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臣接过手杖,直直地盯着穆于:“一起。” 穆于无法,只能向现场的工作人员借来医药箱,给周颂臣简单地处理好伤口后,便带着他进入火灾后的酒店。 电梯已经不能用了,只能从楼梯上去。 穆于看了眼周颂臣的脚踝:“你刚刚是不是摔了一跤,骨折的地方感觉怎么样?” 周颂臣握紧了手杖,面无表情道:“没事,不疼。” 说完他似乎想要证明自己,迈步准备拾级而上,却被穆于出言制止:“站住。” 性格使然,穆于很少对他人用命令的口吻,甚少用强势语气。 但现在周颂臣状态明显不正常,真放纵着这人拖着这条腿爬上去,届时怎么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行吗?”穆于上了两级台阶,转过身望着身处下方的周颂臣,“如果你听话,会有奖励。” 周颂臣本能想要跟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迟来的理性回到他的脑海,在跟着穆于和奖励之间摇摆不定。 说完穆于迈步跨过楼梯,直奔四楼而去。 火势在三楼就已经得到控制,并没有烧到四楼房间,穆于在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或许是因为刚才火灾时室内徒然升起的高温自动关机了,等开机后就看见未接来电提醒。 几十通未接电话,从火灾刚发生那会便开始拨打,一直无人接听。 穆于定了定神,先给其他棋手发消息,告诉他们可以回酒店拿行李,最后联系罗军,打听白澍的消息。 确认白澍没有大碍后,罗军才跟他说:“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假消息,现在到处都在传有棋手遇难了。” 根据罗军描述的时间,几乎是刚发生火灾没多久,消息就被放了出去。 难怪周颂臣带着穆心兰和肖韵来了深市,他们大概是收到这个消息以后又联络不上他,这才千里迢迢地赶赴深市。 穆于一边通话,一边收拾好行李下楼,刚结束通话,行至三楼,就发现周颂臣摇摇晃晃爬上来的身影。 周颂臣薄唇紧抿,脸上有着少见的懊恼,似乎很后悔将腿摔成这样。他一路费力地抓着扶手,掌心的伤口再次出血,洇红了纱布。 “不是说好了让你在楼下等我吗?”穆于惊讶道。 周颂臣不高兴地拧眉:“你去得太久了,就算是经过了检查的火灾现场,也未必能保证绝对的安全。” 穆于走到周颂臣身边,将人扶住:“如果真有危险的话,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带你逃跑?” “到那时你就先走。”周颂臣说得冷静坦然,好像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标准答案。 穆于沉默地注视前方:“别说胡话了。” 周颂臣揽住穆于瘦削的肩膀,轻声道:“我可没说胡话。” 肖韵和穆心兰订好了酒店,给他们发了地址,让他们过去。 肖韵订了一个套房,周颂臣刚到就被肖韵拉进了最里面套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便剩下了穆心兰和穆于,这对一年未见的母子面面相觑。 穆心兰眼里血丝密布,沉默地坐在沙发的那一头,悄悄地打量着穆于。 穆于没有主动搭话,他起身冲了两杯暖茶,推了一杯给穆心兰。 穆心兰望向眼前这个一年未见的儿子,哑声道:“钱够花吗?” 穆于想象过和穆心兰碰面后,对方会说什么话,是会责备,亦或是像刚才那样,第一时间便是质问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忽然他想到了肖韵,当时在微信上执着地给她打钱,连说话语气也变了不少。 难道那时微信那头的其实是穆心兰? 红色的茶水在杯中摇摇晃晃,泛起波澜,穆于看着茶里的倒影:“够的。” 一段短暂的对话,眼看着就要无疾而终,穆心兰才艰难地接上一句:“有空的时候……回家吃个饭吧。” 茶水氤氲的热气拂面,穆于眨了眨眼:“嗯,如果有空的话。” 不同于客厅里的母子生疏又客气的氛围,套房内的母亲则是要被儿子气死。 肖韵看着一身是伤的周颂臣,也下不去手:“你跟穆于怎么回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你明明喜欢女生的啊,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天天用车载着小姑娘到处玩吗?” 周颂臣坐在主卧的飘窗上,散漫地说:“现在喜欢男生了,不行吗?” 肖韵被气得只觉得耳内轰隆作响:“不行!” 周颂臣直起腰身:“你和爸说过只要是我自己决定好的事情,你们都会支持我。” 肖韵面色发白,不断摇头:“你这样胡来,你爸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周颂臣没有半分在跟家长出柜的紧迫感:“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穆于当你儿子吗?” 肖韵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她捂着心口:“你还敢跟我提这茬,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跟兄弟有什么区别,你们俩怎么能在一起! ” 周颂臣用指腹拨了拨手上包扎好的纱布结,他怎么觉得穆于给他扎得有点像蝴蝶结? “你就不提了,从小就爱招惹小姑娘,乖乖呢?我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说长大要娶她来着。”肖韵絮絮叨叨,试图找出两个孩子不是同性恋的铁证,“你前阵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一起了,我就觉得不对…… ” “确实不对。”周颂臣主动说道,“我们没在一起。” 肖韵一愣,未等她把心从沸腾的开水中捞出来,就听到不孝子接了一句:“我在追穆于,还没追到。”
第84章 肖韵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抡到了周颂臣的肩膀上。 周颂臣被打得闷哼一声,没有躲:“我已经决定好了。” 套房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响,惊动了套房外的母子。 穆心兰犹疑地张望着,毕竟是别人家事,她不好理会,可穆于却坐不住了,竟然起身挪到套房门口,敲门喊肖姨。 套房里的动静停了好一会,房门被拉开,肖韵神情尴尬道:“乖乖,你不是明天还有比赛吗?早些回去休息吧。” 穆于透过肖韵娇小的身体,一眼看到坐在窗台上的周颂臣。 周颂臣一双长腿放松舒展着,冲他慢悠悠地笑了笑,可模样却好狼狈,脖子连带着耳廓的位置红了一片,像是被扇了好几下。 穆于见肖韵目光闪避不愿看他,心头那点侥幸终是落了空,肖韵知道了。 “颂臣可能得去医院检查一下。”穆于试图让肖韵心软,“他刚才是不是摔了一跤?” 肖韵还未说话,里头的周颂臣站起身来:“我妈说得没错,你明天还有比赛,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拿起手杖,一瘸一拐地来到母亲身后,握着肖韵的肩膀将人轻轻往旁边一推,不顾对方的警告目光,说:“妈,我先送穆于回去了。” 穆于新换的酒店不远,步行四百米就能走到。 刚坐电梯到酒店大堂时,穆于就对周颂臣说:“不用送了。” 周颂臣却很坚持,要陪他一同回去。 长街尽头是灰蓝的夜,马路边缘的店铺高高低低地错落着,不时有车从身边经过。 深市的夜好像要更静谧些,周颂臣将穆于推到安全的内侧,虽然他现在骨折未愈,持着手杖,比穆于不利于躲避意外。 “肖姨跟你说了什么?”穆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周颂臣脖子上的红印很快变成了一道道棱痕,肿了起来:“问我们怎么回事,说你小时候喜欢电视上的女明星。” 说着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喜欢过女明星?” 话题往诡异的方向偏移了,穆于看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奇怪的?” 周颂臣狐疑地打量着穆于:“你喜欢过女生吗?” 穆于没说话。 周颂臣惊愕不已地顿住脚步:“你喜欢过女生。” 穆于小学时对班里的女班长有过朦朦胧胧的好感,那时班上大半的男孩都喜欢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女班长。 周颂臣在他沉默的片刻,已经开始一个个筛选人选,从穆于初中时玩得好的女同学,再到高中班上女生,甚至揣测到江莱身上。 穆于知道周颂臣记忆力超群,却没想过对方竟然连自己初中时跟谁玩得好都记得一清二楚。 “别乱猜了。”穆于打断道,“肖姨为什么要打你?” 周颂臣显然对穆于喜欢过女生这事耿耿于怀:“到底是谁?” 穆于说:“现在是我在问你。” 周颂臣很不甘愿地停止了这个话题,神情崩得有些紧:“我跟她说我在追你。” 这回轮到穆于顿住脚步,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情绪。 周颂臣这一说法,几乎将他从这整件事中摘了出去。 是周颂臣要追的穆于,所以跟穆于没有关系。 如果说主犯是周颂臣,穆于顶多算是胁从犯——被强迫着参与犯罪的人。 周颂臣的心思仍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想要追问又怕得罪穆于,追求这件事看着主动,实则被动,一举一动都得契合穆于的心意。 要是追求是类科目,那绝对是周颂臣最薄弱的一门。 明黄的路灯照得人昏昏然,一些话便忍不住说出了口,穆于刚问就后悔地抿住唇。 “你刚才为什么哭?” 穆于脖子领口的那片湿润早已被体温烘干,可那寸皮肤却像是被泪水浸透了,被深市的夜风灌入,仍觉微凉。 这个问题让穆于心跳都加速了些许,却叫周颂臣的面色沉了下去,他很不愿意想起那煎熬漫长的四个小时。 穆于见状也不再问了,他们安静地并肩同行了一段路,哪怕放慢了脚步,终点仍旧到了。 周颂臣站在原地,看着穆于朝光亮的酒店大门走去:“我不喜欢假设,更不喜欢想象如果你在这场火灾中出事了,我会怎么样。” 周颂臣一直认为情感是种负担,是不必要的混乱,是弱者的依赖。 他自视甚高,将理性与自我控制奉为人生至理。 当穆于的生死攸关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时,这种感觉比死亡的本身更加令人恐惧。 周颂臣立在路边,偶有车灯照映,亮出那双被掩映在昏暗处的眼:“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却得过着连呼吸都在痛苦的生活,这不公平。” 不知为何,穆于竟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从最初事故被误传,北市到深市足足四个小时的失联,赶赴灾后现场时寻不到人的崩溃,一整日地大起大落。 作为造成这番动荡的主人公,穆于本应该更宽容些。 所以他给穆心兰递了暖茶,也答应了要有时间回家吃饭。 因为他清楚穆心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不能受到更多刺激。但他却能够这样对周颂臣,好似成了那种以撕开他人伤痛,从中取乐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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