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宗源倏地脸色发白,仿佛被戳中不可提及的心事,困顿而仿徨。 池琅见他这样,了然:“果然,池恒才是最像你的。” 池宗源手背青筋爆起,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怒不可遏,身体甚至晃得床板动了一下。可片刻后, 他蓦地松开劲,艰难地闭上眼,呼吸罩上漫起雾气,他就像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费劲地汲取着最后的养分,色厉内荏。 “你怕我,比恨更深。”池琅:“因为我的存在,也是你无法抹去的‘罪行证据’。” 因爱生恨,因恨生怕。世界上最难诠释的两种感情变化,却如同毒药,渗入心肺,蚕食着人的精力,让他信以为真,觉得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有道理的。 池琅太像母亲了,池恒看到他时会害怕,池宗源也是。疑心病和上一任妻子带来的伤痛使得他面对第二任妻子的“出轨”暴怒,轻信了年少“不会撒谎”的乖儿子,在她生产前将近半年都没见面,下一次见面时,已是冰凉的尸体。 而池琅作为苍白肢体诞生的鲜活生命力,是有色彩的,烫得他不敢伸手去接,怕灼伤自己愧疚懊悔的良心。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对待池琅的存在,觉得这是个错误,但也是他恶意造成的“错误”。 所以他手足无措后,只能通过最常见的手段,控制、压制这个错误,用最粗暴有效的方式让错误不要偏离轨道不许池琅苦恼,不许学习成绩不好,不许做错事,更不可能允许喜欢男人。 他早已把一切安排好,等池琅到了一定年纪,他就把该给儿子的东西给池琅,安排好池琅的婚事,让池琅按照正常人的路线生活。 可他根本不去想池琅真正想要什么,以及是否需要他给的这些东西。 即使相处这么多年,他对池琅也有着正常父子该有的感情,但他骨子里的疑心病、控制欲是无法变化的,只会压着池琅不断回到自己的既定轨道上,这样他愧疚懊悔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那间地下室是他的情绪写照,阴暗而森冷,成了困住池琅的囚笼,也给池琅造成了原本差点无法治愈的一生伤痛。 “你说过,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分别对应‘心’、‘金’、“洁白华美的玉”,因为你做生意的时候,一开始以心为本,然后重利而择,最后追寻超脱金钱的东西,也就是我的名字。”池琅淡淡地道:“可你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池宗源呼吸渐重。 “老头。”池琅转头看他,“我觉得我终于走出来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简峋。” 池宗源眸光一顿。 池琅一提起简峋,眸光就会放软,“简哥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我没有他,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下一秒,他眸光骤冷,“但你打了他。光是这点,我就不会原谅你。” 【“……你打他,你竟然……打他。”】 【“你为什么要打他啊,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打他啊????!!!!”】 池宗源预感到了什么,身子渐渐发冷。 池琅:“是你不断给我伤害,是他救了我。池家不要我,他却收留了我,把我捡了回去。” 池宗源:“……嗬!” 池琅:“换位思考我会理解你的做法,但在我的立场,我不能接受你对我们做过的所有事。” 池宗源:“咳、咳……” “你是我的父亲,但并不意味我有义务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池琅:“我想保护我爱的人,保护我自己,而不是像你一样只会伤害别人。” 池宗源呼吸逐渐急促,脸色煞白,一双枯黄的手拼命抓向他。 池琅却退后一步,“所以我想了一下,也许需要斩断的不是我们之间的战争……而是我们之间的血缘。” 池宗源:“嗬……呃啊……!” 【“你前面说周姨和李新签的那个协议,叫什么?”】 池琅:“我很早以前想跟你断绝关系,但发现亲父子血缘关系是无法在法律上断绝的,哪怕其中任何一方死亡。好在后来律师跟我说可以解除抚养义务,叠加想要的条款,双方同意即可。” 池琅笑了下,眼神坚定。 “签署后,我不再有义务赡养你,也不会拿你任何一分遗产。我们一刀两断,我不再属于池家。” 池宗源愣愣地看着他,脸色逐渐惨白,颓丧之感漫上面颊。 “不过你现在只能按手印,我还需要两个无利害关系的人见证。”池琅打开门,等在门口的方亚男和护工抬起脸,他笑道:“进来吧。” 护工有些惶惑,但还是听律师的话进来了,亲眼看着池琅接过方亚男递来的纸和印泥。池琅拿着纸凑近池宗源,读了两遍纸上的条款,示意他做决定。 池宗源盯着纸发愣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成为一尊石塑。 最后,他颤抖地触碰印泥,按下手印。 不知为何,护工心里也感到了一丝同样的撕心裂肺和压抑,低垂着眼 不敢说话。 池琅将纸递给方亚男,方亚男没多说什么,将东西收进包里,默默地出去。 “池先生,您修佛可能还是积了点德,我问红姐,她不愿意跟我走,说在池家干了这么多年,要善始善终,会留下来照顾你。”池琅捏了捏眉心,微妙道,“算了,我也不劝她,反正有我给她养老送终。” 池宗源静静地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眼满是血丝,呼吸罩漫上层层的水雾,正如同他心底升起的浓雾。护工拿着湿巾擦拭着他手指的印泥,小心翼翼的。 池琅往门口走,临近门前,蓦地停下脚步。 不忍冷暴力的第一任妻子,被误会逝去的第二任妻子,心病成疾入狱的大儿子,与他断绝关系的三儿子,躺在病床上还不断持续着那夜梦魇的残破身体,除了呼吸还证明着活着,金钱已无意义,只是生不如死地在等待死亡……这就是现在的池宗源。 他这一生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你会后悔吗?”池琅转头道。 池宗源脑袋陷在枕头里,脸色麻木,一言不发。 “……” 池琅抿了抿唇,失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后悔。你做过的事,你从来不会反省是对是错。” “啪嗒。”门板合上。 池宗源睁得发痛的眼睛慢慢闭上,动作非常艰难,好像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浮光里,他流下了眼泪。 池琅像卸下了全身的担子,如释重负地跑向自己的病房。 他俩的病房隔得比较远,几乎是走廊这头和那头,晨光落在他的鞋尖,像刷上了一层亮莹莹的漆,使他整个人都像笼罩在光亮。 啪。 啪嗒。 啪嗒、啪嗒…… 脚步声逐渐轻快起来,池琅越发藏不住心里的欣喜与放松,像扑向自由的鸟儿,等到被松开绑住足踝的绳子,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可以飞起来的。 啪嗒。 啪嗒……! 池琅心跳得越来越快,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人。 ……最好快一点,再快一点。 电梯口忽地出现一道身影,池琅眼睛一亮,顾不上额头的刺痛,飞扑一般冲进他怀里,“简哥!” 简峋愣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身体,“怎么……” 暖乎乎的人跳进他怀里,被他稳稳地托住了屁股,简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恶狠狠地捧住脸亲了一大口,鼻息间全是忍不住的笑音。 “简哥!”他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在喊,鼻息濡湿,“我自由了!” . . 值得鼓掌。
第401章 屁狐狸一通解释,简峋可算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现在不属于池家了,”池琅搂着他的脖子,黏人道:“我是你的人了,简哥。” 他四肢并用地缠住简峋的身体,却半点不担心摔下去,因为简峋总是抱得他很安全,让他可以随意地动来动去。 简峋眸光温软,“你也不属于我。” 池琅:“啊?” 简峋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额头,“你属于你自己 。” 池琅:“……” 池琅懵懵地摸了摸脑袋,然后笑了起来,“……是哦。” 简峋:“嗯。” 池琅:“那,那我可以再选择归谁啊。” 简峋:“嗯?” 池琅巴望着他,“你要我吗?” 简峋被他看得心里刺痒刺痒的,喉口滚了下,轻声道:“要。” 两个人面颊贴得很近,鼻息相触,池琅长睫毛和他挨上,一颤一颤的。池琅忽然有点脸热,笑着亲了下他的鼻尖,同样轻声道:“好,那我就归你了。” 简峋眸光微动,就势要含住他的唇,池琅“啊”了一声,偏头躲了下,仰头打量四周,紧张道:“刚才太激动了,这里是不是有监控?” 简峋:“……” 这层楼都是VIP病房,虽然楼道没人,但监控挺多。 池琅拍了拍他的后背,“先放我下来,要是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 谁料简峋没松手,反而力道骤紧,忽地把少爷往上托住,然后低头咬住了唇。 池琅:“唔!” 简峋将他压在墙上,肩宽腿长的身形笼罩住少爷的病号服,强势地撬开他的嘴,缠住小舌吸咬了起来。 “……” 一分钟后被放下来,池琅舌根都麻了,面色酡红,眼底含水,整个人还有点愣。 简峋周身气息显示他不太高兴,只打开病房门,牵着少爷的手进去。 周兰、方亚男和简燕正坐在里面,听到动静,周兰转头笑道:“回来……” 她话一滞,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池琅“哧溜”抽回手,两只手塞进口袋里,“咳!周姨,今天不收租啊?” 周兰眉心微微动了一下,视线在他俩身上掠过,一张脸又笑出鱼尾纹,嗔道:“哪有那么多租可以收!也就月底月头问问,去多了人家小年轻不烦吗?” 方亚男这才和简燕转过脸,“回来啦?” “嗯。”池琅脊背直冒汗,生怕周兰就着刚才的事提出疑问,可等了小半分钟,周兰只是拉家常一般唠嗑,池琅怀疑她刚才没看见。他一屁股坐上病床,笑嘻嘻地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简燕:“昨晚才来的,你是睡了一个世纪吗?” 池琅:“去去去,去那边坐,这床是我睡的,你挤什么。 简燕:“这里椅子又不多,我穿着高跟鞋呢,还陪你罚站啊?” 池琅:“……” 池琅:“去沙发那边坐。” 他和简燕东一句西一句地乱怼,硬着头皮不敢看简峋,生怕他对于自己的怂样不高兴。刚才在走廊被亲估计也是戳中了简峋的点,池琅有种做错事的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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