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倾混淆了概念。 一个随时可能被丢弃的替身,的确没有资格向金主要求更多。但被包养的玩意儿本就该做到只委身于金主一人,涉及到底线问题,向金主寻求庇护也是应该的。 这是个圈套,可一旦顺着他的思路踏入误区,就很难再在一时之间走的出来。 岑远的视线是飘忽不定的,半晌,终于提起烟压至唇边,没有回答,只是命令道:“把脸洗了,去休息。” 程倾站在原地踌躇了下,还是听话地去了。 再次出来时,屋内却已无岑远身影。他的表情没有一丝意外,盯着烟灰缸中隐约上散的细碎烟雾,很轻地啧了声。 看来...... 某人今夜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了。 - 岑远的心情的确不算太好。 离开后他驱散守在门外的保镖,在程倾的公寓楼下逗留一阵,最后驱车回了距离甚远的岑家老宅。 其实他很讨厌那里,除却每月象征性地回去一天,意愿之中都绝不会再回。因为那个生他的女人死在里面,死的悄无声息,死的没人在意。 他甚至都不愿喊她一句母亲。 从很小的时候,岑远就知道,他是个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人。他所谓名义上的母亲,正忙着缠住他那位所谓名义上的有妇之夫父亲不放。 权贵的世界本就是扭曲的,顶着私生子的名号,他虽然没怎么享受到权贵的生活,自然也不会对此有什么假惺惺的自诩正义三观。 只是她太没用了,打着为他好的名号,从未顾及过尴尬的身份赖在岑家,既不敢承认自己是个求爱不得的可怜人,又没能如愿以偿地将当时的岑夫人挤下去。 岑夫人身体不好,是自己病逝的。 可就算这样,她也没能上位。 都说人在死前是有预感的,可能是意识到她也快要去了,在她死前的四五天,她向自己十余年都未曾给予过关爱的儿子献起了殷勤。 可还是没几句就原形毕露。 岑远记得清晰,她死死拉住他的手,说:“小远,你要争气,妈妈没做到的你要做到。” 他觉得挺好笑的,原来在岑家恬不知耻地赖了这么多年,她都一叶障目到没意识出岑家名正言顺的婚生子岑铭是个废物。 自私愚蠢到可怜的一个女人。 其实稍微有点能力的人都看得出来,当时的岑家已有趋于落魄之势,只是他名义上的父亲和岑铭那两个蠢货丝毫不知。 他当然可以,也完全可以自行创业,但他还是愿意满足一下生身之人的遗愿,把内部已被蛀虫噬空的岑式接手。 她死了,对岑远在岑家的日子倒没什么产生什么影响,都是一样的不好过。私生子的身份本就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见,更别提这种圈子里婚生子对于私生子的排外性了。 他是在那个女人死后不久,岑铭的成人礼上,见到楚知钰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大日子,岑铭不会喜欢他的出现,可岑铭也从不会放过当众羞辱他的机会。 具体的记不太清,只知道岑铭高傲地奚落了他一番,而他一向懒得理会,没能解恨的岑铭便举着香槟向他从头浇下。 他借口离开,便在后院的池塘旁遇到了楚知钰。那个时候的楚知钰年纪还小,虽仍有青涩,但挺拔身姿和俊朗面容已初见雏形。 他知道这是谁——万众瞩目,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楚家少爷,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人在暗里,对光亮产生好感似乎是必然的。 只是有些出乎岑远意料的是,对方却俨然不太认识他的样子,凭借年龄推断,礼貌地喊了他一句:“哥哥。” 他已经记不太清,已经有多久没人用这种态度和他讲话了。既不是佣人那种假心假意的尊敬,也不是明晃晃的不屑,只是用普普通通的语气,作着普普通通的对话。 好像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和别人都没什么不同。 后面他们又短暂交谈了几句,岑远记得对方好像是以为他迷了路,告知他方向寻找侍者领他下去更衣,后面便分开了。 楚知钰无疑在他少时死水一般的心境中带来了波澜,这一记,至今又是十年有余。 从车上下来,岑远挥退迎上来的管家,缓步走至当初初见楚知钰的地方。 夜色下竹影微晃,池塘间月明如初,就连脚下鹅卵石铺成的道路都没有变化,磨损都看不太出。 在池塘前站定后,他又徐徐点上根烟。 岑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来这里确认,又是想要确认什么呢? 可恰在这时,明明想的是过去,程倾哭泣的脸却又一次地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他问:“我可以吗?” 虽然知道对方于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但这还是第一次,对方明知僭越却还是不守本分地问出了不该他问的话。 直到这一刻,岑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想要来此。 他该呵斥的,又或者像以往一样,把生出妄念又不听话的玩物直接换掉。可他只是离开,就连语气不轻不重地责备敲打都没有。 他的情感在动摇,所以想要确认归属。 岑远还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好像也是程倾这些年来除了在床上留些生理性泪水以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是因为那张脸看上去太像楚知钰,哭得又太可怜,所以他才没能忍心的吗? 又或是因为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情根深种,不可能两面三刀,却还是因为他的试探而受了惊吓委屈,他也有些愧疚,所以才没能忍心的吗? 可后者又很快被他否决。 愧疚?这种情绪,岑远向来没有。 作者有话说: 废话 你当然没有愧疚 但你有一颗爱老婆的心 虽然老婆马上就不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八章 08 不知名的追求者 程倾觉得,岑远和他是有点像的,因为他们都喜欢将一切控缩于自己掌心。 虽然岑远的这点可能是来自于常年大权在握,眼里才会容不进一粒沙。 他们这样的人,对于自身的要求一定远比对周边的人事物要更为苛刻。所以一旦当岑远发现,自己对玩物产生了不该有的情绪,那么过后都会极其的心烦意乱,需要一段时间的调解。 哪怕对陪伴四年有余的人产生心软只是人之常情。 就像程倾自己,现在想到楚知钰也依然会有一丝烦闷一闪而过。 事态的发展如同程倾所料,那晚所发生的水过无痕,自岑远突然袭击又从公寓不辞而别后,后面几天都再没联系过他。 背台词对程倾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享受着独身一人的假期,他也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前去叨扰。 只是可能是真的忙得太久太过,突然闲下来,反倒有些百无聊赖。 随着剧组定妆照拍摄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徐夕景开始定时和程倾打视频抽背起台词,这也算稍微给程倾解了解闷。 毕竟他的小助理在看着他的时候,用的总是一种恨不得从屏幕里钻过来的目光,偏偏行为言语上又不敢过多打扰。而且,都还不用程倾有意撩拨,他通常自己就会脸红一片。 人在对于被喜欢这件事时是很难生厌的,程倾也是。但还是有点不同,因为他完完全全地不在意,厌烦或自得的感受都没有。 他只是偶尔觉得,徐夕景的反应还蛮有趣。 接着会想——徐夕景不如他,因为他永远不会在岑远面前这么不知分寸,越过了界是会惹人生厌的。 早先定好的定妆照拍摄日期前夜,程倾的经纪人和他打了通电话。可能是出于他同楚知钰关系的尴尬,以及这次合作的制作班底均是业内顶尖,她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一阵。 “程倾,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李笙说。 “我知道。” 作为圈内的金牌经纪人,李笙手下当然不止他一个艺人。但程倾是那个后来的,被岑远强硬塞入。 李笙却一点都没有放下心来,语气不减担忧,说:“这样,有什么事让小徐随时和我联系。” “好。”程倾将一切都应着,“我知道了李姐。” “我知道你是个内心很强大的人,不会受网上那些言论的影响。”终于快要结尾的时候,李笙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但人都是情绪产物,你还是少上网专注拍戏。” 可能别人是,但程倾从不觉得自己是。 可他还是语气乖巧地再次说:“我知道了,李姐。” “嗯,你听进去就好。别的就没什么了。” “我对你的业务能力很放心。” 最后这句是在半个小时的电话下来,程倾唯一同她拥有共鸣的话。 隔天程倾起了个大早,出门的时候天空阴沉沉的。一到六七月份,北京的天气就总是这样,间歇性地下场雨,闷热又压抑。 今天接送的车另派了名司机,生面孔,想来是岑远吩咐下去的。徐夕景不用开车,就坐在了副驾,扭过头和他讲话。 “程哥,你早上吃饭了吗?” “垫了一口。” “那你要是饿了喊我。” “好。” 才刚把身子坐正,没过多久徐夕景的头就又扭了回来,问:“昨天休息的怎么样?过去还要一阵,用不用再睡会?” “没关系。” 这回,程倾朝他笑了下。 有关生活琐碎的问题答上一句两句还行,再多就有些烦了。好在徐夕景有眼色地没再发声,一路安静到了地方。 都说天气是能影响人的心情的,可在下车的时候,对着阴沉的天色,程倾的心情却不降反升,甚至在口罩下勾了勾唇角。 他很期待见到楚知钰。 不是之前的好奇,而是更进一步的期待。 他很期待看到真实的楚知钰是什么样子,也很期待挖掘出岑远和楚知钰背后的故事,更期待他的金主会对他这位冷冰冰的白月光采取什么措施。 威逼利诱?你追我跑?虐恋情深? 程倾很少会有无法预测的事情,只能依靠小说里的常见桥段去加以想象,虽然这些放在岑远和楚知钰的身上俨然非常离谱。 鬼知道两个冰块会怎么谈恋爱。 程倾颇有兴致地想着,上行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提示,随之打开。 他迈步出去,四处望了望,看见了导演陈枞正同几个服化道的老师激烈地作着辩论。而在桌上被几人指指点点的是套女款骑装,像是这部剧的女主张靖妍的服饰。 看上去就不好上前作打扰的样子。 “程老师。” 一名挂牌的工作人员很快小跑过来,站定后向他颔了下首,接着边领他向里走,边说:“您先这边请,里面会有老师先给您试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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