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臣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脸就黑了,他明白穆于的意思,故作委屈道:“不是哥哥先主动的吗?” 穆于纹丝不动道:“我说了,这只是一个奖励,因为你完成了我的要求。” “如果我一直完成你的要求,是否次次都有奖励?”周颂臣精准地捕捉到穆于话语里的漏洞,下意识进行谈判。 穆于滴水不漏地回答:“不一定。” 很快周颂臣就发现,不止没有奖励,穆于再次赴往外地参赛,留在北市的时间并不多。 两个人在微信上倒是断断续续保持联络,而随着时间流逝,穆于的段位积分终于艰难地从初段爬上了二段,这几乎牺牲掉了他除课程的所有空闲。 还是周颂臣拍了一个石膏拆除的照片,他才想起来两人又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没见。 他编辑消息回复:已经可以拆石膏了? 周颂臣等了一会才回了一张照片,那是模拟法庭的现场,周颂臣穿着黑色的正装,脚边搁着一根同色系的手杖,造型与拐杖并不相同,更像是中世纪贵族绅士所用。 在照片下周颂臣回复道:在庭上打石膏太失礼。 穆于心想,难道拄手杖不会更加引人瞩目?不过周颂臣的气质确实也与手杖相符。 今晚有空吗?周颂臣问。 穆于刚结束一场比赛,罗军让他休息几天,加上学校那边刚好放假,倒是难得的假期,于是他说有。 他们的约会通常是周颂臣发起,地点也是周颂臣决定。 毕竟两人身份很明确,关系也很鲜明,追求者与被追求者。 他本以为周颂臣会带他去餐厅吃饭,亦或是电影院,不过他又觉得周颂臣大概率不会去这样普通的地方。 毕竟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周颂臣就约在了法院里。 而约会目的地在穆于意料之外,地点是来回四个小时车程的观星峰,顾名思义,这个山非常适合看星星。 穆于最近才听到身边人讨论,说即将迎来一场百年难遇的流星雨,但穆于对这些不太关心,倒没想过周颂臣原来是浪漫主义。 只是…… “你的脚能爬山吗?”穆于怀疑地问身旁的周颂臣。 周颂臣今日穿得不像去爬山,大概是为了搭配自己的手杖,衬衣西裤,精致又得体,像是随时要上庭。 “有缆车,不爬山。”周颂臣拿着平板,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看案件分析。 穆于相当佩服这人的不遗余力地利用所有时间处理工作的精力,以及在车上看资料不会晕车的本事。 难得的休息日,他只想好好休息。 一觉过去,等到了观星峰,闻着清新的空气,穆于心情也好了不少。 周颂臣在山上定了一套小木屋,木屋既可以看日出日落,又能观星。山上虽然娱乐活动不多,但风景宜人,还有烧烤的地点,可以自给自足。 穆于本以为烧烤这项任务应该会落在自己身上,印象中周颂臣不善厨艺。 令他意外的是,周颂臣不仅会烧烤,还烤得相当不错,手法老道,味道俱佳。 穆于吃了一口忍不住竖起拇指:“感觉像是在外面卖的烧烤,你从哪学来的?” 周颂臣卷着袖子烧烤,利落地将手中肉串翻了个面:“那条美食街上的一个大爷非要教我,说是他没钱,只能把最值钱的手艺教给我。” 穆于放在手中的肉串:“虽然我不懂什么城市规划,怎么跟政府沟通,但我知道你为他们做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 周颂臣将烤好的肉串放进盘里:“一开始确实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想帮帮他们。” 穆于好奇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或许法律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制定规则,而是在于保护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周颂臣单手启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难为情地皱眉,“不说了。” 穆于仿佛再度看到当初在法庭上替他辩护的周颂臣:“为什么不说了,我很好奇我们分开的一年里你遇到了什么?” 穆于主动道:“过去的一年,我一直在港城棋院下棋,头几个月一直输一直输,输得我忍不住给陈路打电话哭诉,说我辜负了师父。” 周颂臣敏锐地察觉了关键词:“哭?” 穆于尴尬地说:“也没有哭,就是很难受,觉得可能再下十年,我也过不了段。” “那后来怎么进步得这么快?”周颂臣问,随即他想起了一个人,厌恶道:“别告诉我是因为李蛰?” 穆于却说:“该你了。” 周颂臣从制定好自己的人生规划时,便开始有目的地去结交他认为值得的人,组成人脉关系网,即使那时的他尚未从学校毕业。 一些事情无法从书上习得,更不能从冰冷的法条中感知。 穆于就像通往那个世界的钥匙,那些摊贩是生活最真实的诠释,藏在繁华的城市中无声跳动,组成这个城市的血管与脉络。 这些人最初不在周颂臣的视野里,他理想的人生更像是一座冰冷的城市。 利益为第一要素,平凡微小的存在本不该引起他的注意。 可是老婆婆的手很温暖,烧烤大叔送的橙子很甜,卖水果老板的小孩也很乖。 最起码给她讲题的时候,那个小女孩能很快理解到位,会乖乖地喊他老师,会给他糖。 周颂臣根本不可能吃那种廉价的,充满人工糖精的东西,不过那天正好是他与政府沟通美食街获得重大进展的日子。 那晚的天气很好,他难得的想吃一点甜。 小女孩的糖果比他想象中的味道要好。 “是什么味道的?”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周颂臣的沉思。 他转过眼,穆于曲着膝盖,将脸颊靠在膝头上挤变了形,看起来有几分好笑。 “不记得了。”周颂臣说。 穆于抬起脸,右颊留了个淡淡的红印:“怎么这样,我还想着如果好吃的话,我也买回去送给我学生。” 周颂臣没想到穆于的重点竟是在糖上面,没好气道:“该你了。” 穆于好笑道:“怎么好好地谈心被我们弄成了回合制。” 那个下午,他们漫无目的地聊了许多,看着夕阳掩尽云层,坠入绵延山脉尽头。 穆于早上起得太早,周围很安静,他盖着周颂臣带来的毯子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周颂臣推醒的。 睁开眼便是一道橙红色的光芒绚烂地划过天际,无数细小的流星追随在它身后。 盛大的流星坠落时,一切寂静无声,眼前的一切壮观而静谧。 穆于搂着毯子不仅自言自语道:“没有声音。” 周颂臣一直抽烟保持清醒与专注力,嗓音带着几分困倦与沙哑:“声波需要介质,流星燃烧的区域属于高空,大气稀薄,传播效果很差。” 说完后他忍不住瞧了穆于一眼:“初中物理课的内容,我当年给你补过,你全忘了是吗?” 穆于没想到周颂臣会在这么浪漫的地方抓他的学习:“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过去多少年都是常识,围棋最考验的难道不是记忆力?”周颂臣反驳道。 穆于没好气道:“是,你记忆力好,你还心眼小。” “你心眼大,好歹上了本科,大学四年文化水平倒退回初中,水果店老板的女儿都比你懂得多。”周颂臣毫不客气道。 穆于瞪圆了眼:“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提那小女孩的,你觉得她比我好教是吗?” 周颂臣想也不想道:“当然,我费劲心血给你补课,你只考上了成大,要是我拿当初对你的一半精力给她,她说不定能当我学妹。” 他们在黑暗中彼此瞪视许久,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 穆于好久没笑得那么开怀了,他仰躺在木屋里,朝外露出个脑袋,看着满天星空,不时有流星轻轻滑过。 倒悬的视角里,周颂臣双手反撑身后,仰首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刚才难得经历了一场痛快的谈话,穆于没有太多顾忌,想问也就问了:“你在想什么?” 周颂臣抬手抽了口烟,放松地舒展着颈项:“如果一个人明知道那条河流又深又急,他为什么还要下去呢?” 穆于翻了个身,单手托腮:“因为河里有他很重要的人?” 周围很暗,只有周颂臣指尖一点橘色星火,若隐若现。 淡淡的薄荷香被山间夜风吹散着灌满了木屋,穆于有点冷,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毯子里。 周颂臣说:“河里的那个人没那么蠢,早就上岸走了。” 穆于似乎以为这是一个打发时间的闲聊问题:“那他为什么还要下去?” 周颂臣轻笑一声:“是我在问你。” 穆于醒了醒神,他伸手问道:“给我也来一根。” 周颂臣没问穆于什么时候学会的,只是将自己手里那根递给他。 穆于咬着那湿润的烟嘴:“那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周颂臣在黑暗中嗯了一声,应得很轻很慢,像个难以言说的秘密:“他本来是个聪明人。” 穆于抽了口烟:“有时候情况不一样,大概是因为他不惜入河也要找回来的人,比理性排序优先。” 周颂臣说:“人类和动物的最主要的区别是理性,失去理性的人太愚蠢了。” “人性本来就是多纬的,非理性的冲动本就构成完整人格的重要部分。”穆于不赞同道。 周颂臣也躺了下来:“所以你不觉得那个人很蠢?” 穆于将烟的燃点熄灭,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周颂臣的身体,直到摸到对方冰冷的耳廓,凑至那处答道:“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要是你蠢,那我是什么,花岗岩吗?”
第81章 又是一捧流星斜斜坠入山麓的影子里,月亮倚在明亮的星子里,似被无数爱意包围。 穆于感觉到指尖里周颂臣冰冷的耳廓变得温热,他贴心地挪开了手。 话题进行过半却悄然收尾,只因相顾无言,心照不宣。 木屋里是可以过夜的,但只有一座床,一张被,一条毯。 周颂臣说天色太晚,今晚在这将就睡吧,他说好。 穆于就着手机昏暗的光线和消毒湿巾清理过的手,摘去了隐形眼镜。 出来时周颂臣没同他说会过夜,他们也的确不打算在山上停留太久。 然而流星像一场绵延不断的雨,在以为即将停止时,又零星地落下几颗,打湿天际。 夜晚风大,尤其山谷风声更盛,不是个好的入睡环境,穆于却睡得很沉。 他的睡觉喜欢蜷缩起来,手握成拳地抵在下颌,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考虑到穆于自幼成长的环境,很难长成一个拥有健康人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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