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让他难以应对的是任惟出来之后说的话。 任惟的双眼里都闪着雀跃的光,应春和根本无法忽视,就听他语气难掩激动地问,“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个住在你家里的人,其实不是女朋友,而是你外婆?” 虽然当初是应春和存心让人产生的误会,但是这会儿他依旧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道,“我从来都没有说过我有女朋友,这是你自己乱想的,跟我可没有什么关系。” 一般人得知自己被骗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生气,但是任惟不是一般人,任何事情的反应也跟一般人不那么相同。 任惟单纯地为自己减少了一个竞争对手而感到高兴,眉飞色舞的,“那就是说,我现在可以追你了?” 应春和闻言,忍不住扶额,“昨晚喝醉的到底是我还是你?这个问题我不是说了还要再考虑考虑吗?” “好好好。”任惟根本不掩饰他脸上的高兴,“那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就告诉我。” 这种高兴延续到了餐桌上,任惟连吃了两碗馄饨,把薛婆婆都看笑了。 薛婆婆看任惟的目光越发慈爱,“这小伙子胃口可真好,能吃是福,真好真好。你吃饱了没?不够的话婆婆再给你去下。” “够了够了。”应春和连忙拦住薛婆婆,“他又不是猪,哪能吃那么多,再吃他要撑死了。” 任惟这会儿也确实吃撑了,抽纸巾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不用再下了,外婆。您包的馄饨可真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这么鲜的馄饨了。” 被夸赞厨艺,薛婆婆立刻神气起来,“那可不,你婆婆我啊,这手艺比外面好多店都要好呢。要不是我老婆子懒得费那功夫,早开店去了,那样你来吃我的馄饨还得收你钱呢。” “哈哈哈,外婆您去开店啊,我给您盘个店面。”任惟笑着表示支持,二话不说就要给人盘店面。 应春和见两人说得火热,立马泼了一盆冷水,将二人浇了个清醒,“开店又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一个老太太自己还要人照顾呢,平时我还担心你扭到腰撞到腿的,开个店这要忙那要忙的,你要是摔一跤,那医药费可比赚的钱多得多了。” 薛婆婆被打击了热情,瞪了自己亲孙子一眼,而后看向任惟,“你瞧瞧这人,说话多不中听,也不知道最后能跟谁过去,谁能受得了他这嘴。” 任惟倒不觉得应春和的嘴有什么,反而觉得他这样可爱。可能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每次应春和生气的样子,他都觉得俏生生的。 他低头笑笑,捏着勺子在仅剩汤的碗里转了转,“我觉得他这样也挺好的,总有人喜欢的。” 薛婆婆瞧着面前低头的青年,又看看另一边不自在地转开了脸的孙子,眉眼也带上了笑意,没再多说什么。 吃过饭后,薛婆婆把应春和叫进了卧室。 一进去,薛婆婆就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那幅画,笑着打趣人,“这画还拿布罩着呢?怎么不摆出来?怕被人看见?” 这会儿没了别人,应春和索性坐在床上,不置一言,闷葫芦一样撬不开嘴,吐不出字。 薛婆婆从自己带来的竹篮里拿出来一包草药,一边给应春和揉着他受伤的手腕,一边把捣好的草药细细地敷上去,“跟外婆说说,现在你们这是怎么个情况?又好了?” 应春和无奈一笑,“外婆,您怎么这么八卦啊?” “这怎么能叫八卦呢?”薛婆婆瞪了他一眼,“我关心我自己孙子的幸福也叫八卦?” 草药包好之后,薛婆婆看着应春和的那只手叹了口气,“那年你回来的时候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人老了眼睛看不清楚了,心可没瞎。你就像被抽走了魂一样,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从前最喜欢画画的也不画了,每天就对着你带回来的这幅画发呆。”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我是你外婆,你从小就是这么个有事往心里藏的性格,你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不说出来,我都知道。但你凡事总要为你自己想想不是?” “那回你发高烧,我守了你一整夜,心都是焦的。结果你人一清醒一些,就开始给自己写遗书,你让我怎么想呢?你想让我这个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 “孩子啊,有些事能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实在有坎你过不去,你就得自己想办法。你要是真还想跟他好,你就跟他好,别整日想那些死啊活啊的,那都不顶用!”说到最后,薛婆婆的眼底泛起了泪花,情急之下握住了应春和的手。 应春和吃痛,但是没吭声,听着薛婆婆继续说下去。 “就像你这手上的伤,你总以为它好了,实际上每次到了这阴雨天就作痛。只有等你真的哪天不惦记了,不觉得痛了,你才是真的好起来了。”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人都到你面前来了,你不如就跟人好好地聊一聊,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要是他真的欺负你,你就告诉外婆,外婆替你收拾他。” 薛婆婆轻轻地拍了拍应春和的手背,“乖孩子,外婆盼着你好呢。” 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却并不是来自她的眼眶,而是来自应春和的。 不知不觉间,应春和的脸已然淌满了泪水,张了张唇,到底没说出话来,轻轻地将脸贴在了外婆的手背上。 外婆的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上下下地顺着气,徐徐地拍,像是又回到了童年的夏日,一手摇着蒲扇给他扇风,一手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同星辰萤火、潮声蝉鸣为他编织一个又一个属于夏日的美梦。
第25章 “应春和,我不让你疼” 应春和将自己收拾好再从卧室出去时,任惟正同外婆说家里的西洋钟奇迹般的好了,又可以报时了。 外婆虽然听得稀奇,但显然不太相信的样子,觉得任惟是在唬她。 离整点恰好只剩下一两分钟,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任惟便拉着薛婆婆守在西洋钟的跟前,等待终表的报时,两人一左一右站着跟门神似的。 应春和瞧得好笑,张口先数落老太太:“他幼稚,你怎么还跟着他一起幼稚?到点了不自然就响了,至于守着在这儿等?” 偏偏老太太不听,眼里只有那西洋钟,抬起手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别吵吵,这马上就到点了,等下这报时的声音都被你说话声给盖住了!” 应春和冤死了,无奈地笑笑:“外婆,你怎么回事呐?我这说话声再大能有多大啊?还能把报时声都盖住了?” 他的话音刚落,分针指向12,西洋钟的小木门打开,里面的布谷鸟伸出来发出“布谷布谷”的报时声。 “诶哟,还真是好了啊。”纵是做好了准备,突如其来的声音还是把薛婆婆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话,眉眼倒是都笑得弯起来,颇为感慨地道,“上回听见这报时声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你都还在上小学,你爸妈他们也都还在……” 薛婆婆的话说一半止住了,连边上陪着笑的任惟都跟着停住了笑,一起朝应春和看过来。 应春和神色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突然都看我干什么?说了就说了,这都多久过去了,我早习惯了。” 应春和当然不是光嘴上说说的,他是真的觉得没什么,说完便自顾自地走到橱柜那边去拿茶叶,准备泡一壶新茶。 他常喝的茶都偏苦,薛婆婆不爱喝他那些茶,素来是只喝花茶或是果茶,顶多闻个茶香,因而他只用镊子从瓷罐里夹出来少许茶叶。将茶叶放进茶则中后,正好任惟从边上经过,他便让任惟去帮忙烧壶开水。 任惟刚想答应,可这一张口,就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应春和被他这个喷嚏吓了一跳,手里装茶叶的瓷罐都差点没拿稳,还没来得及说任惟,却先被任惟嚷着反咬了一口。 “应春和,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任惟理直气壮地对应春和嚷,“不然我怎么突然打了个这么大的喷嚏?” 为避免等下吵起来把自己上好的茶叶给摔了,应春和先将茶叶放回了橱柜里,这才开始说:“任惟,你是不是有病?谁骂你了?还在心里骂你,你今年几岁啊?再说了,我就算要骂你,我直接当面骂不好吗,我至于要藏在心里骂你吗?” 其实要是真的吵起架来,任惟是完全吵不过应春和的,他自己也深知这个道理,当即收敛了情绪,低眉顺眼地想要求和,结果一张口又是两个喷嚏。 应春和听得皱眉,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任惟,你是不是昨晚淋雨感冒了?” 任惟接过纸巾揉了揉鼻子,迟疑着回答:“应该不会吧。” 虽然隔得远,但一直在偷听他们二人讲话的薛婆婆在这时插了一句嘴:“怎么淋雨了?昨晚那么大的雨你俩还出去了?” 应春和莫名心虚,没敢说,总觉得说出来会被责怪,毕竟明知道淋雨会感冒还跑出去玩了半天,实在是很不理智也很不成熟的行为,全都是因为他酒后一时冲动。 而喝酒就更不能说了,在长辈听来实在有些太不像样了,简直像个趁着家长不在家偷偷做坏事的叛逆期小孩。 但是任惟没有这种意识,很坦白地把两人昨晚做过的事直接说了出来:“噢,是的,昨晚下雨的时候我们在院子里跳舞。” “跳舞?”薛婆婆诧异地看向二人,“那么大雨你俩跑院子里跳舞去了?” “是啊,他喝醉了非要拉着我去院子里跳舞。”任惟笑着说,“他刚开始跳的时候老踩我的脚,可痛了。” 薛婆婆被任惟言语里的欢乐所感染,最后也只是出于忧心地叮嘱了一句:“下次再这么玩可别玩太久了,毕竟下着雨呢,万一感冒了还得吃药。哎哟,我去给你把家里的感冒颗粒找出来,你先冲一杯预防一下。” 转身进房间找药的时候,薛婆婆嘴里还在笑着感叹:“欸,这俩人,还跟孩子似的呢。” 坦白错事之后却并没有得到预想之中会有的责备,这不仅让应春和感到意外,也让他感到温暖。外婆就像她说的那样,支持、鼓励他,盼着他能够更好。 应春和偏头看任惟的侧脸,看他微微翘起的额发,看他安静平和的精致眉眼,看他沾染笑意的唇角,内心感到一刹那的困惑: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坦荡、直白、热烈。 任惟回过头来时,正好对上应春和的视线,微微一怔,而后有些无措地摸脸:“怎么了,干什么盯着我看?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这个时候其实随便说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说没有在看他,而是在看别的东西,目光只是正好对上了,总之有的是借口。 可是应春和深吸了一口气,又想起任惟从始至终的直白和坦荡,放弃了编造一个借口来糊弄任惟,选择直接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看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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