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舷亲眼见尹东涵轻手轻脚地呵护他的小提琴,佯作一脸醋意和刚坐下的尹东涵打趣: “我这朴实无华的二殿下还能有这待遇,坐少爷副驾还被少爷系安全带啊……” 尹东涵斜睇杨舷,淡笑着调侃:“和我坐后排委屈你了?” “哈哈哈哈哪有哪有……” 尹东涵又往副驾看了看真皮座椅上的“二殿下”,纯黑琴盒属实称得上朴实无华,应是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换过出的“出厂原皮”。 “你家在哪啊?”半晌过后,尹东涵问道。 “北山公园,我爷爷家。”杨舷答道:“我和杨舶平常不住那的,也就寒暑假会被我妈‘赶’到那。” “那还挺近的。” 对话间隙,司机已经开上大道。 尹东涵有意无意地欣赏着窗外的街景:“我家在会展中心后身的别墅区,到你家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北山公园是个平房区,城郊类似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看到海。杨舷其实很满足了,他以为四季都能被海风眷顾到的地方都是幸福且美好的。 杨舷目光落到窗外:飞驰着向后的树和路灯。 “会展中心”“别墅”“两个还可能更多的司机”…… 杨舷当然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他敏感的心理多少次不受控地驱使他多想,他也总是在斗争,那是因为尹东涵总是会让他很舒服。 就像是一抹明亮的艳色,突然抹到了一副在阁楼上放置了几十年的古画上一样,新鲜的色彩修饰了蒙尘的名迹,奇迹般的与整个画作浑然天成…… 这种错落感和不协调感扭曲在一起,让他无所适从。 …… 香槟色的迈巴赫驶过一处地铁站,尹东涵的指尖敲了敲杨舷支在座椅上的手,轻声道: “你要是坐地铁的话,到这个最近的站台还有这么远呢。” “嗯,是啊……” “所以我的意思是,要不要我每次都送你回家?” 杨舷双瞳震了一下,他望向尹东涵,好看的瑞凤眼配合着浅浅的笑意,略略地弯了一弯。 他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眼中看出这种情绪,心头也不由得跟着一颤。 车里开了暖风,所以脖颈上微微升温的感受到底是因何而起,杨舷一时寻不得源头。 “哈哈,”尹东涵笑了笑,大拇指向副驾上的小提琴指了指:“二殿下肯定愿意。” “我…我也愿意的好嘛!” …… 香槟色的迈巴赫拐上盘山小道,驶向一片平房区。 临街的红砖小屋透出橙黄的光,像滋滋烧着的壁炉。平静的海面上,几盏渔火在泛着暗蓝色的天际线忽明忽暗。 海子诗中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如是这般。 “我到了,在这停就好了。” 杨舷和尹东涵招呼了一声,开门钻出车,见尹东涵也跟下车帮他拾行李:“要不你和我回家?” “这多不合适。”尹东涵从没碰上这种情况,他怔了怔,随即从副驾请出来杨舷的二殿下,见杨舷背着个包还提着拉杆箱,便打算帮他先背着。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比赛上的气定神闲的劲儿呢?” 杨舷提着拉杆箱往前迈着步子,向在他左后方半步走的尹东涵说笑:“而且我爷爷应该会很欣赏你这样的。” “你还和你爷爷提到过我?”尹东涵一时不知该怎么对这句话进行应答。 “那倒没有,”杨舷换了只手提拉杆箱:“不过杨舶肯定会添油加醋地跟我爷爷讲你上次带我俩吃饭的事,然后再胡编乱造一些我们的关系,我得拉你回去自证清白啊。” 杨舶不才…四年级吗?这小孩能懂这些?!这么看来,整顿某种文学低龄化的现象刻不容缓…… 尹东涵心里低语,本着“高低得在杨舷面前克制克制”的心理,强行把这段从脑海里清除: “我和你之间能被胡编乱造成什么关系啊?” 杨舷噗呲一笑,骤然一个加速向前快跑,无畏微微抬升的上坡,路拉着拉杆箱狂奔。 拉杆箱轮在沥青马路上嘎吱嘎吱,轻快而愉悦。 “杨舷,你慢点跑!” 尹东涵介于肩上背的琴盒,像遥遥领先的杨舷高喊:“舍得丢下你的二殿下啊,你琴还在我这呢!” 远处,杨舷立住拉杆箱,转过身向尹东涵得意洋洋地挥手。 “你好狠的心!”尹东涵笑骂,检查了下琴盒,确保稳定后放开步子向杨舷奔去。 杨舷见状,拽着拉杆箱向前狂奔。尹东涵放下什么优雅矜贵的身段,烟灰色大衣向后飘荡,嘴角扬起单纯因畅然而产生的弧线。 两个十六七的半大少年在海边小渔村的沥青路上拖着行李箱玩着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 他们跑着,仿佛穿越了一个世纪。 咸湿的海风掠过他们的发丝,不做任何停留和萦绕,干脆地逸散到更远的地方。学音乐的少年们游走在乐章中,他们本身就是热烈而恣意的音符。 杨舷清瘦,又比尹东涵矮了半头,体能本就逊于尹东涵,再加之一个背包和一个拉杆箱的重量,很快就被尹东涵追到了。 “行了…行了,不闹了不闹了不闹了……”杨舷喘着粗气,将半条胳膊搭在尹东涵肩上:“你怎么跑这么快?” 尹东涵笑了笑,平稳了呼吸,摘下杨舷的背包自己背上,提着琴盒又往上掂了掂绑带:“你这负重拉练和我轻装上阵的能一样吗?” 杨舷嗤笑一声,两人就这么溜溜达达地到了杨舷爷爷家门口。 红砖小平房前是个院子,被刷了白漆的木栏杆围了起来,简洁的撞色让人视觉上很舒服。和周围人家不同,小院里没种清一色的黄瓜茄子土豆白菜,而是各色的“花”,明知是假的,却还是让人在单调的冬日里因捕捉到一抹亮色而心旷神怡。 通向房间的路径上铺着几块不规则的扁石板,在还有些积雪的地面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像园林池上的汀步。 夏天的这里一定是个莫奈花园,只可惜上苍也嫉妒这的一方姿色,刻意派冬天来平衡这过分的惊艳。 住在这的人一定很热爱生活——这是尹东涵心中的第一感觉。 “爷爷爷爷我回来了!”杨舷没顾上尹东涵,穿过院子径直去敲门。 “哥!” 开门的是杨舶。 “写你的作业去。”杨舷进屋,卸下背包丢给杨舶:“爷爷我回来啦!”
第26章 干瘦的小老头掐灭烟,闻声,从和室外相连的杂物间里走了出来,随手拉上了滑门,将充满尼古丁的灰蓝色烟雾隔在外面。 “哟,我大孙儿回来啦!” 满是皱纹的脸绽放开,高颧骨下松弛的皮肤上布满喜悦的沟壑,他一笑,露出几颗泛黄的牙。 老人见杨舶捧着杨舷的背包放回房间,转视杨舷: “欸,这次你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回来啊?” “没有啊,都在外……” 杨舷关了水龙头,在毛巾上蹭干了湿漉漉的手,他刚想说行李在尹东涵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尹东涵还被他晾在院子里。 杨舷半披着棉服站在门口,大声招呼尹东涵:“你进屋啊,外面多冷。” 进……进屋? 我?…… 好怪啊,但是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尹东涵这个不到十岁就开始奔走于各大国际赛区的选手,这次竟有种摸不到底的感觉。他自己都能历历清晰地感觉到他行止上的拘谨。 他一手拉着杨舷巨沉的行李箱,一手背着杨舷的宝贝琴。这种形象实在称不上体面。 他走进屋内,在杨舷爷爷面前毕恭毕敬地站好。 怎么像孙女婿见太岳父一样?这…这不对! …… “爷爷好,我是杨舷的同学,顺路送了他一程。”尹东涵调整出一个端庄的笑。 “他叫尹东涵,我们学校高二钢琴系的师哥,特别厉害!”杨舷顺口夸了尹东涵几句,将棉服挂到衣架上,再从尹东涵肩上取下他的琴盒,收回次卧。 “噢,学钢琴的,小尹同学。”老爷子若有所思:“那你是不是就是上次带他们俩吃大餐的那个,身价好几十亿的小少爷?” 好几十亿?!我这么值钱我怎么不知道…… “是…是有这么回事,但也没这么夸张……”尹东涵尬笑了几声,趁老爷子不注意,侧过头向杨舷比了个口型: “怎么回事?” 杨舷无辜且真诚地摇了摇头,再抬眸看见杨舶正扒在次卧门边,向他挤眉弄眼地坏笑。 杨舷又像传导一样,来了个经典复刻,冲杨舶:“怎么回事?” 杨舶扒着门框,向他满脸黑线的哥哥吐了个舌头,大摇大摆地躲进屋内。 “哎,小尹同学啊,你着急回家吗?” “我……” 尹东涵凭借他敏锐的直觉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妙,但还是没有自作多情地往下细想情节。 “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在我们这吃完饭再走吧!” “不用了爷爷,真不用…” “客气什么,上次你都请他俩了!” “同学之间真的不用算这么清楚的。” “别跟爷爷客气哈,没事没事……” …… 老爷子成功拗过尹东涵,拉门走进厨房,开了灶台上的火,切菜时向杨舷喊着:“杨舷啊,给你同学个水果啥的啊!” “好嘞!” 杨舷很是乐意,挑了半个白白净净的甜瓜,切成小块码进透明的水蓝色果盘里,整整齐齐,又挤了点沙拉酱,从台架旁的调料盒里舀了半勺白砂糖。 尹东涵脱下大衣,叠整齐放在沙发角落,和衣端坐在下陷的沙发上。他给司机和家里各发了条信息,通知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到不了家”: {妈,我送同学回家,被他爷爷留下吃饭了,就是说,可能…} 【不年轻但貌美的闫女士】:好的,了解。(捂嘴笑) “我爷爷这人啊,就是全面体现了东北人最大的优良传统,就是热情。”杨舷给果盘端到茶几上,靠尹东涵坐下,在离尹东涵最近的那块甜瓜戳上牙签,还没等尹东涵尝上,自先戳了一块。 “我在沙拉酱里掺了点白砂糖,巨甜!” 尹东涵尝了一块,太甜了,吃不惯。于是他就只管看杨舷吃得起劲儿。 单看面前这个翘着二郎腿的吃瓜少年,就活脱一个过年回村的小孩,实在难以将他与有关艺术的任何东西挂上钩。 谁在自家不是肆无忌惮的,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尹东涵也很欣慰,自己和杨舷已经熟络到这种可以完全忽视对方存在而不顾形象的程度了。 杨舷翘着二郎腿,离地的那只脚轻松自在地晃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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