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病情告诉应春和只是他想要对应春和做到坦诚、毫无保留,而并不是想以此来博得应春和的同情心。 应春和被任惟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又好笑又无奈,最后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可怜你了?” 如果是从前,应春和不会相信天骄之子任惟也会生出这样近似于自艾的情绪,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任惟把自己剥开给他看,看他的残破,看他的自卑,看他如世界上许许多多人一样,遇到爱会委曲求全、低声下气。 最早见到任惟的时候,应春和觉得他像神明,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而如今的任惟是一座残破老旧的神像,只是铜塑,不坚硬、不牢固,朝他扔泥巴,扔石头都能让它变得更破、更烂。 现在的任惟伤害起来很轻易,就像曾经他自己受到的伤害那样,尽数还回去,只要应春和想,他随时都可以这样做,并且效果卓群。 可是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应春和问自己。 答案显而易见。 应春和对任惟说,“任惟,我从没有可怜过你,你也不需要我可怜。” [应春和的日记] 2019年7月15日 和任惟一起去寺庙求的那条红绳今天突然断掉了。从前戴了两年多都没什么事,不知道怎么回来离岛还没几天就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种预示,连佛祖也知晓我与任惟没有好结果。 我自认在佛像前跪拜时足够诚心,奈何神明不肯佑我。
第28章 “你又要赶我走了?” 任惟是被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给吵醒的,醒来循声望去,发现那声音的源头竟是从天花板处传来的。他疑惑地从卧室里走出去,只看见薛婆婆在客厅里择菜,不见应春和。 “小任,起来了啊。怎么样,还难受吗?”薛婆婆一见他出来就关切地问道。 任惟笑着宽慰她,“我没什么事了,外婆。昨夜烧就退了,这会儿也没那么难受了。” “早上我听小和说了,说你昨夜就退烧了。不难受了就好啊,不过你这还是得注意。”薛婆婆一边念叨一边起身给任惟倒了杯热水,任惟摆手说他自己来就行,但薛婆婆没让,执意给他倒好了送到手上,“你们这年轻人身体还不如我这个老家伙呢,淋个雨就给你整感冒了,真是的。” 任惟乖乖地听训,把感冒药吃下去,这才问,“我刚刚起床的时候听到顶上有敲东西的声音,那是什么声啊?” “噢,那个啊,是小和在修屋顶呢。他爸妈那屋不是漏雨了吗?今早雨一停,他就上去修了。”薛婆婆对此见怪不怪了,“这屋子住好多年了,经常这里坏一点,那里漏一点的,修修补补的,都习惯了。” 这对于薛婆婆来说习以为常的事对任惟来说却有些震惊,瞳孔都放大了,“修屋顶?应春和现在在屋顶上?” 他快步走出门,站到院子中间往屋顶上望去,却没能看到应春和的身影,只听到丁零当啷敲东西的声音。 薛婆婆这时也走了出来,给任惟指了指边上,“你在那站着可看不见,你得从那边的楼梯上去才能看见。” 任惟朝薛婆婆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有一个通向屋顶的梯子,自那爬上去便看见全身几乎扒在屋顶上的应春和,跟个壁虎似的。一见应春和这样,任惟就笑出了声。 应春和被这笑声惊动,偏过头来看他,又惊讶又奇怪,“任惟?你上这来做什么?” “我听外婆说你在修屋顶,我没见过屋顶是怎么修的,好奇,就上来看看。”任惟解释完,露出费解的神情,“没想到你跟个壁虎似的,你这样怎么修屋顶啊?” “好奇害死猫。”应春和没好气地回了句,下一句便是逐客令,“你还是下去吧,我没功夫招呼你。你在这上面,就只能给我添乱。” 任惟没那么听话,执意要留在这看应春和怎么修屋顶的,“我不过来,就站在这看你,用不着你招呼我。” “那随你吧。”应春和见拗不过他索性算了,继续修补屋顶,内心却暗自嘀咕:任惟嘴上说他像个壁虎,倒是不知道走,难不成是想看壁虎给他表演不成? 房子是瓦片屋顶,失修漏雨的有三块瓦片,先前已经修好了两处,目前就剩最后一处。 应春和先将坏掉的瓦片拿下来,注意到被瓦片遮盖的下边有少许淡绿色的青苔,费了些功夫将那些青苔清理干净,这才开始涂防水涂料。 等防水涂料干要等一会儿,应春和趴着干等实在无聊,便同任惟聊起天来,“任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许是应春和说得多了,任惟现下已经没有那么抵触被催着走,反而同应春和开玩笑,“怎么,昨天夜里还悉心照顾我呢,今日我病一好,雨一停,你就又要赶我走了?” “你现在不可能没工作吧?你总要回北京去上班的不是吗?而且你来这边这么久,你家里人就不会问吗?”应春和没有同任惟开玩笑的意思,很认真地在替他考虑,“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边什么都不干,我也不可能一直让你在这白吃白喝白住的,你真当我做慈善了?” “我可以付租金,你就当我是租你的房子。”任惟自动忽略应春和为自己考虑的那两个问题,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应春和都无奈了,“关键不是这个,任惟。” “那是什么?”任惟很执拗地看着他,“你怕我家里人来找你?” 应春和皱了皱眉,这当然不是全部的原因,不过也算是很关键的一部分,到底没有否认,“算是吧。” “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家人最近应该不会怎么过问我的事。前段时间家宴的时候,我跟家里吵了一架。”任惟其实不太想同应春和说他家里的事情,但是想想应春和可能并非对他家里的事一无所知,有所隐瞒反倒不够坦诚。 应春和心下一紧,“跟谁吵的?吵什么了?” “跟我爷爷,我说我喜欢男的,然后他就说我离经叛道,有辱家门。”任惟如实说来,由于不想让应春和听了不舒服,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他还打算用拐杖打我,幸亏我跑得快。” 应春和却半点笑意也无,眉头紧锁,“他还要打你?” “我没让他打到,欸…你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任惟见应春和面色不好,也跟着犹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家里这氛围太压抑了?担心以后跟我在一起他们会来找你麻烦?” “是啊,万一你家里真有人来找我,我可得先考虑考虑要五百万还是一千万。”应春和从最初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来,回想了一下任惟第一天到离岛的时候身上也没见到有什么伤口,便也开起玩笑来。 任惟也笑,“那你还是多要点吧,等你要到了我再来投奔你,这样我们的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应春和被他这没个正形的样子逗得乐出声,“你家里给我的钱你倒还要来用回去,你倒是会做生意。” 任惟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讥讽,全当是夸赞,欣然应下,“还行吧,我这商业头脑。” 说话期间防水涂料已然干透了,应春和催他走人,“赶紧下去吧,我把最后这一点收个尾就也下来了。” “行,等你下来吃饭。”任惟这次听话了,乖乖走人。他下楼梯的时候,应春和余光往那边瞥了好几眼,生怕他下去的时候没踩稳。 吃过饭后,薛婆婆偷偷跟应春和说要去给任惟弄些药来,应春和让她别瞎操着心,但人老太太不听,执意出了门。 任惟问应春和外婆去干嘛,应春和替薛婆婆遮掩,“不知道去干嘛了,老太太神神秘秘的。” 话一说完,应春和就听见任惟笑了一声,莫名其妙的。他奇怪地看过去,“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老了会不会也跟你外婆一样,是个古灵精怪的老小孩。”任惟手握成拳放在唇边掩饰自己上扬的唇角。 应春和就知道他没想什么有用的东西,冷哼一声,“你能看到那一天再说吧。”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来,是任惟的。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应春和头一回见到任惟的手机有人打电话过来,都不用任惟说,他自觉走开留给任惟接电话的空间。 任惟这个电话打得还挺久的,应春和期间从卧室里进出好几回,每回出来的时候都见任惟还在打电话。 他心里狐疑:跟谁有那么多话要讲? 可能就是越想掩饰越是明显,任惟那边早就注意到的应春和进进出出好几次,但都没什么要紧事,出来一会儿就又进去了,余光还假装不经意地往自己这边看。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对电话那端的助理匆匆说完了最后几点要事。 将电话挂断后,任惟走到应春和的房门口,屈起手指在门上轻轻敲了敲,“应春和?” “有事?”应春和漫不经心的回话好半天才从屋里传出来,任惟疑心他是故意的。 “有。”任惟给出的是肯定的答案。 几声拖鞋圾拉地板的声音过后,应春和把门打开了,只开了三分之一不太情愿地露了个头出来,“什么事?” “你有电脑吗?我想跟你借一下电脑。”任惟有意补充,“我方才同助理打电话,有一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一下。” 原来他刚刚是在跟助理打电话。 应春和将门敞开,转身往屋里走,“电脑有,不过你工作上的事很急吗?因为我的电脑他出了点故障,白天可能用不了。” “嗯?”任惟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白天用不了是什么意思,晚上就能用吗?” “是的。”应春和一脸无语的表情,“我真不知道它是怎么回事,白天用就会不停死机,不停重启,到晚上就没什么事,能够正常使用。我看它晚上反正能用就一直没去修,岛上没有修电脑的,跑出去修一次太麻烦。” “还有这样的事?”任惟闻所未闻这样的故障,新鲜得很,打趣道,“看来你的电脑也随主人,跟你一样有脾气。” 应春和瞪他一眼,“拐弯抹角地骂谁呢!” “我可不敢。”任惟立马示弱,“我这寄人篱下呢,哪敢骂你呢。” “少来,没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应春和示意任惟去他工作台上拿电脑,“喏,电脑在那呢,你自己拿吧。你先看看现在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你就得等晚上了。” “行。”任惟朝应春和的工作台走去,边走边说,“指不定你这电脑的故障我还能帮你修好呢。” 快要走近的时候,任惟突然注意到角落里没有光照到的地方立了一幅画,被布罩着,看起来尺寸还不小,奇怪地问道,“应春和,你这怎么还放了一幅画?干嘛放地上不挂起来?” 应春和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定时炸弹在这,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冲上前挡住任惟的目光,“没什么,是我画得不满意的一幅。扔了舍不得,看了又不舒服,干脆给它拿布罩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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