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春和怔了怔,没料到任惟会想到这个,笑出声来。 任惟却以为是自己的样子太过于丑陋、滑稽,引人发笑,慌里慌张地跑进屋里去照镜子,然后发现自己不仅眼睛哭得红红的,头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得乱七八糟。 最可怕的是,脖子上一堆绿油油的不明物体,看起来像是某种令人感到恶心的黏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颓丧,像个不修边幅的绿巨人。 任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丑陋过,走出来的时候更加不自信,好像脸上已经写了几个大字——“招人恨”。 好在应春和像是没看见那几个字一样,神色如常地朝他走过来,主动牵起他的手,用哄小朋友一样的柔和语气对他道:“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任惟安安静静地任由应春和把自己牵了出去,期间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看应春和的脸色,还以为应春和没有发现。 “任惟,别想太多。”应春和淡淡地说,“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就像你说的,你有知情权,我不应该什么都瞒着你。如果我想我们还有以后的话,就应该将过去的事情跟你说清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有新的开始。” 新的开始? 任惟屏住了呼吸,完全没有想到应春和将这些前尘旧事说了出来之后,居然是为了给他新的机会。 他吸了吸鼻子,但没能控制住情绪,眼泪又开始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这次是无声的。 他的反应看得应春和好笑又莫名:“怎么了?” “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应春和。”任惟哽咽着说。 “配不配也是要由我来说了算的。”应春和斩钉截铁地反驳了任惟。 “你失忆了,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一无所知。不知者无罪,大部分的事我都不会怪你,那也没有意义。”应春和的手指动了动,在任惟的掌心里轻轻一勾,“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往事不可追,我希望我们都能向前看,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起了,也不用为那些事所困扰。” 任惟被应春和给搞蒙了,他不明白应春和怎么一会儿说新的开始,一会儿又说以后不在一起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刚刚才说了新的开始,怎么又说以后我们不在一起?应春和,我头有点晕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明白了?”任惟怀疑是自己哭得太久,眼泪掉得太多,导致大脑都有点迟钝,反应不过来应春和的话。 “自己琢磨去吧。”应春和却不愿意说了,甚至吝啬地把手也给松开,没有再牵任惟的手。 任惟想要牵回去,手才伸了一半,突然有道黑影从旁边的草丛里窜了出来,吓了他一跳。 “喵——” 吓到他的原来是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身上的毛发有点脏,看起来不像是家养,像是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猫咪的眼睛圆圆的,滴溜溜地转着,在应春和跟任惟之间看了看,而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准确地选择了任惟,扒拉了任惟的裤腿两下,而后在他的脚边一躺,四脚朝天地扭动着滚了滚,笨拙地示好求欢。
第39章 “你没法对它负责” “喵——” 奶牛猫见面前的人类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 “哪来的猫?这附近有人养猫?”任惟低头看着那只突然冒出来的小猫,蹲下身去挠猫猫朝上的肚皮,小猫随即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不是家养的,是只流浪猫,前几个月突然出现在岛上的,不知道是从哪跑出来的。”岛上养猫养狗的不多,有那么几户养了的应春和都认识,这只奶牛猫的花色又特别,应春和见过一回便能记住。 春天的时候,应春和在海滩边见过它,还给它买了根火腿肠。后来便没再见过这只猫,不知道是跑哪玩去了,太久时间没见应春和还以为它是被人捡回去养了,没想到还是在流浪。 “那我们把它捡回去养吧?”任惟还没养过小动物,但他一向喜欢小动物,面前的小猫看起来也很可爱,很亲人,让他一时生出了将其带回去养着的想法。 “不可以。”应春和拒绝了,没有犹豫。 任惟诧异地抬起头,明显有几分意外,配上他才哭过的眼睛,让他自己也像一只被应春和拒之门外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为什么?你不喜欢猫?还是你猫毛过敏?”任惟在脑海里想了几个有可能的原因,毕竟他家里就是这样,他妈妈对绝大多数的动物毛发过敏,所以他从小到大都不能养宠物。 “都不是。”应春和淡淡道,“因为你没法对它负责。” 任惟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应春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会对它负责?” “你怎么负责?”应春和有条不紊地同任惟解释,“你在岛上待不了几天了,轮渡一来你就要走,你走了以后猫怎么办?留给我吗?” 这话没错,猫是任惟要养的,可他在离岛待不了很长时间,刚说完要养猫自己就一走了之,把猫扔给应春和实在是不像话。 “你不想养的话,我可以带它走。”任惟小声辩解,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 “你带不走。你拿什么带走它?回北京路途遥远,光是怎么回去就得费很大的劲,何况流浪猫什么手续都不全。而且你没有养过猫,养猫还需要购置很多东西,例如猫粮、罐头等等,除此之外你还需要带它去打疫苗。任惟,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不是一句话的事。” 应春和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任惟,在心里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你带不走这只猫,就像你当初没法带我去美国一样。 所以只要时间一到,无论是应春和,还是猫,都只有被留下的命运。 “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任惟点了一下头,认可了应春和的说法,没有再坚持要将这只小猫捡回去养,但依旧将小猫从地上抱了起来,对应春和说,“那我们现在能去给它买点吃的吗?” 这当然可以,应春和没有理由拒绝,领着任惟前往岛上唯一一家超市,也是之前他给任惟买过小熊饼干的翠姐超市。 一路上,小猫很乖地趴在任惟的怀里,它很轻,几乎没有给任惟带来什么负担。同时它还乖顺亲人,不像一般的流浪猫那样难以接近,似乎也受到了离岛这儿淳朴热情的民风感染。 任惟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小猫的鼻子,小声嘀咕,“我觉得养你也不会很麻烦吧,你说呢?” “喵——”小猫好似听懂一般,回应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应春和回头便看见一人一猫鼻子碰鼻子的画面,好不和谐,倒显得他这个不让将猫带回家养的人过于冷酷无情。 小猫也扭过头来,与应春和对上视线,弱弱地唤了一声。 应春和屈起手指,在小猫的头顶上揉了一把,唇角浅浅地扬了扬。 “它长得其实很像以前我们学校里一起喂过的那只流浪猫。”应春和看了一会儿小猫,忽然这么说道,“也是黑白相间的,只是比这只要胖多了。” 学校里的流浪猫是不缺东西吃的,路过的学生常常会喂点东西,它自己也能经常去学校的角角落落找到吃的,肚皮圆滚,毛发油亮。 应春和很多时候见到那只猫的时候,多半见它懒洋洋地在晒太阳,好不惬意。 任惟记忆模糊,想不起来应春和说的那只猫,但依旧替怀里新捡的小猫说话,“这只也很好啊,喂一段时间就会胖了。” 应春和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把手收回去,什么也没说。 又一次碰壁的任惟没有放弃,装可怜道,“应春和,我从小到大还没养过宠物呢。” 应春和瞧他的眼神一时变得有几分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任惟因为应春和的眼神顿住,面露迷茫,“怎么了?难不成我养过?” “嗯,你养过一缸热带鱼,在我们恋爱的时候。”应春和回答。 准确来说是他们有一次从海洋馆约会结束之后,没多久任惟便去花鸟市场买回来一缸热带鱼。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装饰得同海洋馆别无二致的蔚蓝玻璃缸里畅游,偶尔会趴在玻璃壁上端详外面两个同它们一样起起伏伏的人类。 那一个夏天,应春和都与任惟在他的房间里缠绵厮混,面对着那一缸热带鱼。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片从小就围绕着他的,他最熟悉的海域,在里面尽情地畅游。 他和任惟都成为海里的鱼,不知疲倦地遨游,无忧无虑。 偶尔他会品尝任惟的味道,也像是海水一样,咸涩的,口腔里渡一圈,而后吞咽下去,在身体里翻涌成浪。 也或许是因为替他们保守了太多的秘密,那缸热带鱼没能活多久,过了夏天就接二连三地死去,寿命短的像蝉,只活一个夏天。 通过应春和简短的言语,任惟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个有一面墙那么大但空无一物的玻璃缸,原来那里面曾养过一缸的热带鱼。 从美国回来后,他没怎么回过家,自己买了新的房,偶尔回去几次,回去的那几次要么跟家里吵架,要么没能从家里仅剩的东西里找出一丁点有关于过去的蛛丝马迹。 他努力过很多次,但总是一无所获,后来便不再做无用功。 “应春和,我为什么会养热带鱼?”任惟想象过自己养宠物,一只猫或是一只狗,也有可能是一条蛇或是一只刺猬,想过很多种,但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养一缸鱼。 应春和听后笑了,“因为你好像觉得我喜欢。” “你说在海洋馆的时候,发现我看鱼的眼神很不一样,于是就买了一缸鱼,好以此为借口天天叫我去你家。”应春和直到今天才终于告诉任惟自己为何会在海洋馆流露出那样复杂的目光,“其实我当时并不是看鱼,我只是想到离岛了。” 海洋馆的颜色太过于蔚蓝,并不接近应春和记忆中的海;热带鱼的颜色太过于艳丽,也并不接近应春和熟悉的、用于烹饪的鱼。 但应春和还是在任惟那里寻求到一点慰藉,一点依存。 翠姐超市近在眼前,应春和熟门熟路地进去,同超市老板娘翠姐打招呼。 翠姐原本正在嗑瓜子,听到应春和的招呼声,将瓜子放下,扬起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小应来买东西啊。” “是啊。”应春和淡笑着点点头,任惟也在这时抱着猫走进了超市里。 翠姐的目光从应春和的身上转移到了任惟身上,双眼一亮,“哎哟,小应,这是你朋友?长得真俊呐!” 饶是已经见过离岛许多人,个个都热情,个个张口就会夸,但任惟这会儿还是难免有几分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笑,“是啊,我是应春和的朋友。” 翠姐人如其名,穿了一身暗绿色的裙子,长发松散地用一个夹子夹在后面,为人快言快语,爽朗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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