别担心。” 闻听拿右手捂住心脏,装作听不懂地说其他的话:“如果我也会开车就好了,能和你换着来。” “你等到有空了再学,着急什么?” “是不着急。”他在心里想,就算学会了也没车开。 “闻听。”他又叫他的名字,叫不厌似的。 “嗯?” “你今天觉得开心吗?” “开心。”他说,又强调地补充道,“特别开心。” “以后还来好吗?” “以后是什么时候?明年夏天吗?”话说出口,迟来地感觉有一点逼问的架势。闻听咽了一口口水,等待凌厉的反应。 “明年夏天吗?”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都方便的话。”凌厉没讲话,他又斟酌着补充:“就,也不一定。” “闻听,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夏天见面就可以了。” 凌厉的语气变得有点硬,他慌张起来:“没有,不是一定要夏天。”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没有怎么想,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都会很忙。” “忙到不能见面吗?” “可以见面,可是……”他顿了顿,“可是我在临溪啊。” 从上海到临溪,是一个下午的车程。乍听之下并不遥远,然而说到底,闻听没有办法去往上海,凌厉也不可能长久地留在临溪。于是未来便只是未来。这看似短暂的一个下午的车程,在未来看不见尽头的日子里累叠起来,也就成了有着负担的距离。 凌厉也沉默了。闻听觉得自己的心随着空气里愈渐沉重的静谧一同一点一点地沉下来。 “所以。”他主动开口,心里酸酸涩涩地,但说出口时也是真诚地,“所以我觉得,能在夏天见面就很好了。” 蒙蒙的月光穿过窗纱,朦胧地笼罩在闻听的周身,蔓延出一圈不甚真实的光晕。如果此时他伸出手,也许就可以触碰到他。 你想不想呢?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每周来找你。这句话堵在喉咙口,最终没有讲出来。 为什么没有讲。也许是不愿轻易承诺的责任,也许是对于自己无法履行的担心,不敢在此时说破爱意的懦弱,对这个夏天所剩不多然而只要保持沉默便会明确存在的纯粹时光的珍惜,也许都有。或者只是他困了。总之他紧抿着双唇,与闻听在黑夜里对视。 “睡吧。”半晌,闻听讲,话音像羽毛一样轻悠。 凌厉最后看他一眼,闭上眼睛翻身仰躺,道一声“晚安”。 晨起时他们默契地将睡前那段算不上愉快的聊天都忘了,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不过肢体间的接触也生疏了几分,好像昨夜的互相试探只是因为受到了夜色的庇护,才能够那样大胆地进行。 收拾完行李已过十点,酒店附近没有什么好吃的餐馆,凌厉提议往临溪的方向开一点,在上高速之前会途经一座商场,他们可以在那里吃个午饭,然后再继续往回开。 闻听欣然应允,眼神不由自主落到凌厉空落落的左手手腕。自己腕上的暖黄变得刺眼,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摘。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房间,背起背包下了楼,凌厉走到前台归还房卡,随后他们一同行至停车场,拉开车门准备出发。 他坐在副驾驶,歪过身子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凌厉那边有一些窸窣的响动。等到坐正了身体,看见那串珠子已经回到凌厉的手上。 车辆平稳地倒退又转弯,驶出停车场进入平直开阔的公路时凌厉开口:“早上收拾完以后去洗了个手,所以把手串摘了,装在口袋里,出来就忙着看吃饭的地方,所以刚才忘了要戴。”顿了一顿,继续讲:“以后不会忘的。” 闻听小声地“嗯”了一声,度过了彼此礼貌的早晨,此时那心跳不稳的暧昧的感觉又回来,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好事。 凌厉又讲:“你也不要忘了。” 不管是不是好事,总之此刻是开心的。他不客气地回怼,嘴角倒是上扬着:“我可没有忘。” “嗯,好吧。”凌厉笑了声,“今天算我的。” 他们出发前已经吃过一点酒店的早饭,虽然略显简陋,但好歹也是填过肚子,中午并不很饿,找了个餐馆简单地解决完以后就准备回去。 正准备去开车,恰好路过一家咖啡馆,凌厉停下脚步:“我去买杯咖啡提提神。” 闻听点点头:“我等你。” “你要喝吗?” “我不喝。” “一起进去吧。”凌厉指了指里面的座椅,“可以坐一会。” “没关系,我想站一会。”闻听说,“等下要坐好久的车呢。” 听他这样讲,凌厉也不再坚持,自己推开门走到柜台前点单。 闻听站在店门外,隔着店铺的玻璃窗看凌厉的背影,他身形挺拔,低头看了一会柜台前的菜单,然后熟练利落地跟柜台前的服务员点单,远远看着就是气质不凡的样子。凌厉与他在临溪待得久了,像完全褪去来自城市的个性,去年初见时对乡村的不满早已不见踪迹,使他一度忘记了他们原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诸如此时的细节流露,还是能够叫他想起他其实是在城市中长大的人。比他自信,比他骄傲,也比他游刃有余。以为凌厉会认真地喜欢他,好像是一件其实不太可能,因此是自作多情的事情。 凌厉靠在墙边等待咖啡,一边随意地摆弄手机,哪怕是这样随性的动作,看起来也很有一种风度。有时讲富贵养人,这话确是不错的。 咖啡做好了,凌厉提起来朝门外走,突然被一个男生拦住了脚步。男生的长相和打扮都很精致,灯光照在他耳垂上的银色耳钉,经由反射闪过闻听的瞳孔。 他被晃得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看见男生朝凌厉迈近了一大步,同时踮起脚,像要凑到凌厉的耳边讲话,或者是亲他。 闻听吓了一跳,差点低呼出声。凌厉看上去也很吃惊,迅速后退的同时用左手挡住那人的肩膀,眉头瞬间紧皱起来,眼睛里全是厌恶和防备。 凌厉推开门的时候他还在发怔,凌厉也还没回神,眉头仍旧皱着。他们对上眼神时彼此都愣了一下,闻听没有完全消化,但是依凭本能走上前,关切问道:“没事吧?” 凌厉说“没事”,仿佛很平静地,不过闻听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满。 坐上车后他们双双无言,沉默地行驶了一会儿,在红绿灯口停下来时凌厉从杯座里取出刚才买的冰美式,先朝闻听递过去:“喝吗?” “我不喝,你喝吧。” 他点点头,喝了两口,握住吸管搅动杯底。底下的冰块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视前方,在这声响里对闻听讲:“你看起来很难受。” 闻听的眼神动了动,不由自主地朝窗外看,半晌,模糊地应道:“嗯。” 冰饮使唇舌都降了温,咖啡的苦与香穿过味蕾,他变得异常清醒,不过恐怕不是因为咖啡因。凌厉把咖啡放回去,故作无意地追问:“你是看到他这个人觉得难受,还是看到他这样子对我才难受?” 闻听心里有点乱,一时没有讲话,等真的开了口,也没有直接回答,只反问道:“你刚才看起来也很难受。” 这回轮到凌厉沉默了。绿灯亮了,车辆驶过十字路口,不巧,下一个又是红灯。虽远远地就见红灯亮着,然而这一回他的刹车竟踩得好急,闻听被带着朝前微晃了晃身,等又靠回椅背,听见凌厉说:“他这样的,我觉得很正常。我只是因为他这样对我才难受。” 闻听咬住下唇,装作专注地看街景。那换个人呢?你就不难受吗?换什么人对你,你就不难受了?还是也得换个性别? “或者说。”凌厉继续讲,“我只是因为这样对我的人是他,所以才觉得难受。你明白吗?”
第54章 来电 闻听的双手无意识地交缠在一起,右手食指不停地拨弄那支手串,珠子相互摩擦,在安静的车厢里发出略显尖锐的噪音。 凌厉没有打算就此罢休,没等来闻听的反应,便又开口问:“你呢?” “我也觉得很正常,他这样的,是很正常,我知道。” 凌厉深吸一口气,那你为什么难受呢,正犹豫着是否还要追问,两人中间的电子屏幕亮起来,显示有来电,写着“凌云”二字。 凌厉瞥了眼支架上正在导航的手机,直接点击屏幕接起电话。 “哥。”凌云的声音懒洋洋地传出来。按照时差来算,他那边应该不过才早上七八点,估计是刚刚起床。 “什么事。” 凌厉的声音有点小,凌云没听清,又含含糊糊地叫道:“哥?” “我问你什么事。”语气生硬,甚至是相当差劲。 闻听顿感抱歉,他知道这差劲的语气里多少也有自己的原因,用气音劝了一句:“是你弟弟,就好好说嘛。” 凌云那头停顿了一下,明显认真起来:“哥,你咋了?不方便打电话啊?” “没有。”他很快地讲了句“对不起”,抬高音量问道:“怎么了?我在开车。” “哦——就是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啦,我明天回国,准备过来玩。” 凌厉略显惊讶地抬了下眉毛,才发现时间确实已经悠悠然走到八月。“你要来临溪吗?” “嗯。闻听也在吧?” “在。”凌厉朝闻听的方向看了眼,示意他讲话。闻听听到凌云的声音早就想打招呼,此时凑近了电子屏,对着屏幕叫道:“凌云。” “闻听?”凌云也显得很惊喜,“我马上来找你玩。” “好啊,你什么时候来?” “过两三天我就来了。” “好快!” “嗯,我明天回来倒倒时差,就准备坐高铁来。怎么样?我说我这个暑假肯定会来的吧。” “嗯。”闻听眼睛弯弯地笑道,“真守信用。” 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设备在哪里收音,又担心电话那头的凌云听不清楚,闻听身体前倾,直凑到屏幕前面讲话。凌厉从余光里看见了,本来想告诉他直接坐在座位上大声点就行,可又觉得他这认真的模样实在可爱,没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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