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蹭的一下抬眼,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给楚平一点教训。却望见他哥那双灰黑的窄眼瞪着,一脸愤恨地拧着拳头:“你……你……” “你他妈自己堕落下去就算了,别拉着我——” 那本放在窗台的老书被漏进来的风吹散了。书脊的胶水粘不住泛黄的书页,随着很轻的一声,那一沓印着英文单词和笔记的纸张摊了一地的灰尘。 “我堕落——?”楚钧嗤笑一声,随即踢了踢脚下漏风的狗洞,“呢,你看到没有……” “我们他妈要是不想点别的法子,就连只狗都不如——” “够了!” 楚平用力推了他一把,楚钧一个踉跄,差点被石子绊到脚。他弓着背,拾起一张书页,嘴角带着近似嘲讽的笑:“哟,你看书倒是看得挺认真的啊……” 楚平见状,拧住他的手腕就想夺走那页泛黄的纸。楚钧的力气虽然没有哥哥大,但这家伙反应力却是一绝,他趁着楚平换手之际用力一挣,那张写满笔记的纸在一瞬间被撕成两半,楚钧往后退了几步,直径将那半张书页揉成一团—— “哥,你知道前几天被条子抓的悍匪,抢劫一次能挣多少钱吗——那狗东西他妈挣好几千!!!老子要是一次性能挣那么多钱,要我明天去死,下地狱我他妈也认了——!!” “然后你知道那杨兆鸿是什么人吗??!!他可是水泵厂的主任!大官!!——要是我们帮他干了这一票,他他妈就当厂长了,你是没看到他儿子之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穿的用的有多好,那老师还给他倒贴钱……而我他妈只有被打被骂的份,老师家访都不愿意来咱们家!” 楚平没有说话。他额角渗着汗,很轻地捏着剩下半张书页的边缘,生怕那剩下的半张纸生出新的褶皱:“你……你……” “你这是……你他妈这是杀人……我才不要,不要成为这种垃圾……” “切,”楚钧依旧嘴角讥笑,“你说我是垃圾,别人还把你当垃圾呢。” 掉渣的土砖房连一盏灯都没有,倘若仔细闻闻,还能嗅到门外猪圈的骚臭。村子里的孩童路过,又开始唱着“葛老寡,没人要,红泥地里把头插……”。 楚钧把那坨纸团扔在地下,就这么看着他哥趴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来,重新排成一本“完整”的英语书…… “哥,别读你那破书了。” “没有钱,我们永远也没办法出人头地。” 楚平把揉成一团的黄纸小心地摊开:“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 一步错,步步错。好几天前他见过那悍匪被示众枪毙的惨状——那犯人被武警押着,身上挂着硕大的铁牌子,像具木偶一样被人提到了刑场……半响,随着好几阵枪声响起,悍匪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全是血,就这么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地倒地了。 他想要的出人头地,从来不当是这般“示众”的。 楚钧骂了几句后悻悻地走了。等他把那本书重新排完时,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家里没有钟。楚平对着天色算了算时间,应是葛江萍快要回来了。他把那本书放回褥子里藏好,重新跑回地里插秧,但却没想到刚刚还插好的半片秧苗地,现如今却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荒土。 “谁偷的?” 他什么都没想的便去看剩下的秧苗,果不其然,筐里的也少了一大半——突然间,脖子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撞了一下,他回头,看见树后边躲着几个嬉皮笑脸的小孩。 “哇快看!葛老寡的贱种原来也长眼睛了耶—— “哈哈哈哈哈哈他衣服后背都打了几个补丁了,真是穷得连叫花子都不如……” 等葛江萍回来又得挨打了。楚平抠着指甲,定定地盯着框里那把锋利的镰刀……半响,他竟鬼使神差地一把扛起,直径朝大树下小孩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男孩看他一脸凶煞瞬间失了嚣张。楚平狠狠地盯着那几双稚嫩的眼睛,随着一声带有顿感的闷响,旁边的树干中央赫然间插着一把镰刀。 “再叫,就把你的头砍下来……” 男孩们尖叫着跑了。楚平冷笑一声瘫坐在泥地上,看着山村的秀丽之景,不由地觉得格外解恨。 第二天楚钧又来找他了,只不过这次那人满脸糊着浑浊的泪,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哥,哥……你要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楚平靠在灶台上,正在生火做饭:“我说了,我不去——” “不!不……”楚钧的哭声更大了,瞳孔里被无尽的恐惧填满,“我杀不了人,我真的杀不了人……但,但他们说如果我杀不了,他们,他们有一万种方式让我被枪毙,就,就像那悍匪一样……” 原来那天杨兆鸿特意找来一条狗让他练手。他一开始以为很简单,坐上那辆陈旧的皮卡便往前撞。发动机的声音如雷贯耳,几秒钟过去,他只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个很软的东西,连一丝呜咽声都没闻见。 他自以为成功了,便欣喜若狂地下车查看——只见那条狗并没有死绝,小小的身子蜷在轮胎底下,白白的肚皮上全是翻出来的肠子和鲜红的血……楚钧的心被狠狠刺了一刀,他飞速地闭上眼,方圆几里只剩下跳得杂乱的心跳。 “没死绝,你再往前撞一下。” 耳边响起一个和蔼带笑的男声。楚钧依旧不敢睁眼,他攥着拳头,把头摇得飞快:“不……不……” “主任……我,我杀不了,杀不了……” 光是一只那么小的狗他就完全受不了了……脑海里瘆人的画面越来越清晰,那只狗可怜的眼神眨巴地盯着他,像是在哀怨地求救。 他后悔了,但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如此看来,杨兆鸿最厌恶的便是言而无信之人。 楚平往炉灶底下添了些柴火,像是早就料到了这般结果:“你自己造的孽还想让我帮你,痴人说梦。” “哥!哥哥!”楚钧一把抱住楚平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好吗……我知道我不该偷东西,我错了,我错了……你帮帮我……” 楚平如踢牲畜一般踹着地上的人:“滚!信不信我告诉老娘你这个样子——” “老娘!老娘知道的!!那杨兆鸿跟她说了,可能她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但她知道!!” 楚平瞳孔放大,实在没想到杨兆鸿为了这桩事能做的这么透底。 “哥……哥,你如果不帮我……我就告诉老娘,你私拿卖农货的钱买书!!还有偷偷学习的事情——老娘知道后会打断你的腿,再也不让你读书了!!” 楚平拿柴火的手一停,差点就要直接轮到楚钧身上去了。刹然的,他又突然想到了昨日拿起镰刀的快感,以及,从高山上俯瞰整座村庄的偌大掌控欲…… 像是被鬼附身般的,他抱着柴火,竟若若地点了点头—— “下午趁老娘上山的时候,你带我去一趟水泵厂……” “我倒是要亲自,见见那杨兆鸿。” 他终究还是把这桩事谈下来了。为了不出岔子,案发当日虽由楚钧出手,但他还要负责在副驾驶上坐着,盯着这怂货把事情办妥,不出任何岔子。 这样的安排果然是对的。出手当日,楚钧还真就迟迟不敢踩油门加速……楚平一个心急,便叫他闭上眼踩油门就好,而自己,则主动来操控方向盘。 很成功的,那辆皮卡车将杨兆鸿一家所乘坐的小轿车撞出了一个大凹槽。而老主任那位精神病老婆,也意料之中的因为流血过多身亡。 “你未来,有什么打算?” 整洁朴素的办公室里,杨兆鸿端着茶缸,一脸亲切地对着楚平笑道。 “我想去城里读书!”他攥着拳头,几乎是脱口而出,“只要能读书,能离开这里就行!” “好!有志气!”杨兆鸿眼角的褶子堆得更深了,“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现在17岁,我送你去上城里的警校,好不好?” “警校……警校……” 这个主意不是不好,他也不是忌讳……只是,他已经算是个杀过人的人了,还能这么毫无愧疚之心地走上另一条全然相反的道路吗? 杨兆鸿抿了抿嘴,凑身问道:“怎么,不想上警校吗?” “不,不!”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沉着声喊了出来,“我想上!我愿意上的!!” 那时候的楚平想啊——警察是抓悍匪和盗贼的,也许老天爷,是在偷偷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那你呢?”杨兆鸿转向偷偷在旁边嗑瓜子的楚钧,“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楚钧一愣,将瓜子灰扫进桌角放着的篓子里,随后便豁然地笑了—— “我随意,只要跟着您,我去哪都行!” “这样啊……”杨兆鸿笑得嘴角都咧开了,“我儿子最近在做小生意。我看你对读书没什么兴趣,要不你跟着他,在社会上练练胆?” “要得!” 那天的阳光很烈,冥冥之中仿佛在预示两位少年前程似锦。一个月后,楚平改名楚煜文,“煜”,耀也,“文”,修也。 时光流落飞快,仓鸟滑过落叶树梢。从警校毕业的楚平一路高升。他顺利地进入了市公安局,并且在一次出任务的过程中对刚上任的实习检察官宁曦一见钟情。 在那件事之后,他跟楚钧便很少有联系了。直到有一次出任务,几位群众举报一家酒店里发现聚众淫乱,他们刑侦队匆匆忙忙地带队赶了过去,楚平拿撬棍撞开门,一眼就看见了披头散发的楚钧……而他旁边,还有好几个赤身裸体的男人。 恶心。 “哥……哥!!”调查间隙,楚钧把他拐到角落里,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救我——救我!!” “你帮杨家办过这么多事……悄悄放走我一个,也没什么问题啊哥——” “滚。” 那只扒着他的手就如小时候抓着偷来的虾饼,肮脏的油手一般。楚平狠狠地甩开,立马就对旁边的同志说道:“这个人,拷起来。” 但那时的立法并没有规定,同性之间也算“淫/乱”。楚钧在警局里待了一天不到便被释放了,楚平穿着警服在旁边看着,不解恨……依旧不解恨…… 他至此,也恨透了同性恋。 又过了好多年,有人举报一名叫“王小钧”的人吸毒。虽然那时的他早已不再是小小的警员,但一听闻“王小钧”这个名字,他还是被直觉趋势地去看守所看了。 果不其然,那人就是楚钧。而这次,他也毫不留情的,亲手把这人送进了戒毒所。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快完结啦~大概还有五章左右~
第73章 水落石出N 出结果的那天下午,楚扬捎上沈知安,果断开车去了一趟楚煜文的农村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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