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惊鸿一瞥,让尹东涵一时间觉得所有的罗曼蒂克史诗都黯然失色,是用不可方物惊世骇俗来形容都不可称之为溢美之词的惊艳。 杨舷笑靥绽放,先是惊喜于见到尹东涵这么主动地在这种时候还要牵他的手,而后配合地将手向右后方递了递。 可还是太远了,两个指尖只能将将就就地蹭上,随着飞扬着上下略动的飞蚁,若即若离。 像发生了黑滴效应的两个影子,有着相互靠近的渴望,却无法将对方拥入怀中。 冬天,两人的指尖都是冰凉的,却有种暖融融的电流在他们指尖每一次的触碰时传播。 杨舷向尹东涵笑。而尹东涵在他眼里看到的是封冻又一霎间破冰的河,寂静,再奔流。 趁着尚有天光,他们坐上摩天轮。 连阳的冬日昼短夜长,不过才下午,落日便上了岗,天边也有暗下去的倾向。 杨舷坐在尹东涵对面的座椅上,双腿微微分开,惬意地倒在夕阳里。 他扣上帽子,将头靠上玻璃。黄昏的阳光温柔得像游丝,缱绻地缠绕上他微眯的睫毛和眼帘。 他玩了一天,也有些疲惫,依在那里,和黄昏一样松弛而闲适。 摩天轮缓缓上升,跟根金属支架会不时反射着光柱,刺眼的光总是猝不及防地在眼前闪跳一下。 杨舷为躲着刺眼的光而忽闪睫毛,没有诚心想对尹东涵暗送秋波,但后者却窥见了他眼中的盈盈爱意。 “杨舷,据说在摩天轮顶端许下心愿会很容易实现。”看着撑着自己这间的杆渐与地面垂直,尹东涵坐到杨舷同侧,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快到顶了,你许愿吧。” 杨舷在尹东涵肩头转了个个,半躺着,扬着甜腻的娇音:“你先。” 尹东涵摘下杨舷的帽子,指尖划过他的下颌、耳后和连着脖颈的那条突出的筋腱,冰冰凉凉的触感缓解了琴吻处的疼痛。 “我希望我的杨舷一直健康快乐,永远奔跑在追求热爱的路上,带着小提琴和对爷爷和弟弟的爱,站上更大的舞台。” 杨舷埋在尹东涵肩窝 简单揩了揩控制不住的眼泪。 “该你了,再不说就不是摩天轮的最高点了。” “那我就希望我的东涵可以用上天赠予他的天赋,让世界听到他的声音,成为享誉世界的大钢琴家!” 杨舷大声喊出了最后那句。 少年的愿祈和他们一样热烈,风华正茂。 杨舷白皙的脖颈被高高立起的领子围着,两点琴吻轻轻点在下颌的位置,像是一层层砧人肌骨的雪上落梅留下的吉光片羽。 尹东涵心上的原野提早进入了惊蛰,无需经历惊雷和谷雨的唤醒,杨舷自是给了他整片海的浮力,任他所有萌动的心绪上浮。 “亲爱的,”尹东涵凑近杨舷的脸,近到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鼻尖。 但他却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卞急,怕杨舷觉得唐突。 “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都可以。”杨舷恬淡地笑,颧肌因笑意而上提,连带着眼角也有了弯弯的弧度。 尹东涵抿了抿嘴唇,唇齿间还留有上摩天轮前含下的薄荷糖的清香。他缓缓抬手捏住杨舷的下巴,将他的唇抬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 燧石以风作引,妄想着撞出火星。 杨舷无措地盯着自己燧石一样的爱人——身后的夕阳掩映,他真的像是从火光中走来的一样。 “亲爱的,我可以吻你吗?” 这不像是请求。 杨舷控制不住自己无序急促的呼吸,也忘了回答尹东涵,害羞地闭上了眼,浑身小幅打着颤,直至尹东涵附上他的唇瓣…… 他不敢出声,苏麻的电流顺着他浑身的经脉,畅通无阻地直抵每一个神经末端。 尹东涵松开了捏着杨舷下巴的手,垫到他脑后,防止他撞上身后的铁扶手。 尹东涵将杨舷的鼻尖抵在自己鼻下和唇上之间的位置,只是轻轻碰了杨舷的上唇瓣,就感觉身体里有一股胜过宿醉后上头快意的暖流,在他周身横冲直撞,不顾一切地为他心间的摩尔曼斯克港增温增湿。 已经忘了上次为杨舷脸红心跳是什么时候,但对杨舷有这样欲罢不能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对杨舷,他像飞鸟叼着落霞一般,在涌动的苍穹上布下一枚螺旋的吻和一道道时间的丝绸。 街边—— 烧起炉火,炭烤得发红。 一串串混浊的烟从沾了黑红黑红碳渣的炉中腾升至空。 露天烧烤摊上,杨舷和尹东涵在背烟的位置坐着。 简易临时支起来的桌板、印有可乐广告的塑料椅、被铁丝随意挂在头顶几乎低到能烤到脸的灯泡…… 尹东涵从忙前忙后顾不上端盘子的烧烤师傅那端来他们点的最后一盘烤串,摆在中间,正好堵上桌中央为夏天插阳伞方便而留的洞,顺手拿了一串,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靠上椅背坐上去,一口啤酒一口串的全然没有他之前的架子。 杨舷端着半碗烤冷面,翘着将小腿搭在另一条腿膝盖上的那种更加张扬放肆的二郎腿,隔着满桌空了的易拉罐窃笑:“是谁啊,还嫌这不干净来着?” 尹东涵将空签放回铁盘,抽了张纸擦擦嘴角,斜睇着一脸得意的杨舷:“真香。” “这顿我可是以大餐的标准请你的。”杨舷不放过任何一片小香菜叶,直到把整盒烤冷面连汤都不剩的吃干抹净。 盒外套的塑料袋上挂着冷凝留下的水珠,杨舷抽了张纸,擦干净湿漉漉的手,又瘫回座位拎起酒瓶:“但是冬天没有夏天爽,夏天的露天烧烤才叫地道!” 尹东涵见杨舷眼眶泛红,把刚端到嘴边的酒瓶放下。他担心自己和杨舷一起喝醉。 “杨舶特别喜欢我接他放学,因为一般我都会带他过来撸串…有时候,不,我一直挺羡慕你的,如果我要有你的条件,带他吃的大餐就会是在西餐厅里……” 杨舷向后一仰,头悬在椅背的边缘,以与上一秒截然相反的情态笑谈:“不过也好,咱俩的经历可婻楓以互补,你带我体验纸醉金迷,我带你感受人间烟火。在你去美国之前,再好好和连阳这片北国故土亲近亲近!” 他上次喝醉之前也是大开话匣。 尹东涵知道杨舷这番话应是憋在心里很久了,正趁着酒劲一股脑吐露出来,心头默默沉了沉。 但他还是更关心杨舷,天寒风冷,别再感冒了。 尹东涵简单收拾了收拾,拉起杨舷准备回家。 杨舷却粘在椅子上,醉意醺醺地望着牵着自己手的尹东涵,撒着娇耍赖:“我头晕,走不动。” 桌上摆的空易拉罐多半是汽水,而且杨舷妈妈在家,尹东涵猜他也不敢往醉里灌自己,一猜便知杨舷在装醉。 但明察秋毫的读心师还是心甘情愿地上套。 尹东涵扶住杨舷的腰,一个打横,稳稳将他抱起。 他果然没醉,体温还是正常的,没有因为酒精而升高。 “得逞”的杨舷覆在尹东涵耳边借着上头的微醺感,晕乎乎地喃喃说着他在清醒状态下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话:“东涵,拿走我的初吻就要对我负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都是从哪学的? 尹东涵轻笑:“好啊,我现在不就是在负责地送你回家吗?” “这刚开学就走了吗尹老师?”黄起涛把椅子插回桌洞,给尹东涵收拾行李提供更大的空间。 尹东涵拉开抽屉,将那一沓谱子装进文件夹,塞进行李箱的侧网边,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也不想,但这已经是最后的期限了。” “那杨舷应该也会很舍不得你吧?” 他话没说完,任朔就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比着嘴型“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尹东涵默不作声,再最后检查了遍还有没有东西落下。 他内心是百感交织的,虽然初来时就已然预感到了离别时的隐痛。 他想着的杨舷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宿舍门口,只是探了个头,戳了戳任朔冲着门口的背:“该走了。” 这么小声应是不想让尹东涵察觉,但尹东涵还是向门口掠了一眼:“杨舷?” 杨舷招呼着任硕先去楼下的排练厅,自己站在门口,向楼梯口那边侧了侧头:“还想单独请你来着,一起走吧。” 排练厅灯火通明,在已经熄了灯的琴楼里有出一种独特的视觉体验。 黝黑的走廊尽头亮着微暖的光,宛如丛林中别有洞天的一方秘境,走进去就会迎来一个焕然一新的世界。 杨舷在进门前松开了尹东涵的手,和他一起迈进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 林风致还是站在指挥台上,撑着台边在灯光下晶晶亮亮的扶手:“东涵,过来。” 杨舷默默和其他同学坐到一起,取出琴垂放在腿上,看着林风致将尹东涵请上指挥台,和他一并站着。 “今天大晚上的把同学们召集来,是想让大家一起为尹东涵同学送行。杨舷应该也和大家说了,东涵要留美求学,为他的未来铺上更广阔的康庄大道。他是我们附中西洋乐团永远为之骄傲的钢琴首席,也会是将来站上国际舞台的华人钢琴家。”林风致的双手拍了拍尹东涵的肩头,在一声声感叹中表露了万千思绪。 “东涵,风鹏正举,锋芒毕露。” 他对尹东涵留下最后一句话,走下指挥台,只将尹东寒留在上面,他走到乐团前,深吸一口气:“同学们,校歌。” 林风致举起双手,停在半空中做静止状,万籁俱寂。 四五十双目光聚焦在前方中心,在起拍动作不带任何犹豫停顿地果断落下时,一并整齐地发出第一声音响,如洪贯耳。 尹东涵第一次不以参与者的身份与乐团接触,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往昔和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们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音墙,隔断念旧的他再折回来的路,并告诉他大胆往前跑。 曲罢退场时,他站在门口和每个人握手。 杨舷呆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地装琴。 这种修饰也太假了。 尹东涵和最后一个同学握完手,向杨舷走去,杨舷也背上琴盒向门口走去。两人恰好在钢琴前相遇。 排练厅灯光奚落,只留了指挥台顶的三角舞台光,一点点余亮也分给了钢琴这边。 离别前做什么都会蒙上一层伤感的滤镜。杨舷在原地默然。 “杨舷,你还没和我握手呢。”尹东涵从衣兜里摸出来个盒子,在灯光下笑得含蓄而隐晦:“那就戴上再和我握手吧。” 他打开盒盖,是上次展柜里的那双对戒。 两个环槽空了一个,因为那枚“荆棘”已经环在了尹东涵的左手中指上。 “我放在琴盒里的那句话你应该也看到了吧,玫瑰和荆棘,”尹东涵轻轻牵起杨舷的左手,将“玫瑰”缓缓套上他的中指:“横生在高山草甸之上的冰原,他们在乐神的恩宠中,与天同乐于动,与地同悲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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