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朵白色的木棉花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摘来的,由于即将过季的保存,与其他快要谢败的花不一样,沾着水汽,未在晨风里浸泡过。 池琅自顾自说个不停:“杉姐你真幸运,一坐就是个好树,会长!” 简书杉慢慢地抿紧了唇,眼底隐约发热。 “花都这么会长,你肯定也会好运的。”池琅攀着树干,脑袋搁在枝头,思索道:“杉姐,我都想好了,你这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做包了,我去户大的设计院找点学生帮忙,你就专注休息,然后等好了再” “小琅。”简书杉忽然道。 池琅脑袋歪了歪,往下看去,“怎么了?” 枝叶间细碎的光晕落了她一身,衬得她柔软得要命,仿佛快要融化在了光里,她将那朵生机勃勃的白色木棉别再漆黑的发丝间,和橙色的花瓣映衬着,显得面色格外舒缓。 仿佛即将迎来下一次盛开的季节。 她笑了起来,温婉地将手背在身后,眼睛乌黑发亮,“我有没有说过……” 池琅:“什么?” “你的出生和小峋小燕一样。”简书杉笑弯了眼睛,“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非常幸福的事情。” 谢谢你。 . 又是光前两天就爆了四天字数(……) 修正了一下木棉的季节,不小心出了点bug,以这个为准。
第105章 简峋下班接到消息赶过去时,已经晚上十点多,医院走廊上只有个别走动锻炼的病人,护士靠在前台小声唠嗑,总体比白天安静许多。 他气息未稳,快速地推开门。里面的小猫两只困迷了眼,一只歪在椅子上睡觉,一只趴在床边打盹,简书杉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左手打着点滴,脸色苍白。 这是输液期间常见的脸色,连同癌细胞一点点被撕裂清除掉正常细胞后,她的脸便白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会被破坏掉。现在的她已经难受了好一会儿,累了,疲倦了,就睡着了。 简峋站定在病床边,沉默地看着她,眸光隐隐颤动,却并未试图叫醒她。 许久,他视线从女人的脸色游移到桌边的缴费单和病历本,左手抓着外套,便用右手拿起来翻看。多次叠加的金额使得数字变成了一个勉强能负担的状态,好在暑假时间多,他兼职的钱够撑上,能凑合过日子。 翻到最后一页,简峋扫了两眼检查单,默默地将其叠好,夹进病历本里。 “……简哥?”趴在床边的池琅困朦朦地看着他,声音里裹挟着疲倦的气音,“你来啦。” 简峋很轻地“嗯”了一声,抽出多余的枕头垫在他脑袋下。 池琅一看到他就不困了,扭了扭酸痛的腰背和骨节,即使酸得难受脸上依旧露出嘿嘿的笑,“你才下班吗?” 简峋:“嗯。” 简峋摸了摸简燕的脑袋,将小丫头唤醒,“我留这里守夜,你跟他回去。” 简燕打了个哈欠,“我来守吧,反正放假了没事做,你明天不还要上班吗?” “第一天事情多,你处理不过来。”简峋没跟她计较先斩后奏来医院的事,“今晚先回去,再晚一点不安全。” “……行吧,明天换我哦。”简燕嘀嘀咕咕的,不甘愿地叠毯子,“九千,走了。” “我也留下吧。”池琅:“等会儿把燕子送回去我再回来。” 简峋:“都回去。” 池琅搓了搓手,“……不是说第一天事情多吗,我可以帮忙的。” 简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描述他睡着的时候简直是死亡状态,就算留这里也没有用,属于地震了还需要麻烦人扛出去的那种。但亲手养的土狐狸期待的小眼神扑闪扑闪的,难以忽视,简峋沉默了两秒,启唇道:“我送小燕回去,顺便带点被子过来,你们东西带得不全。” 简峋再次回来已经十二点了,池琅用手指撑着眼皮,试图缓解自己现在越来越熬不动夜的精神在吉民新村待久了,晚上没有夜生活,除了早睡也干不了别的事。然而简峋就像捧狐尾草,池琅一闻到他的味道就精神大振,瞬间支楞起来,“简哥。” 简峋点点头,拎着一袋东西放到床边,俯身看了下简书杉的脸色,然后调了输液的速度。速度一旦慢下来,人体对药物的接受能力也会强些,看到简书杉微皱的眉头松开了些,池琅恍然地小声道:“哦原来是这个。” 简峋理了理简书杉手掌下垫的被子厚度,使她输液的手和身体保持平行高度,“你以为?” 池琅尴尬道:“我刚才看半天没琢磨出来,还以为是睡着不舒服,给杉姐按了下肩膀。” 简书杉睡得挺沉,比十点多来的时候面色安然许多,床边堆着好几个热水瓶,也不知道是池琅从哪里薅来的,旁边的保温杯里装满了水,杯盖拧开倒着一杯放凉的水。指骨碰一碰杯盖,水的热度刚好,应该是被人定时加热水,保持着一醒来就能喝的温度。 对于池琅这种从小就不会照顾人的少爷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简峋眼睫垂下,轻轻地道:“刚才醒了吗?” “醒了醒了,我还给她喝过水了。”池琅忙不迭道:“她说你太辛苦了,让你不要来守夜了,我说‘他不来,我在这儿守着’,她才放心睡下。” 池琅把他往病房外面拽,挤眉弄眼的,“当然你肯定是要来的,我一个人又做不好……简哥,你也知道,我离了你不行的。” 最后一句话是他的真心话,简峋听了没说什么,身侧的土狐狸黏人地拱上来,殷勤拉他坐走廊的板凳,“来来来,累了吧,坐。” 简峋:“还好。” 池琅精神头来了,“渴不渴?我刚才在护士那里摸了俩一次性杯子,给你倒水。” ……这话说得,跟简峋进了他的地盘一样。看来跟值班小护士处得挺好,都不知道怎么出卖皮相骗来的崭新粉色水瓶。 简峋见他瞎忙活,轻抬手将他拽回来,“医生怎么说?” 话音刚落,池琅嘴皮子拉闸了,蔫头耷脑的,“就……就那样呗。” 简峋:“现在稳定吗?” 池琅:“……不稳定。”
第106章 池琅将早上医生说的话一股脑倒给他,简峋听得眉头拧起,靠在椅背上思忖。池琅忐忑地坐在旁边,不知将病情毫不保留地说给他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简峋才是简书杉的亲生儿子,血脉的牵连更深些,对于生病的感知也更深些。 十二点的走廊很静,简书杉住的双人间隔壁床是空的,整层楼只有值班护士那边光最亮,其他地方的光都逐渐暗了下来,越往深处走,越像沉睡不醒的梦魇。 或许对于生病的人来说,生病本身就是一场梦魇,熬过去了一切都好,熬不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 池琅盯着地板发了一会儿呆,憋不住出声道:“简哥。” 简峋:“嗯?” 池琅摸了摸鼻子,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之前,挺讨厌生病的人的。” 简峋:“嗯。” 池琅一愣,“你知道?” 简峋眉宇间泄露出一丝疲惫,随之闭上眼,捏了捏眉心,“你第一次见到我妈时,很抗拒。” 池琅叹气地揉了把脸,心想自己原来情绪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幸好没被简峋看出来喜欢他。 但那种情绪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不知不觉间池琅已经和简书杉关系极为亲近。简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为什么?” 池琅“唔”了一声,慢吞吞地道:“好像没告诉过你……我妈因为生我难产去世了。” 作为他之前从不主动去说的一件事,一直被埋在心底,连非常亲近的简峋,都未曾主动去提起。 简峋微微睁开眼。 既然打开了话匣,池琅便继续坦白:“我是第二胎,她身体不好,当时意外怀了我,别人都劝她打掉,只有她坚定要把我生下来。” 说到这里,池琅干笑一声,“其实我之前挺恨她的是那种你可能无法理解的负面情绪。” 简峋始终活在阳光之下,就算经历再多的坎坷,都活得坚强向上。相形见绌,池琅跟他一对比,就像一滩活在阴影里的烂泥,就算有再好的家境和皮相,看人总是先看阴暗面,心肺里充斥着“怨恨”、“厌烦”、“暴躁”,大多数情况下,活得像见不得光的卡西莫多。 池琅觉得自己心里一定住着一只丑陋的怪兽,竟然会不受控制地怨恨生自己的母亲。 别人嘴里那么“伟大”的母亲。 张华红告诉他,他要爱自己的母亲,要定期去给她擦拭墓碑,去看看她。其实算人之常情,因为母亲并不是都天生地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孩子,但孩子一定是天生且无条件地爱着母亲,爱着给他了生命机会的母亲。 可池琅好像很难去爱这个别人嘴里提到的“母亲”,没有见过面,没有体温相触,也没有任何的对话,而自己的出生就是给她的生命拉下终章帷幕,这让池琅开始连着自己一起厌恶。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像她一样不自量力,没有那个能力,非要将自己逼到极限。”池琅指尖揉着发根,隐忍地道:“明明得过且过就行了,非要对自己这么狠。” 任何柔软的、脆弱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需要远离的存在,如果太过关注,会受伤。 他活得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很大程度是不想重蹈她的覆辙,去造成其他方面的惨剧,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去做一个孩子的父亲。这么无法承担责任的自己,无法在逼迫之下学会管教孩子,很大概率也无法做一个好父亲。 换个角度想,他的父亲也是这样的。 “如果她不生我,可能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池琅手掌滑至鼻梁,双手合拢收紧,沉沉地吸了一口气,眼睫垂了垂,“如果可以选择,我不希望她生下我,因为我的出生好像并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简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今天我的想法有了些改变。”池琅道。 他沉默了许久,手掌僵硬地搓了搓,似乎连说出那个词都显得生涩笨拙,“……你的妈妈说,我的出生是一件让她非常幸福的事情。” 简峋安静地看向他。 池琅眼眶慢慢发红,鼻尖翕动了一下,“所以我今天下午在想……” 嘴唇被他舔到起皮,怀揣着一丝不确定与忐忑,池琅声音嗡嗡的。 “我在想,我的出生对于‘她’来说,或许是否也……曾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一些父母对孩子说过“你的出生对我来说是一件倍感幸福的事情”、“你的到来对我来说充满了快乐”,但从没有人跟他说过这种话。 没有人对他抱着合理的期待,也没有为他的存在而喝彩,有的只有无情无尽的斥责和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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