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少爷的衣服都是定制的欸~”杨舷阴阳怪气地笑着,意在逗尹东涵。 尹东涵笑骂:“你这什么语气?” …… 高端大气的定制门店是复式二层结构,中央悬着个暖光源的大吊灯。起始在吊灯下的旋转楼梯可通达二楼。楼梯扶手下端摆着台复古留声机,黑胶唱片迟迟悠悠地打转,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 ——汲取了印象主义和象征主义绘画派技巧的旋律,朦胧且有多重指向性,反复触及听者的联觉,进行着音画重构。 尹东涵被举止绅士有礼的店员带进试衣间,杨舷则坐到松软的欧式沙发上。 表面强装成熟稳重,但内心实则仍住着条土狗的他甚至不敢靠沙发的靠背,与他身边的抱枕都全然保持着点距离。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瓶精致的香薰,琉璃质感的茶色瓶上插了三根扩香条,檀香的味道难以形绘。 “先生,喝点水。” 精致盘发的优雅女店员给正盯着香薰瓶眼神游离的杨舷递过一杯水。 “谢谢谢谢谢谢……” 杨舷一个受宠若惊,双手接过玻璃杯,比海底捞服务员还客气。 杨舷捧杯喝了几口,唇齿间还留着柠檬水的清香。那一边,尹东涵换好了礼服,拉开试衣间的门。 一旁的店员见状凑上前,又帮尹东涵微调了几下,赞不绝口: “尹先生啊,这身衣服简直和您太搭了!刚才一直没来得及问呢,您这是打算穿出去什么场合呢?” “肖赛。” “肖赛?是……是我想的那个吗?” “就是你想的那个。” 尹东涵对镜正了正白色手打领结,迎上镜中映出的店员的惊愕之状,波澜不惊地予以肯定。 “哈哈,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我可以提前和您要签名吗,大钢琴家?” “上届肖赛入围正赛的87名选手是从全世界各地164名入围初赛的选手中选出的;二轮正赛只有45名;而终轮,则还需要选一首协奏曲,与乐队一起演奏。” 尹东涵看着镜中的自己,停顿了许久,像是刻意整理出一段时间,让自己平复思绪。 “变数太大了,我自己都不太清楚,我能走到哪一步。” “先生您一定可以的,我这人看人可准!” “借您吉言。” …… “我可以去那边看一下全身镜吗?” “可以可以,您这边请。” 尹东涵顺着店员的指示站到全身镜前。 透过镜子的反射,他看到大厅沙发上背对着他的杨舷,后者显然是毫无察觉。 “杨舷,”尹东涵缓步踱到杨舷面前,在茶几后驻足,笑意盈盈地看向那人:“好看吗?” 杨舷抬眼时,面前已是穿戴整齐的尹东涵。他眸光闪了闪,仿佛有无数慧星飞掠过大气层,擦出火光后,还留下了长长的尾。 他并非是未曾见过身着燕尾服的尹东涵,但偏偏这次,他却有着一股无可宣之于口的汹涌在内心激荡。 尹东涵内搭的翼领衬衫和白色领结精致挺括,不算太刺眼的灯光将亮灰暗面区分得泾渭分明。 尹东涵本就有着少见于东亚人的高面部折叠度,这也让他多出了一分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成熟。 鼻梁高挺,在四分之三侧的角度显得劲弩筋节,而他又偏偏生了双瑞凤眼,直将那凛冽削了几分,给人以恰如其分的、似有似无的清冷。 西方骨相与东方皮相淡妆浓抹总相宜,就像是河海交界处的潮汐,当你把它们放在一起的时候,会交缠波动,像呼吸、像湿草地,是蝴蝶的飞舞,还有蛇的流窜…… 杨舷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错扼之余,他看到尹东涵正向他靠近。 尹东涵比杨舷高上一点,他低了低头,好让自己的视线与后者处在同一个平面内。 尹东涵在杨舷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将坠入太虚幻境的那人拉回现实。 杨舷回神,嗓子里哽了几声。 柏拉图在《会饮篇》中说:希腊众神的欲爱,那是个古老的诅咒,它让人们注定不完整…… “My prince,”杨舷刻意浮夸地模仿着音乐剧的腔调,想将自己从想入非非中完好地抽身出来:“You are synonymous with radiant,elegance,and refinement.” 尹东涵舒然一笑,将杨舷的口语夸了一番。 被他“容光焕发精致优雅的王子”赞誉了的杨舷更是心甘情愿地服侍着这位“王子”,他把尹东涵领到茶几前,承上他刚才那杯柠檬水: “My prince,您喝水。” “你怎么不讲英文了?” 尹东涵只是接过了玻璃杯,在手里晃了晃,杯中的柠檬片像浮标一样上上下下。 “就会这点,刚才那几句已经是我词汇量天花板了。”杨舷自我揶揄:“但这也不耽误服侍王子殿下您呐!” “我可没听说过哪个臣子给王子递他喝过的水。”尹东涵挑了挑眉,似是很享受杨舷刚才那种“很有情调”的小玩笑。 他把玻璃杯放回原处,在杨舷面前正了正衣襟:“你还没说好不好看呢。” “好看好看!” 杨舷心中一阵怦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现在是时机把我想说但没说出口的话讲出来了”的错觉,他在这种强烈心理的驱使下,脑补着他想象中的情节: 跑上前,握住东涵师哥的手,和这位钢琴家十指相扣,再顺势搂上他被黑色燕尾服修饰的腰身,在他耳畔低语: My prince,I feel my heart surrender. …… “尹先生,那边还有一件,您要试吗?” 店员挂着微笑,轻声问了句,也让杨舷脑海中盛大的浪漫史诗无疾而终。 “试,我一会就过去。” 尹东涵向店员扭头,简单应了声。 他再将目光落向杨舷时,只见杨舷脸上尽是交织着一种复杂的神色。 就像是即将奔下陡崖的瀑布,无端地中途停住,被强行截断了飞流直下的可能。 只是,尹东涵当前尚不能剖析出这背后纷繁复杂的情感。 尹东涵又向杨舷偏了偏头,扬声问道:“你多高?” “我?”杨舷立刻挺直了身板:“我一米八。” 尹东涵向前凑了凑,见杨舷才到他眉心:“你觉得我会信?我一米八四,你到底多高?我想让你帮我试个衣服。” “我……一米七七,去年测的,说不定今年还长了呢。”杨舷小声嘀咕。 “尹先生,我们这边准备好了。”店员来到尹东涵面前,向他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带他去吧,他帮我试。”尹东涵将杨舷向前轻推了半步:“换来换去的麻烦,也不好比较。” “尹先生这是您的朋友吗?看起来比你小好多啊,我好长时间都没见过这么清秀的男生了……” 店员在尹东涵点头承认之时,领杨舷去试衣间。 “先生,怎么称呼您?” “我叫杨舷。” “好的,杨先生这边请。”
第33章 尹东涵见着杨舷畏手畏脚,极不自在地在热情店员的裹挟下进了试衣间,不觉发笑。 他暗慨:看来以后得多带杨舷出来见见世面。 他从镜前走开,踱到大厅沙发那坐下。 留声机上黑胶碟片的乐曲换了一首,音符曼妙缠绵,忽断忽续,透明复杂,像是骤雨中水珠,沿着蓝色的窗玻璃淙淙而流 ——是拉威尔的《水妖》尹东涵一直很喜欢的曲子。 尹东涵微靠在暄软的沙发靠枕上,使自己不那么紧绷,也不至于全然散漫。 他伸手拿过刚才杨舷递给他的还有半杯柠檬水的玻璃杯,随着留声机那头“水妖”呢喃的低语摇着,杯沿就置于唇边。 他悠然地摇着杯身,像是将要品尝八二年的拉菲。 “尹先生,”精致盘发的女店员见他如此这般:“要不我再去给您换一杯?” 尹东涵手中停驻下来,也并未因自己刚才因耽于乐曲而做出的奇怪行径被旁人发现而尴尬,仍是泰然自若地平淡婉拒道: “不用麻烦了,我就喝一口。” 他双唇附上杯沿,巧合然与杨舷喝过的那个位置完全交叠重合。 冰凉清新的柠檬水进入他的咽喉。 像是在朦胧旖旎的睡梦里,水精灵飘在耳畔,散播着呢喃低语,犹如忧郁而柔和的歌声,忽断忽续…… 留声机上的黑胶碟片转了一周又一周,乐曲与行至尾声,声音毫无征兆地乍然凝滞。 在这间隙中,门轴转动,在停驻的旋律中格外突兀。 尹东涵至时抬眼,几乎与杨舷的开门同步。而后者怔然,站在门前,不太自信地与对面的眸眼四目相对。 尹东涵的眼睛翕乎了一下,他见他正对面、和他隔了半个大厅的杨舷被包裹在挺括的礼服中,始终囿在门块内,逡巡不前。 迎着尹东涵的目光,杨舷双颊连着耳根一片炙热,顾左右而言般的,他讪笑低语: “这衬衫夹套在我大腿根上有点不太舒服……” 他想调整调整,但不知如何才能以体面美观的方式触碰到西装裤下的环套。无所适从的指尖,只得在面料上摩挲几番后仓皇作罢。 “你过来,你站那么远我怎么看?”尹东涵移开视线,带着避重就轻的意味,看着镜中的自己。 杨舷在尹东涵的“教唆”下,也站到镜前。 初显棱角的少年尚不能驾驭好成熟的西装,清澈澄明的杏眼和和稳重优雅的燕尾服碰撞出另一样的火花,全然不同于尹东涵那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杨舷望着镜中的尹东涵,见他也正堪称仔细的打量着自己: 他眸光在杨舷身上凝驻了许久,在看礼服也好,在看杨舷也好,都让被打量的那人心头沉顿且余韵良久地一颤。 就像是血珠沁入木刻,残余一抹殷红…… 杨舷又将腰身挺直了几分,让在他身上略显宽大的上衣尽可能地合身一点。 “尹先生,您有打算了吗?”店员殷勤地笑着,端着手来到镜前“:其实对比来看的话,您朋友杨先生这件从设计到做工能更精致一点,我们采用了……只是杨先生比较清瘦,肩膀这个地方不太能撑起来,但我们是高定嘛,您最后要是敲定的话,是不会出问题的。” “好。” …… 之后,尹东涵又和那店员在大厅左边的房间里谈了点什么。 杨舷没有跟去,仍在镜前欣赏着他借着尹东涵的光才有机会试上的不太合身的礼服。 刚才他和尹东涵一同站在镜前,二人黑色的燕尾服……那种比肩感,像是在不到须臾的片刻里有着什么魔力似的,深扎进杨舷的心底某处: 也许我总会和他一起并肩站上舞台,像刚才那样;也许有一束光是为我们打的;也许我应该等那束光……
82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