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也去帮着包点吧要不?” “别,你别 你去客厅跟人说说话!” “……” 杨舷悻悻作罢,站到亲戚面前:“新年好啊哈哈……” “来,到这坐着啊” 杨舷姥姥挪了挪,腾出了一块狭小的位置。 “嗯……不用了,不用了。”杨舷展开把折叠凳坐到茶几侧面:“我坐这就行。” “哎,舷舷变成大小伙子了,帅的嘞!”大舅妈撕开了一个高梁饴的糖纸,左腮帮倒右腮帮地嚼着粘牙的糖。 杨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弯曲食指第二指节,在鼻下人中那蹭了蹭,随手抓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略调大了些,掩饰他讲不出话的寂静。 我是不是该对说点什么?那我说点啥呢?怎么办怎么办?谁教我我现在该怎么办?东涵?东…… 杨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手机在床上没拿出来! 得嘞!场外援助也没了。 电视里重播着昨晚的小品,让人觉不出好笑的情节,配上台下观众不真情不实感的捧场假笑。 那种跳脱的荒谬感和杨舷当下的状况发酵出一番独特的况味。 小品演完后是一个歌舞节目,红西装的青年男歌手被给了一个特写,占据了电视的整个屏幕。 大舅妈因而突发奇想:“哎,杨舷啊,你是不是音乐学院的呀?” 杨舷点了点头:“连阳音乐学院附中。” 大舅妈听后,和在座的各位交流了几眼:“来给我们唱首歌吧!” “对呀对呀,唱一个唱一个!大过年的嘛!” 大舅和小姨夫捧着场,沙发正中间的姨姥、姥姥姥也咧嘴笑着附和。 唱歌?! 期末,杨舷录视唱作业。梁广川锐评: 气息不稳,像肾虚一样。 “我是学小提的,我不会唱歌。” “那更好办了,给我们拉一曲!” 就知道,逃不掉了。但某人还想挣扎挣扎: “我从学校回来琴盒都没打开过,要拉的话得现调音 就挺耽误时间的,要不……” “没事没事,我们现在也没啥事。”大舅妈抓了一把瓜子嗑着,吐了几口瓜子皮儿:“你调完了再拉 我们等着!” “行吧……”杨舷拉开琴盒,和没练琴就去回课时一样优柔迟缓。 他的琴音是准的,昨天背过来前刚好好调过一次,但他还是象征性地打开校音器,本着能拖一会是一会的意思微扭琴轴…… 再调就不像话了。 杨舷将琴身端到肩上,夹好,拎着弓子站到亲戚们面前:“你们要听什么?” “随便拉一个就行。” 大舅妈摁小了电视音量,单看着杨舷夹着琴往那优雅地一站,就打心底地稀罕得不得了。 随便?那我就真随便了。 杨舷抬手就是一个《帕格尼尼第二十四随想曲》——帮他期末考核拿了个全专业第一的炫技神曲,当然最适合拿来吓唬吓唬亲戚。 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将近五分钟的曲子,杨舷拉完还未等喘口气,就像疯狂鼓掌的亲戚们深鞠一躬,像他在舞台上谢幕一样庄重且正式。 “学音乐的就是不一样啊,真好听!一个音是一个音的。”大舅妈一个劲拍手,直白且毫不吝啬地夸着她的婆家甥。 “但是你这高级的洋曲儿,我们这几个也听不懂啊,有没有那种通俗点的?” “嗯……要听《新疆之春》吗?” “要不你拉个《赛马》吧?《二泉映月》《梁祝》都行!”他大舅一拍大腿。 “大过年的,拉什么《二泉映月》?” 但立刻提案的其一就被他大舅妈否了。 “那你就拉《赛马》吧!” “?!”杨舷差点没拎住琴弓:“那是个二胡曲子……” “你们搞音乐的不都是,那叫什么,相互融合的吗?你这么厉害,刚才那首那么难的都会,《赛马》肯定也行,是不是?” 大舅嘿嘿笑道,话尾下行的东北口音中有一种不可置否的语气。 杨舷也没法婉拒:“硬拉也不是不行。” 真庆幸,放假前学校民乐和西洋乐的联谊晚会上,杨舷还真和二胡专业的同学深入交流过一番。 但这“四弦扬洋二胡”拉《赛马》属实是有种…有种维托里奥·蒙蒂背井离乡来到乌兰巴托旗和忽必烈策马扬鞭的美感。 杨舷硬着头皮拉完,如释重负地鞠了个躬。 本想着这场好戏大抵也许一定就到此为止了罢,谁知又被卷进了拉《听我说谢谢你》还是《孤勇者》的麦田怪圈中。 最终他拉了首《春节序曲》结束了他大舅妈和大舅之间的鏖战。 “个人演奏会”开完的杨舷同学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给琴装好,抓起手机就迫不及待地给尹东涵发语音吐槽刚才发生的一切: “救命啊,东涵师哥!谁能想到?我刚才被一屋子,我根本不咋认识的‘未知老太太’‘未知阿姨’‘未知大叔’强行、按头表演,我大舅最后还非让我拉《孤勇者》!” 杨舷方才匆忙,没来得及关门,门半虚掩着。 杨舷小姨听到房间中有说话声,便推门而入,悄咪咪地站到杨舷后面,幽幽问道: “外甥啊,跟谁聊天呢?” 杨舷神经一抽,捂住手机猝然转身。 小姨见他这般惊慌失措,欣慰又意味深长地笑着:“是不是交女朋友了?小姨都了解,没事啊,很正常的。” “没,他是我一师哥。” “小姨都听到了,东涵是不是?谁家男孩子叫这个名啊,我认识的都叫什么刚啊、什么勇啊、什么强啊的。” “……” “没什么事的,我才不会告诉你妈呢,你也别和你小女朋友聊了,快出来吃饭吧,一会饺子煮好了。” 等小姨从他房间里完全走出去了之后,杨舷又摁亮了手机屏,刚才嗡嗡震了好几下,都是尹东涵的信息 ——一张满桌佳肴的餐桌图,还有一条文字信息: “你说什么直接打字,我这边吵,听不见。” 杨舷刚想回一条什么 转念一想 又摁住语音条,使劲喊了一句: “你怎么不叫尹东强呢?!” 【要考柯蒂斯的我最最亲爱的师哥】:?
第32章 年关过后,杨舷和杨舶又回到他们爷爷家,过没有他们母上大人参与的假期生活。 咸湿的海风没有吹散昨夜的硫磺味,像是刻意保留着些许人间烟火气,聊以给这一方小平房区补益增辉。 阵阵悠扬的琴声从并未关严实的窗缝中飘出,自由而畅然地驰骋在天地之间。 次卧的窗扇开了条小缝,冷空气成丝似的钻进屋内。 杨舷就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拉琴,他喜欢在练琴时周围的温度低一点,好让他清醒地沉进曲子中,去感受谱写者融进每一行乐句中那溢于言表的情感。 条件有限,没有谱架,杨舷就把他六页的琴谱全贴到桌对面的墙上。拉到蹩手的部分停下时,隔着桌子将身体凑到墙面前,翘起小拇指支在墙上,其余四指捏住笔尖,艰难地在谱上能减即减地标记几字。 门口传来钥匙从外面开锁的声音,然后是老人的咳嗽声,是晨练回来的杨舷爷爷。 “大艺术家还练呢,该休息休息了,刚洗了几个苹果,出来吃吧!” “哦,好!”杨舷收好琴,啃着苹果,另一手划拉手机。 显示,十五分钟之前【要上柯蒂斯的我最最亲爱的师哥】:在干嘛? 杨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晾了尹东涵十五分钟,十五分钟! “刚刚在练琴,现在才看到。” “有时间吗?想请你出来陪我挑件礼服。” ——尹东涵那边几乎是秒回,又加重了杨舷刚才的罪恶感。 “我当然有时间。” “那好,五分钟之后在上次送你回家的那个地方等你。” “!”杨舷三下两下啃完苹果,冲了把手,裹上大衣就开门出去。 “爷爷我出去一趟哈,我同学喊我,大概下午就能回来。” “谁啊?小尹啊?去吧去吧,多和同学出去走走,别老是在家里窝着。” 五分钟过后,杨舷如时钻进尹东涵的那辆香槟色迈巴赫中。 尹东涵把额前的碎发梳了上去,梳成只有在上台演奏时才梳的背头,蓬松的发梢似乎还在定型之前卷了卷。 杨舷向尹东涵凑近了几分,影影绰绰地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尹东涵正了正大衣下摆,朝着向他凑得越来越近的杨舷的反方向后缩身体: “你非要离我这么近吗?” “我……不好意思。” 杨舷讪讪坐回原位,刚才在尹东涵周身闻到的佛手柑的馥郁香调还残留了些在他鼻腔内,勾引着他的嗅觉。 杨舷整理好思绪,将眼眸中的起伏尽藏在平静的秋波后,抬眼看看向尹东涵:“你喷香水了?” “毕竟是要挑礼服,我就给自己好好拾掇了拾掇。” 尹东涵将手腕露出,抬到鼻翼下方还有些许距离的地方扇了扇腕上的香气,试闻一番后,淡淡问道:“很浓吗?我只在手腕和脖子后喷了点。” 这香前调是佛手柑,中调加之薰衣草、胡椒、八角、肉豆蔻,后调是龙涎香和香草馥奇的香调,清冷凛冽,很适合秋冬。 从清新到烟熏到奶甜,最后留下来的是那种温柔的体香……杨舷闻后一发入魂般地上了瘾。 总不能像变态一样贴着他东涵师哥的衣领闻他喷在脖子后面的香味,于是乎,杨舷轻抓着尹东涵的手腕,也不怎么懂品香的他直接像嗑药一样猛吸了一番: “你这个味太好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尹东涵无奈地笑笑,扭过头去服气地以手掩面。 他只觉得手腕一阵毛茸茸的痒,也不知是杨舷偶然蹭到的鼻尖,还是他鼻翼下呼出的暖湿暖湿的气息。 “杨舷,行了行了,这也不是什么定制的,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把链接推给你。” 杨舷讪讪作罢,顶着泛起绯红的脸颊,弯曲指尖蹭了蹭鼻翼下方的那一片区域,似是在回味刚才的香气。 顷刻后,后座的两人从上一话题中走出,安静了一会。 杨舷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街景由海天一色的自然具像变成繁华热闹的林立高楼和商圈。 人多拥挤,车速放慢下来,杨舷得以细细看清每一个路过行人的行止神态。 无不自信从容。 穿着精致的富婆姐姐走出商场门,挎着奢侈品的袋子,挽着她帅气有型的男朋友钻进一辆豪车。 “对了东涵,你说的挑衣服是在这吗?” “嗯,在这个商场后身,是个私人定制的门店。”尹东涵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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