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光山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同学，这儿有人吗？”
“没有。”他摇了摇头，把叠在三八线上的书往身边拢了点，给对方腾出一个完整的座位。
“谢谢。”对方礼貌地点了下头，从包里拿出一本托福试题集，挨着他身侧坐下。
看到熟悉的教材，纪光山心里涌起一股别样的预感，扭头往旁边看去，果然撞见了那张侧脸。
男生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戴上耳机开始刷题了。
所以他是因为常用的座位被占了，来和自己拼桌吗？纪光山感觉从他坐下去的那刻开始，周围的空气就停止了流动。
在同一张桌子上坐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一点交集。这个从天而降的套话机会可比直接递小纸条好多了。
纪光山关掉还没听完的翻译作业，打开昨晚在操场上听到的歌，开启了单曲循环模式。
不得不说，这首歌确实好听。歌词简单朴实，旋律轻快鲜明，很有记忆点。循环到第三遍，纪光山深吸了一口气，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磨磨蹭蹭地开始动笔。
他写道：【同学你好，看你经常坐这个位置，我来得比较早，请问需要我帮你占座吗？】
写完这段话，他把纸条沿中线对折了一下，闭着眼睛塞了过去。
男生正在写题，见状愣了一下，疑惑往他这边瞥了眼，顺手打开了纸条。
纪光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反应，手都快攥出汗了。
男生用余光扫了一眼，跟在后面写了一段话，甚至都没有对折，径直递到了纪光山眼前。
【不用了，我之后应该不会常来图书馆，谢谢。】
除了一句客套话，他的字里行间都在极力划清两人的界限，直接给纪光山判了死刑。
看着纸条上工整的字迹，纪光山还是很不甘心，心想至少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出去。
于是他又写道：【我是英语专业的研究生，以前也考过托福，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加我的微信：jgs000208】
写的时候纪光山只想尽量表达得委婉一点，等纸条递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段自我介绍好像一个卖课的网盘群主。
果然，对方收到纸条后，转头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眼。可能是出于礼貌，他没有当场扔掉，只是随手把它放到一边。
完蛋。纪光山后悔莫及，无所适从地搓了搓手指，恨不得立刻从座位上蒸发。
还不如给他塞昨天写好的小作文呢。
男生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打开放到一半音频，继续写题。
纪光山在他身边如坐针毡，本想把手上的作业写完再走，最后还是只坐了十分钟，趁他埋头刷题时飞快地整理好东西溜走了。
第二天，纪光山换了个座位自习，等了一整天，也没见那个男生出现，微信也没有添加好友的提示。
一切似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毕竟连对方的名字和专业都不知道，在这么大一个学校里找人实在是太难了。
纪光山望着门口空荡荡的座位，心不在焉地翻阅着手里的资料。
-
姜哲衍从浴室里出来后，室友们还没有回来。他解开系在腰上的浴巾，擦干后背的水珠，扯了件卫衣套在身上。
在实验室里忙了大半天，终于能休息几分钟了。
姜哲衍的休闲方式很单调，除了每天坚持慢跑五公里，就是偶尔看一些电子产品的测评。
今天打开小破站，画风却有点不一样。在首页，大数据给他推荐了一个来自新加关注的视频：【如何开始一段图书馆恋爱（破防版）】
这个标题在一众充满科技感的测评里显得非常突兀。
姜哲衍疑惑地看着手机，感觉就像喝断片一样，根本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关注了这个名叫“光栅学长”的up主。
点进他的个人主页，看到他以前发布的视频，姜哲衍才慢慢回忆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是他一周前搜托福听力的时候，发现这个up发过几个介绍精听的干货视频，觉得很实用，就顺手点了个关注。
没想到他涉猎广泛，除了分享学习经验，还是个整活区up主。
姜哲衍迟疑了几秒，还是点开看了一眼。
视频开头并不是up主本人，而是一位慌慌张张跑进警局的男子，像是改编自某个影视剧片段。
“今天要说的事，你们千万别害怕。”
“我最近在图书馆遇到了一个特别帅的小奶狗！”
语毕，他在视频里贴出了一张堪比抽象艺术大师的肖像画：“小奶狗啊，偶像剧有没有看过，就是那种两个眼睛一张嘴，五官分布特别完美的男大学生。”
“我在尼姑庵里蹲了四年，实在是没见过这么帅的学弟。一个没忍住，就去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脸皮厚加心理素质强，然后昨天我就找准时机，把那小纸条咔咔往学弟面前一放。”
“果然，小学弟婉拒了我的请求。我想他这么好学，或许要换一个切入点，于是我又说——”
短暂的停顿后，up主换了一个杰里杰气的声音：“我平时一个人学习，英语还蛮好的，有不懂的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等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小学弟已经戴上耳机继续刷题，再也不理我了。”
《一剪梅》凄凉的BMG应景地响起，等音乐结束，up主黯然总结道：“总之，他可能觉得我是个变态吧。现在两天过去了，他也没有加我好友，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参加了这么多英语演讲和翻译比赛，没想到居然栽在了用母语交流上。可以说是一次战略意义上的大失败。”
叹了口气，他又换了个比较正经的语气：“其实还挺伤心的，毕竟还是第一次对陌生人产生好感，有种重返17岁的感觉。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他，如果他还记得我的话，可能还是挺尴尬的。”
……
不知不觉，姜哲衍竟然看完了这个长达两分钟的整活视频。听着up主在结尾的真情流露，他扫了眼躺在垃圾桶顶端的小纸条，不由得感慨小破站的大数据算法。
昨天刚收到纸条，今天就被推荐了同类型视频，就像在身边装了监控一样。
第3章 这重逢，多是一件美逝
发完视频后，纪光山在家躺了一天，没有再去图书馆。一些经常关注他的粉丝都知道他的性取向，听完他的社死经历后，纷纷留言安慰。
【这学弟也太没眼光了，要是光妈愿意一对一教我，我六级也不至于考三年了。】
【光栅学长，我也是朝气蓬勃的奶狗学弟，给个基会吧[扭曲并阴暗地爬行.JPG]】
纪光山看着这些在网上裸奔冲浪的粉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
不过留给他伤心的时间并不多，考上翻硕只是内卷的开始，想要成为一名专业的翻译员，还需要每天不断的练习。
央师大是一所百年名校，每年都会举办许多国际会议，接待来自各国的宾客。上周辅导员在群里发了一条科协招收陪同翻译的消息，纪光山打算去试一下。
他本科时接触比较多的是商务翻译，对科技方面了解甚少，这几天一直在查资料、背专业词汇。忙起来之后，他也逐渐忘记了图书馆的尴尬片段。
面试在周六，纪光山排在14号，比较靠后。按约定时间到场后，他在走廊上遇到了刚认识没多久的同学——梁新觉。
口译是实践类专业，在央师大属于专硕，学校不提供宿舍，大家都在外面各自租房，因此没有室友一说，同学之间的关系比较疏远。
见他走来，梁新觉收起正在温习的资料，和他打了声招呼。纪光山同样礼貌地点了下头，随后就坐在走廊的空位上，放空思绪，无所事事地等待。
“你没有准备稿子吗？”可能是看他表现得太轻松了，梁新觉好奇地走了过来。
“当然准备了。”纪光山收回思绪，抬头朝他一笑，“在脑子里。”
梁新觉有些吃惊：“这么多东西你都能记下来？”
“我们学英语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背一下专业词汇，听懂对方在问什么，不就能开始说了吗？”
“……”梁新觉拿资料的手轻轻抖了下，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厉害，还是在虚张声势。
“那，祝你面试顺利。”几秒后，他憋出一句客套话。
“你也是。”纪光山脸上也保持着客气的微笑。
梁新觉的号码在他前两位，等他结束，纪光山就要准备进去了。看他从后门出来，一声不吭地往楼梯走去，估计结果不太好。
一个英文面试，对英专生来说有那么难吗？纪光山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整理了一下领带。
看着13号同学从后门离开，纪光山收起手机，走到教室前轻轻敲了下门。
“请进。”从里面传出一个年轻的男声。
纪光山没有多想就推开了门。正对面坐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中两位看着像老师，坐在最右边的男生年纪不大，应该是学生干部。
距离面试官前两米处放着一把孤零零的椅子，前面也没有桌子遮挡，看起来特别空旷。
看到这样的面试环境，纪光山还是下意识吸了一口气，随即露出招牌的笑容，走到椅子前坐下，大方地和他们进行眼神交流。
从左往右扫过去，当视线和最后那位学生干部重合时，纪光山嘴角的笑意突然僵住。
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纪光山花了几秒时间复盘，看到他拿着自己简历的手和眉眼的轮廓，逐渐回忆起了上周的社死瞬间。
这不是那个经常在图书馆里坐自己对面的学弟吗？！
他他他怎么会坐在这里，还他妈是面试官啊？
纪光山的大脑一片混乱，赶紧收回眼神，心虚地攥紧拳头。
“你好，我是研究生科协的会长，这两位是分别是科协和外语学院的老师。”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在座几人的身份，随即切换到英语，“Welcome to the interview, please start off and tell me about yourself.（欢迎参加今天的面试，现在请开始自我介绍。）”
语毕，他很自然地放下纪光山的简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完全是专业的姿态。
纪光山想起梁新觉的话，非常后悔没有准备稿子。说英语对英专生来说确实不难，但是突然和曾经的攻略目标互换身份，他真的适应不过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了。
第一个单词出口后，纪光山就觉得轻松了许多。说到后来，他总算找回了曾经站在礼堂里面对几百人演讲的感觉，暂时忘记了那些尴尬的片段，迎上了对方的眼神。
第一次眼神交流比较短暂，纪光山只是朝他的方向瞥了眼，就像两辆高速行使的汽车，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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