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安低头看着王小钧的资料,不禁蹙眉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人跟你爸他们家有关系的?” “鼻子旁边的红痣。”车窗外下起绵绵小雨,楚扬打开雨刮器,沉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我小时候有一次去奶奶家,在她的枕头下边翻到过一张彩色照片——那好像是在老家的铁桥上拍的,照片里一共有三个人:奶奶,楚煜文,还有就是那个鼻子下面有一颗红痣的男人。” 小孩子的好奇心终究是旺盛。那天他拿着这张照片追着奶奶问了许久,而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却一直笑而不语,只知道抱着他走到床边的抽屉旁,在他的手心里塞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 要是放在平时楚扬早就把注意力放在糖果上去了,但那回他的脑袋瓜子却转得格外快。他含着水果糖,继续奶声奶气地问道:“奶奶,这是爸爸的朋友吗?” “啊……不是啊。” “奶奶,这是爸爸的同学吗?” “啊……不是啊。” “奶奶,那这是妈妈的朋友吗?” “啊……不是啊。” “……” 小朋友接二连三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解答。楚扬自觉无趣,气哄哄地挣开奶奶的怀抱,下床逗鸡玩去了。 然而自从那天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那张照片。 “而且,”楚扬继续补充道,“我甚至怀疑这人跟楚煜文有血缘关系,因为这两人的眉眼长得太像了……但是疑惑的点在于,如果这人真是我的叔叔之类的,我为什么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这号人?” 沈知安支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后方才开口:“杨家犯了那么多事都没被查,而这人被查却不是因为杀人,而是因为吸毒。那是不是可以推断出——” “他杀人是杨家指使的,而不是楚煜文!”楚杨听他这么一说,刹那间全明白了。他面露惊喜地看向沈知安,狭长的柳叶眼弯成月牙,“安安,你好厉害!” 沈知安:“……” 去欣茂村的路途中会经过黎镇。沈知安看着路旁新建起的街道楼盘,突然喃喃自语道:“其实,我爸也算是在这一片长大的……” 这些年他做过很多这样那样的梦,并且大多数都跟沈愈有关。在梦里,他质问过沈愈为何要走上这条丧尽天良之路;为何要在家道中落之时依旧外出赌博;为何做那件事时不能稍微考虑一下儿女和妻子……这么多年他怨过沈愈,最苦的时候甚至在心里恨过。也因为这件事,每年跨年夜通常都是李采梅一人去给沈愈扫墓,而他则待在家里,陪着婉婉观看这些年越来越无聊的跨年晚会,那丫头跟着电视机傻乎乎地笑着,至今都不知道爸爸为何在她小时候就去世了。 沈知安说完这句话后便没了声。楚扬颤着心,知道这家伙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安安……” “我知道这很难忘掉,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在处理掉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愿不惜一切代价,用余生来弥补沈知安痛苦过的7年。 欣茂村经过政府的大力扶贫之后已变得焕然一新。下车后,楚扬带着沈知安直奔奶奶那幢两层楼的自建房。他凭着印象,把卧室的每隔抽屉都翻了个遍,最终还是没能找到那张照片。 周遭的空气因为下雨越渐湿冷。楚扬不信邪,正想要扒开床褥去找,一旁的沈知安却在这时开了口:“其实我觉得,那张照片会不会被你爸发现,有很大可能已经随着你奶奶的遗体火化而去了……” 楚扬听闻之后把被褥放好,突然间意识到沈知安说的甚是有理——楚煜文如此忌惮自己的过往,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这个世界上留有如此不干不净的证据。 半响,沈知安在床边坐下,用温热的手指握住楚扬的手心:“你先别急,其实还有别的办法……” “你既然怀疑这人跟你爸有亲缘关系,不如可以先去做个DNA鉴定。到时候结果出来一比对,真相不就自然水落石出了吗——” “我知道,但这要等太久了。而且,万一不是该怎么办……”楚扬拧眉,语气越发重了起来,“我不想等那么久,我答应过你,上次是最后一次。” 杨家在这世界上多存在一天,他心底的罪孽感便如炼炉里疯狂生长的腐植……耽搁的时间越久,生出的根系便扎得越牢,久而久之,便会磨坏他最后的心性。 同样他也很害怕,万一自己当真是做不到,沈知安会不会又将离他而去。 沈知安实在不愿看到楚扬这般模样。他叹了口气,很轻地用指腹磨着对方的掌心:“楚扬,你过来……” 楚扬很听劝地凑上前去。窗外好像有大爷在卖老面馒头,那悠长的叫卖声混在淅淅沥沥的小雨当中,恍的模糊了一刹那的真实感。二人呼出来的鼻息搅得周围的空气热热的,沈知安抵住他的下颌,主动吻了上来。 半分钟后,那阵温甜缓缓地离了他的唇瓣。沈知安的手指抚上他的眼尾,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没关系,没关系的……我可以等。” “楚扬……” “我发誓,这次我保证不离开你了。” 那人温暖的指尖从他的手心中抽离,又猝不及防对着他的大拇指盖了个章……楚扬的神情有些恍惚,不禁想起8年前他们在东京涩谷的十字路口,沈知安因为怕走丢,硬要自己拉着他的手腕。那时的楚扬无奈地笑笑,很轻地在对方大拇指上按了按。 “那这一段路你不许松开。” “嗯……” “一言为定。” 你很听话,没有食言……所以作为奖励,之后的路,换我来牵你。 他们从那栋房子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由于一无所获,楚扬便带着沈知安往村口走去。他刚想掏出车钥匙开锁,却在身后听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诶……这不是楚扬吗?” 他回头,只见一位穿着碎花棉袄的老太太正笑着看着他。楚扬拿车钥匙的手一顿,由于他实在不太确定,半响才试探着开口:“三姨奶奶……?” “诶诶诶好啊好啊!”老太太弓着背,差点笑得前仰后合,“好久没见你了!过年的时候你都不带说话的,一大家子的我还以为你都认不出我……” 幸好没认错人,楚扬由衷地歇了一口气。他重新抬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三姨奶奶好!这下雨天的您出来有何贵干?” 三姨奶奶有些颤抖地抬手,露出手上提着的几捆白萝卜:“喏,刚去地里收了个萝卜,没想到半路下雨了,在棚子里躲了一会儿之后就回来了……” 随即,她的视线朝楚扬身边的沈知安看去,突然开始反问:“诶……今天不是工作日吗?你怎么想起带朋友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楚扬刚想随便开口应付几句,一旁站着的沈知安却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他回头,只见那人左手举着手机,暗着的屏幕上赫然印着王小钧的照片。 楚扬恍然大悟——对哦!这三姨奶奶跟他奶奶是同一辈长大的,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线索…… 就当是玉皇大帝开眼保佑。楚扬二话不说从沈知安手上拿过手机,将王小钧的照片放置在这老太太眼前—— “三姨奶奶,您认识或者有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吗?!” 二人紧张的心情达到巅峰。只见那老太太勾下背去,细看了几眼后大喊一声:“这不是小钧吗?!” 惊喜来得太过于突然。楚扬拉着沈知安走上前,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语气越发激动起来:“您认识王小钧是吗?!在哪见过的?他跟我们家有关系吗——” “什么王小钧啊……”那老太太倒是十分淡定,“这是楚钧,你爸的弟弟……不跟家里通音信几十年了。老姐快要死的时候这人也不来,到最后,老姐脸一横,干脆都不认这个儿子了……” 楚扬拿着录音笔的手抖了一下:“我爸的……亲弟弟?” “是啊……”三姨奶奶叹了口气,随即把手机退了回来,“这俩兄弟关系并不好,老吵架来着。后来小钧不知道去哪鬼混去了,你爸出人头地之后,可能也不愿意提他了……” 这大城市当中人情世故的道理,村里的老太太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有了三姨奶奶的证词,这一趟终究是没白来。一般来说刑事案件的追诉时效是20年,到时,便可以先从精神病人故意杀人案为入手点,让方畅当证人,先把王小钧抓进去;再根据更多他收集到的证据,等到那时,杨家和楚煜文兄弟两的往事也就自然抖露出来了。 次日,他拜托宁曦收集到了一根楚煜文的头发,与那份录音一起交到了宋家昌手中。果不其然,经过DNA鉴定,楚煜文和王小钧的近亲属关系成立。 又过了两周,王小钧被捕于一家破旧的旅店,十一年前的精神病人故意杀人案即将开庭审理;而楚煜文,也正式被纪委监委调查问询。 作者有话说: 跨年夜快乐呀!
第74章 庭审N 殊不知在一审将要开庭前,被羁押在看守所的王小钧却突然提出要检举揭发一二。 “举报?”两名提审的民警面面相觑,似乎并不太相信这人的说法,“你可要想好了,要是你举报的事情不属实,到时候上了法庭可没有再给你辩解的机会。” 王小钧那头油光满面的长发已被剃成板寸。他吸了吸鼻子,继续吊儿郎当道:“我能不知道吗……你们尽管去查,我接下来说的全部都是事实。” 他原本的口供是那精神病人跟他毫无关系,仅仅只在一面之缘后才起的玩味杀心。但说实在的,只要是个心智稍微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撇脚的理由。民警一开始也强制劝过,但无论试了多少种方式,都无法撬开这人的嘴。 “行。只要你坦白从宽,减刑还是有很大希望的。”民警敲着圆珠笔,厉声吓道,“而且,最新调查进展显示,你的靠山也已经被公安机关强制问询了,你也没必要再有什么负担。” 王小钧嗤笑一声:“什么屁靠山……” “我才不是要说这个,”他抬起头,继续说道,“我要说的,是关于现任市公安局副局长,楚煜文的种种恶劣行径。” 楚煜文被纪委调查问询的事实虽已通知到了各机关单位,但说实话,两位民警都不太相信上任这么多年的老副局长能有什么过错。坐在左边的民警拧眉,审讯的音量更大了—— “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录在案,既然要检举揭发,那就别再给我胡说八道——” “我他妈才没有胡说八道。”王小钧咬牙,拴在手铐两端的拳头攥得绑紧,“宁长军怎么死的知道吗?那才不是什么狗屁精神病杀的,那就是楚煜文指使的。” 两名民警正在记录的笔停了。右边的同志刚想要开口反驳什么,却被王小钧提前截了胡:“楚煜文当年面临升职,而宁长军又死活看不上他,想要给政府办的写反对信……他其实一直想弄死那老东西,只是趁着这次升职,就在隔壁村撵了个精神病替罪羊,伪装成车祸弄死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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