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天色已经大亮。 “顾旌,你每天都来这么早吗?” 被问的人一时语塞。 “挺好的。”陈怀予自言自语。 “教室门的钥匙在你这里对吧?借我一下,明天还你。” 顾旌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抬头,陈怀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了,眉眼平静如常,好似刚刚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 他把钥匙揣进口袋里,又问了一句: “你带手机了吗?能不能把你的手机借我一下。” 顾旌只得开口: “那个……我没有手机……” 陈怀予看了他一眼,无奈只能又翻出自己的手机,开机。 又过了二十来分钟,第三个同学才来。 003 后来第二天,陈怀予把钥匙原封不动地还给了顾旌。他配了一把新钥匙,每天也是非常早就来教室,甚至很多时候,顾旌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戴着耳机做题了。 两个人突然有了一长段的独处时间。虽然其实大部分时候,他们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 某天早晨,当顾旌刷完题嘴刚刚咬上包子,正戴着耳机的陈怀予突然转过头来撇了他一眼: “你喜欢吃冷包子?” 顾旌的眼神落在他闪着银色冷光的耳机上,他以为这段时间陈怀予一直都当他不存在来着。 陈怀予眉毛皱起来,“每天都不知道吃什么,要不你每天帮我从食堂带早餐?”他把手里的餐卡扔到顾旌的桌上,“每次买两份,一份我的,一份你的跑腿费。” 他说完,又指了指顾旌手上的包子,补充了一句:“这个以后别买。” 说完就回头继续做题去了。 彼时顾旌的大脑还没找到拒绝的理由。 良久,他只得拿起桌上温热的卡片。 其实,他是怕陈怀予又问他要包子吃。 后来他们之间的话就开始多起来。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陈怀予随意问他几句,顾旌觉得自己的回答总是不大尽人意。 第一场小雪落下来的时候,是某个周四的早晨,陈怀予把手揣进校服裤兜里站在走廊栏杆边看雪,天幕暗沉,雪花飞舞,校园道路上还亮着昏黄的路灯。 顾旌从楼梯上来,遥遥就看见陈怀予站在走廊中间对着雪景发呆。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才走到陈怀予身边,把早餐递给他,又问:“冷吗?” “不冷。” “进教室吗?”他却往前靠近陈怀予一步。 陈怀予没有回答他,也往他这边挪了挪,靠在了栏杆上。雪花斜吹过来,落到了他的头发上。 一片,两片,三片…… “他们离婚可能是为了钱。”陈怀予冷不丁地开口,提起了最初发生在他们之间但是后来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过的那件事。 “我一直以为他们不缺这个东西。或者说,都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会因为这个离婚。明明已经离了好几年了,各自都有了新人,还要每周等我回家了勉为其难地聚在一起装给我看,真恶心。” 顾旌低头看着雪往楼下飘去,纷纷扬扬密集起来,又消失不见。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活了十八年,手上拿过最多的钱是每个学期借来的学费。 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你是不是很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借着看黑板偷偷看我?” 啊? 顾旌猛地抬头,看到陈怀予歪头看他,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像刚刚短暂的凝重只是一个梦。 “我没有。”顾旌低头把目光撇向别处。 “骗人。”陈怀予盯着他,看他的脸已经烧红了。 “我从第一天进教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陈怀予转头盯着雪花,语气突然又飘忽不定,“你不会喜欢我吧?” 轰—— 顾旌的大脑暂时有点处理不过来这个信息量。 “算了。”陈怀予笑道,“也是,我们又都是男生。” 又看了一会儿雪,陈怀予转头开教室门去了。 锁还没打开,就听见背后的顾旌小声说: “我……喜欢……你。” 最后一个字都快被他越来越低的声音吞没了。 陈怀予回头看他,顾旌低头站在栏杆边上,背后是漫天雪花,他穿着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外面套着校服,朴素、单薄。 “那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顾旌抬起了头,震惊地盯着他。复而又有些期待,缓步上前,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所以,亲哪里?
第2章 02 == 004 “前面就是江城一中了,需要在门口停一下吗?”代驾问了一句。 “不用,直接开过去就行。” 代驾心里犯了嘀咕。不过不停也好,早点把他送到家自己也能早点收工。 顾旌把头贴在窗户边上,透过车窗看外边儿的夜景。 车辆从学校外面开过,寂静、冷清。书店没有了了,早餐店换名字了,校门翻新了,路边的树砍了,文具店早没有了—— 除了学校的名字一样其他都不认识。 “您可别说,这江城一中可是省重点,平时这条街道那堵得呦,每天送小孩上学的豪车扎堆,啧,还是娃儿们金贵啊。” “哈,都是金汤匙喂出来的,”顾旌故作笑容,熟练地跟代驾打哈哈:“不瞒您说,我就是这学校毕业的。” “不过我父母开的是三轮。” 代驾一愣,很快又说:“那老板您可真励志啊,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很快,车就开过了这一条街道。 他和陈怀予交往了五个多月吧,说是交往,其实跟之前也相差无几,甚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提到过任何关于确定关系的话题。他们还是每天早早来到教室,默契地分享早餐,做题,陈怀予偶尔也会跟把他的耳机分一只给顾旌——不论他愿不愿意,除了那天教室门口的那个吻,好像他们的相处模式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 彼时陈怀予保送A大的拟录取通知早已公示,他还是早早地来教室,跟顾旌一块儿学习,他们心照不宣地约定,一起去X市的A大。 直到那件事将让他们的关系戛然而止。 那是五月初,天亮得很早。顾旌照例拎着两份早餐往教室走,穿过长长的广场,瘦长的身影沉默,身体里的心却在活跃地跳动。校服口袋里陈怀予的餐卡隔着薄薄一层布料妥帖地放着,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皮肉。 他爬上四楼,越过几个班级门口,推开虚掩的教室门,就看到陈怀予趴在座位上睡着了。 他赶紧把早餐揣进衣兜里,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放下书包,翻开题集。 良久陈怀予才醒了,伸了个懒腰,偏头就问: “我睡了多久了?” 顾旌抬头看了一下黑板上方的钟表: “快半个小时。” 边说着边从兜里掏出早餐,递给陈怀予,幸好,还是温热的。 他又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他,说:“刚刚打的,已经凉了。这个饼有点干。” 陈怀予接过拧开,仰头就是咕噜咕噜一大口,顾旌盯着他上下滑动的喉结,看着他喝了一大半。 陈怀予喝完用手抹了抹嘴,就开始吃早餐。顾旌抱着他刚刚递回来的水杯,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怀予,一口一口地缓慢喝着水。 吃到一半,陈怀予问还在盯着他的顾旌:“你在想什么?” “咳咳咳——” 陈怀予往前凑过来,眼睛清澈透亮。他嘴里还嚼着饼,唇上泛着淡淡的油光,看着色泽极为饱满。 顾旌不敢再盯着他的嘴唇了。 陈怀予抢过他手里的水杯把水喝光,把盖子拧上,又用纸巾擦干了嘴,说:“我们接吻吧。” 像是受到了恶魔的蛊惑,顾旌抬头盯住他,缓慢往前,看着眼前这个除了学习以外他满脑袋都在想的人,再近,再近,嘴唇终于贴上了陈怀予的。 比想象中更软,像什么呢?果冻?还是QQ糖? 然后呢? 陈怀予心道,果然对方除了嘴贴嘴其他都不会。他想象着昨晚熬到半夜看的教程,准备勾手抱住对方的后脑勺,不料对方竟主动用双手握住了他的头颅,把他牢牢焊死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笨拙的舌头探入,交缠,生涩又用力。 他闭上了眼睛。 一天后,他们被告知学校的贴吧论坛上,有人匿名发布了他们亲吻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清晰,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之后就是所有人见到他俩都眼神暧昧,甚至某些态度恶劣者,会对着顾旌嘲笑他恶心。陈怀予还好,倒是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什么话,但顾旌至此就再也没有跟其他同学有过交流。 事情发生一个多星期后,班主任只叫了顾旌去训话,先是试探了一番,之后警告顾旌不要招惹陈怀予,他们那种家庭顾旌惹不起。 训完一个多小时,他又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个事情传播开来本身也不好,所有的东西学校已经找人删除了,就到此为止。我暂时不会告诉你父母,只剩一个月就高考了,你自己明白重要性。” 后来顾旌就再也没有早起过。他每天在快上课前才掐着点赶到教室,课间就趴在桌上睡觉,下了晚自习便收拾东西回宿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周末回家,恨不得将自己从所有人视线里抹除掉。陈怀予很多次尝试着跟他说话,但是却再也没有得到应答。 一个月很快,拍照、考试、毕业,陈怀予还没来得及从他那里得到关于他们的以后的答案,他就已经消失在了刚刚启幕的夏日中。 那年高考,顾旌严重发挥失常,最后去了某个偏远省市的末位211,专业是法学,调剂的。 005 顾旌最终以15个点的基数签下了跟科技创业公司的代理合同。签完合同又不得已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从大楼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抬手看了看表,还不到平时下班的点。 他刚刚跟王总打听了一下,怀玉集团那边也找了本地最好的律师团队来处理这个案子,好像是治宇所的,这个还得再去同行那里打听打听。 关了车门,他取下口罩,拿起放在旁边的酒精喷壶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到处都喷了一遍,刚刚谈事情的时候他们都没戴口罩,临走了这王施礼才跟他说这几天自己身体不舒服,可能阳了。 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第二天他照常起了个大早,让助理去不动产登记中心调取了些关于案件涉及的房产地皮的资料,自己则开车回到所里写了一份案情综述,拟了一个答辩状,又熬了一整夜把从王总那里拿到的所有资料梳理了一遍,做了份证据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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