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奚犹疑着又看了看,才终于放心地让蒋旻池抱着他,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去。 接着就是一个绵长但是纯粹的吻,未有情欲,却饱含慰藉。 放开后,许奚趴在蒋旻池的身上,听他有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点像深谷里传来的钟声。 夜色并不撩人,六七月的洛杉矶夜晚有点微凉。 可是蒋旻池的身上却是温暖的。从他身上传来的热气让许奚想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 他们去昆明那次,蒋旻池向他求了婚。那时他想也没想就说了好,然后扑到他怀里去跟他亲。 此次的许奚,依旧记得蒋旻池那时候的誓言,连语气和停顿都清清楚楚。 所以,他并不想问这段时间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后续治疗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他没敢问蒋旻池下半身是不是有感觉了。 就连刚才洗澡的时候,他都刻意放轻了动作。 他有点怕。 医生什么也不说明白,蒋旻池一直没提,爸妈一直安慰他再等等。 可他觉得焦躁,不安,心烦,好似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绷紧,拉长,变细。 他拿不准蒋旻池到底怎么想,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如果没有,蒋旻池又是不是真的一如他所表现的那样能坦然接受。 “再等等。”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句。 许奚立马明白了蒋旻池的意思。 他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婆,”说话人的声音带着点难掩的涩,被许奚察觉出来了。 蒋旻池也不好受。 “我们再等等看。” 像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许奚。
第52章 病房笼罩着一种若有似无的阴郁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治疗一天一天地往下进行,可是蒋旻池的情况却一点好转都没有。每天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都会尝试给他做反应测试,但他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许奚从来没有问过他感觉怎么样,连眼神都刻意练习过,克制自己不要发出什么期待的目光来。 他父母基本上每周会来两次,但也是很体贴地什么也不问,只是关心一下上次手术的恢复情况。 国内的亲朋好友最开始的时候问得比较勤,但是许奚看着蒋旻池情况不容乐观后,就私下里给他们打过招呼,说暂时不要再问了,以免无形中给蒋旻池增加压力。 只是说是不直接问,大家还是会转而跟许奚询问近况,毕竟病床上的人情况并不稳定。 只要还在床上躺着,就可能发生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 因此,压在许奚身上的压力像是千丝万绕一般,缠得他透不过气。 但是终其原因,他怕的还是蒋旻池自己接受不了可能无法治愈的事实。 好多个夜晚了,他都是盯着天花板熬过去的。 旁边床上的人呼吸很轻,有的时候又听不到。每次到了那个时候,他都特别怕,要微微坐起来一点,确认蒋旻池只是熟睡了之后,才又缓缓躺回去。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基本上没怎么笑过,连说话都很少。 蒋旻池总是能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守在病床边,不是给他削水果,就是安安静静地陪着。 从那双黯淡的双眼里,他知道许奚心里在思考着什么,又在担心着什么。 过了几天,他趁着许奚不在,私下里去找医生问。 毕竟与其这样怀着微弱的希望煎熬地等着,,还不如直接一点来得痛快。 他问主治医师,自己的情况是不是基本上确定没希望了。 医生看着他,深思片刻,接着说: “Don’t give up.(不要放弃。)” 蒋旻池最终笑了笑,道了谢,然后退出了医生办公室。 其实他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毕竟自己也是医生。 希望微弱,终究难以燃成火炬,只肖微风一吹,就会熄灭掉。 治疗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的时间,他的下半身至今一点感觉都没有,连任何一丝酥麻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有的时候他都怀疑那双腿是不是坏死了,或者已经在身体里跟他的上半身分了家,不然怎么会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 回到病房的时候,许奚正从外面回来。 他是回家去拿一些生活用品过来的。 “你去哪里了?”见蒋旻池进来,许奚赶忙上去问。 “出去透了下气,”蒋旻池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想着你应该要回来了,所以我也回来了。” 许奚没多想,推着他回来,接着收拾了一阵之后,就开始准备帮他洗漱。 这段时间蒋旻池身上的伤口又好了很多,所以许奚洗漱的时候,不用那么小心了。 不过他做事还是很仔细。 蒋旻池看着埋在身前的那颗认真的脑袋,也会想一想,许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这样的性格。 毕竟以前他虽不是那种懒散娇气的性格,但也不是现在这样,看着特别沉稳的样子。 总的来说是有点大大咧咧的。 都弄完后,两人各自上了床休息。房间里面的灯已经关了。 蒋旻池在床上躺了一阵儿,突然想到许奚还没回国多久那次,诊所出事,他听到消息着急忙慌地跑到医院来。 那时候他不愿意理他,但是许奚却怎么都不走,固执得很。 后面又想起了那个夜晚,许奚抱着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装得像是能讲很多大道理的学者,但其实他在发抖,自己却没发现。 若要问是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丢盔弃甲的,那大概就是那个晚上了。 “小奚。”蒋旻池把思绪收回来,叫着。 “怎么了?”许奚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赶紧撑起来一点问。 “你过来好吗?”蒋旻池转头看过去,“过来和我躺一会儿。” 许奚顿了一下,接着就坐起来,摸着黑来到蒋旻池这边,然后轻轻地躺在了他身边。 蒋旻池抬手把许奚搂进来,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这样的时刻倒是很久都没有过了,一下这样抱着,谁都不想说话,不愿去打破这样宁静的时刻。 无言地抱了好一会儿后,蒋旻池开口说: “小奚,我可能,不会好了。”说完,他很是凄婉地叹一口气。 算是终究认了命。 “不会。”许奚马上说,心里一下着急起来,“我们还……”他想说我们还有机会。 可话却被蒋旻池打断了。 “我知道,基本上没有希望了。”蒋旻池轻轻拍着许奚,安慰他不要着急。 许奚缩在蒋旻池怀里,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怕得很。 不管是关于那个结果,还是蒋旻池即将给他说的话,都让他生出莫大的恐慌。 “所以,”但蒋旻池却把他搂得很紧,“以后可能要拖累你了。” 这话一出,许奚一下就有点忍不了地小声呜咽了一声。 心里那块石头很大,像是砌起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他一度连呼吸都不畅快。 这一刻他听到蒋旻池这样说,似乎终于在暗无天日的夹缝密道里,凿出来一个洞。 不算很大,可是好歹能看到明晃晃的天了。 “没关系。”他紧紧地抓着蒋旻池胸前的衣服,把脸闷在他的衣服里,“没有什么的。你也知道,我说了什么都不在乎。” 蒋旻池心疼,浅浅地喟叹了一声,好像有点责怪命运,怪他如此不公。 对自己是,对许奚也是。 “我可能。”蒋旻池哽咽着,“做不好一个伴侣,不能替你分担太多。以后那么长的日子里,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 酸涩感涌到鼻腔,堵着喉咙,连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抱着许奚的手有点发抖。 也许是在他说出可能没办法好起来时,又也许是在想到此后几十年,自己都将亏欠着许奚时。 “没关系。”许奚直摇头。“你不要这样内疚,不要这样想。我……” 他焦急地想要告诉蒋旻池自己不在乎,想要让他知道并且确信,一个可以站起来或者不能站起来的蒋旻池于他而言,并无二般。 可他觉得自己嘴笨,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话。他剖不开自己的心,没办法把那些拳拳的爱意捧给蒋旻池看。 “我只是在想,”蒋旻池轻抚许奚的后颈安抚他,“以后你那么辛苦……”他说几个字就得停一下,不希望许奚听到他哽咽发颤的嗓音,“我很心疼。” “不会很辛苦。你说过,你也很厉害的,没有我在也会照顾好自己。所以,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辛苦。” “对不起。” “别那么说好不好。”许奚乞求道,“你别说这些。我不想听。” 蒋旻池听到许奚带着哭腔的声音,强按下难忍的苦涩,微微放开,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许奚把目光投向暗夜中蒋旻池落寞的眼睛里,“不是吗。所有的事情,包括你在乎的,我在乎的,我们都可以解决,都能有方法解决掉。是不是?” “是。”蒋旻池点头。 “那就没关系,只要你不要有心里压力,不要乱想,更不要觉得愧疚,我都不在乎。” 蒋旻池搂着许奚,望着他那双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有好长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其实已经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给自己做心里暗示和建设了,只是最终到去承认的这一刻,还是比想象中要难了许多。 有的时候,他会放纵自己去想一想如果能好起来,自己首先会做的事情。 或许是站着给许奚一个拥抱,也或许是给他一个亲吻。 只是不管是什么,现在看来这样的幻想都不可能再实现。 “不要难过。”许奚轻轻抬起手,捧着他的脸,“别难过了。” 蒋旻池握住停留在自己耳旁的手,把它拿下来放到他们的胸前握住,很珍惜地一下一下摩挲他的手背。 “我知道。有你在,我不会太难过。” “那就好。你要明白,你要是不开心,我会更加不开心。” “我明白。” “没关系,”许奚一遍遍地重复,“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可以做的,就算……就算回不去也没关系。以后我就推着你往前走,我推累了就歇一会儿。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累着。我们走慢一点也可以,也会像别人一样走到终点。” “好。”蒋旻池再次把许奚搂进来,在少有的时刻,表现出了终究不那么淡定从容的模样。他把头埋到许奚的颈窝,轻声说,“那你带我走得慢一点。” “嗯。我们慢慢走。” 许奚缩进蒋旻池的怀里,紧紧搂住他,于此同时也感到蒋旻池在用力把他往自己怀里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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