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旻池醒过来时,许奚就是正趴在床沿上做着什么噩梦。 他脸色惨白,呓语着什么话,听不清楚,但是蒋旻池能从他痛苦的表情里,知道他的梦里一定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小奚。”时隔快二十天,他终于沙哑着开口,又伸手去揉许奚的头发,想把他叫醒。 但许奚一直梦魇,嘴里呜咽着断断续续的词语,又好像在哭。 “小奚,”蒋旻池又叫,“别怕。” 许奚还是没醒。 “老婆,我在这里。” 叫到第三次,许奚终于从梦里醒过来了。他迟钝地坐起来,看着阳光正照在蒋旻池的脸上,就跟梦里一样。 他有点不敢相信对着他的蒋旻池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嘴里还叫着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梦境和现实的分界并不明显。 “小奚,做噩梦了吗?”蒋旻池又问。 “你醒了?”许奚的大脑还没清醒,只是本能地问。 “我醒了。宝贝,我醒过来了。”蒋旻池说着,去牵许奚的手。 直到双手交握的那一刻,在感受到蒋旻池温度的那一刹那,许奚终于对他已经醒过来这事有了实感。 他好似内心决堤般地哭喊着扑过去,“你醒过来了。你怎么才醒啊。你真的要吓死我的了。”哭声撕心裂肺。 蒋旻池动不了,但还是尽力搂着他安慰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好害怕。我真的太害怕了。蒋旻池,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对不起。” 许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次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是失而复得的后怕。 他原本真的以为自己要失去他了。
第51章 可是这样的敞开大哭,也只是持续了一小会儿,而后许奚便猛然想到自己应该去找医生。 他胡乱把脸上的眼泪抹掉,有点像一个故作坚强的小孩。 医生都来了,挤满了一屋子,一窝蜂地围在蒋旻池床前,开始给他做检查。 许奚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时时观察蒋旻池的状况,耳朵则仔细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认真得像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放过。 不过病房的检查只能是一些普通的或者表面的检查,等问完大概情况,他们又把蒋旻池换到活动病床上,拉去做了很多其他的精细检查,拍了不知道什么用处的片子。 许奚一路上都陪着,连通知家人朋友蒋旻池已经醒过来的精力都没有。 他的心一直提着,特别是刚才医生问蒋旻池有没有感觉的时候,蒋旻池说没有。 那一刻他几乎又要哭出来了。 可是看到医生和蒋旻池的表情好像也不意外,他也就忍了下来。 等所有的检查都做完了,医生最终向他们喃楓总结了现在的情况——不算糟糕,在正常范围内。 许奚听到后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医生又给他们讲了后面几个月的治疗计划。 “After that, he will make a full recovery,right?(这之后他就会完全康复了是吗?)”许奚问。 一行医生看了看他,接着回答道: “We all hope so.(我们希望是的。)” 这是一个极为保守的答案,但对许奚来说,却是连答案都算不上。 因为那意味着,这也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奚。”蒋旻池看出许奚蓦然地焦虑和不安,拉着他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不急。” 许奚咬着嘴角点点头,说好。 等医生走后,许奚又给蒋旻池喂了一些水,之后就一直牵着他的手看着他,也不说话。 “吓到了是不是?”蒋旻池摩挲他的手背,一下一下地,很轻。 一来是他确实用不上力,二来也是因为,他知道许奚被安慰的时候,这种温柔的方式很是受用。 话一出来,许奚就委屈得不行,按下去好几个小时的心酸害怕又返潮回来了。 “还好。”但他趴在床上,枕在蒋旻池的掌心,却还是喃喃地重复,“还好。” 蒋旻池知道他不可能好,这样说不过是不让他分心出来担心他。 他无言地抚着许奚的脸颊,给他擦干眼角亮晶晶的水光。 许奚偏头不看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把他的手拽得很紧。 这样缓了一阵儿后,他坐起来,脸上已经恢复如常。 “我给大家打电话说一下,他们都在担心你。” 蒋旻池点头说好。 许奚蜷缩在床边的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开始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最先打过去的是蒋宗耀。 “叔叔,他醒了。” 蒋宗耀在那边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问了一些情况。之后许奚又把手机递给蒋旻池。 “爸。”蒋旻池叫着,“让你们担心了。” “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我想问下医生怎么说。” “明天开始做后面的治疗。” “有把握吗?” 听到这,蒋旻池迟疑了。 医生的话犹在耳边,那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还依旧清晰。 “希望吧。”他最后总结说。 听到这话蒋宗耀就明白胜算依旧没变。 “没关系,最坏不过如此,你醒过来了就好。” “嗯。谢谢爸。” 蒋宗耀好像苦笑了一声,之后叫他暂时不用给梁艺淑打电话了,他会告诉她。 挂完电话,许奚接过手机,给自己爸妈说了情况。电话那边说现在马上过来一趟。 后面就是一条信息一条信息地发,只要是这段时间有过问过的,能通知到的,都报了平安。 放下手机已经过去好一阵儿了。蒋旻池看上去有点疲惫。 “你休息会儿吧。”许奚又趴到床边去,“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怕,不要为了不让我担心而强撑着。” “小奚。”蒋旻池看到他懂事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 许奚把蒋旻池的手放回被子里,“你快睡觉。好好睡,不要想着为了我要快点醒来,所以就睡不安稳。” 蒋旻池实在没什么精力了,勉强笑了笑说好,随后就又迷糊了过去。 许奚爸妈来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 “怎么又昏迷了?”许妈妈问。 “不是,”许奚连忙说。他有点听不得昏迷这两个字,“是睡着了。精力不济,刚睡过去了。” 旁边的两人松了口气,接着问了蒋旻池的情况。 许爸爸不放心,又自己去找了一趟医生。回来的时候,房间的两人看着他,期待他能说点什么。 “没事,别担心。”他说。 “把握大吗?”许妈妈问。 “不好说,”许爸爸坐下来,眉目未展,“不过细胞活跃率还不错。” 再多问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了。 大家都知道,这种事情没有定论,即使情况再好,之前的病例里面也有情况急转直下,最终失败的。 他们反复确认,只不过为求心安罢了。 “没事。”许奚转头看着床上熟睡的蒋旻池,“左不过就现在这样。跟以前相必也没有变差,已经算是很好了。” 妈妈看着许奚清瘦单薄的背影,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其实偷偷问过Joe,想知道许奚现在的状况。Joe说这得看蒋旻池的状况。 原本的手术只是修复蒋旻池受损的脊柱,后面则是要开始复原神经系统。 这个过程差不多得持续两个月左右。 按照以往的惯例,如果情况好的话,蒋旻池会在一个月后,下半身慢慢产生知觉。 刚开始的感觉可能不太明显,能感受到的触感也不会很精细,只会大面积的有点酥麻之感。 随着进一步治疗后,才会一点一点恢复如初。 也就是说,差不多两个月后,就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站起来了。 治疗是从第二天开始的。对许奚来说,这个过程无比的煎熬。 每天他看着蒋旻池面色如常地被推进治疗室,等到一两个小时之后出来,却是已经满脸苍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伤口的地方愈合得不错,他现在已经可以间断着平躺了。回到病房后,蒋旻池得在床上缓好一会儿,脸上才有点血色。 “是不是很疼?”许奚问他。 蒋旻池笑笑说,“还好。”他顿了顿,想着许奚可能不信,于是就加上句,“只是比较磨人。” 许奚点点头,拿出指甲刀开始给他剪指甲。 蒋旻池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会剪得恰到好处。 以前许奚就喜欢掰着他的手看,越看越喜欢,然后就当个宝贝似的把他握起来,像小孩藏宝一样揣在自己的兜里。 “那天有人说你的手长得好看。”他有点不开心地告诉蒋旻池。 这时候蒋旻池就笑,知道他是吃醋了。 他在许奚的兜里牵起他的手,包住握起来,“可是只有你才能牵。” 许奚开心了,跟他打打闹闹,又凑上去跟他接吻。 蒋旻池瘦了很多,现在这双手连青筋都看到到,可是依然好看。 “好瘦。”许奚难忍地说。 “以后就好了。”蒋旻池安慰他。 这段时间,因为他不方便,基本上没洗澡,都是许奚用毛巾给他擦身。 差不多手术的一个半月之后,蒋旻池好了一些,终于可以洗澡了,许奚便把他推到洗手间,给他洗了一个舒服的澡。 房间里氤氲着水汽,里面是沐浴露的清晨白茶的味道,有点跟洛杉矶不搭,却是让他们想起了国内的那个家。 许奚仔细,动作又轻,心无旁骛又任劳任怨。 洗完穿上衣服后,他想推着蒋旻池出去,却被拉着坐到了腿上。 “不要。”许奚赶忙坐起来。 他怕压倒蒋旻池,或者也怕影响到他的治疗。 这段时间他草木皆兵,极为谨慎。 “小奚,不疼了。”蒋旻池还是拉着他没放。 可许奚不让,很固执地推开蒋旻池,然后跪到轮椅旁,“先出去好不好。”蒋旻池多坐一会儿,他都担心。 轮椅上的人没办法,终是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等回到床上已经快十一点。许奚帮他盖好被子,又去关上灯。 蒋旻池以为他也打算睡的时候,却感到床沿下沉了一点。 许奚挨着他坐着,收着力,轻轻趴到他身上去亲他。 蒋旻池虽然有点意外,却习惯性地把手伸出来搂着他,稍稍用力把他按到自己怀里。 “放松,我不疼了,小奚,别担心。” 许奚在黑夜里,借着光盯着蒋旻池的眼睛,没说话。 “让我抱抱你。”蒋旻池又说。 “不疼吗?”许奚不放心。 “不疼了宝贝,让我抱着你,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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