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姑且是当她着急回家吧。 不过说到头来,总是感觉她白天那种啥也不怕的“直球”气概像是随着太阳落山被屏蔽掉了一样。 而且似乎离她家越近,这种莫名其妙的屏蔽能力就越强。 江北跟着唐融走到这个半封闭小区的最后一排居民楼。这楼后边便是黑漆漆一片的山。 好在楼里住着挺多户人家。简单的矩形窗子里透青白青白的光,像是老式白炽灯,清一色的冷调光源。 “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唐融走进那个只有半个坏了锁的单元门楼道,跺了下脚,头顶的声控感应灯才吭呲瘪肚地亮了起来,把昏黄的灯光投射到贴满小广告的斑驳墙面上。 江北双手揣进衣兜,深一脚浅一脚地站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松弛感:“我等你到家了再走。” “我家就在三楼,这么几步台阶,我还能丢了不成?”唐融上了两级台阶,以轻松的语气掩饰刹时间席卷全身的错乱感: “而且我家有人,不信你出去看看,三楼左面空调外挂机旁边那户亮着灯的就是我家。” 江北笑了笑:“没事,我不差这一会儿,我搁这站着,还能给你留会灯呢。” 这话音刚落,楼道里的声控灯时长到了,倏地一下灭了。江北又跺了跺脚,好让楼道再次明黄起来。 亮,暗,再到亮。 两次变化,不过两秒。 却足以让唐融将她暂时不愿让江北察觉到的笑靥稳稳地隐匿在那不到半刻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中。 “拜托,每一层都有灯的。”唐融将半边长发撩到身后,转身向上走:“那你随便吧,我上去了。” 敲门。 开门。 “八点二十了,晚了五分钟!” 又关门。 安静了。 还好我妈从来不管我几点回家。江北心里庆幸地暗笑。 他走出楼道,向三楼左面空调外挂机旁边的窗户看了看:已经拉上窗帘的室内,长发女孩深青色的剪影——放下挎包,脱掉大衣…… 江北不继续看了,目光守本分地从窗户平移到手机。 他寻思叫个车来。没点开软件,先来了一条唐融的转账信息,他点开一看是车钱,一分不差。 凭着强大的方位记忆能力,江北成功地原路返回,又看到刚才坐在台阶的一红一花俩老太太。 她们坐的台阶边是一家有荧光招牌的理发店,红白蓝三色的旋转灯箱是这一片区唯一一个还算亮眼的标志。 江北在灯箱旁边站着,被迫与一花一红俩碎嘴“素质老太“重逢。 俩老太从未终止她们的谈话。见着江北,便是以一种“嫌弃精神小伙“的神情对其进行一番嗤之以鼻的动作。 江北顺势从兜里掏出从火锅店顺走的棒棒糖,叼烟似的只漏了个棍在外面,一身反骨地把自己装的更“社会“了几分。 “唉,谁不说是呢?他老唐家哥三个,就他唐勇家只有女儿…” “唐老二就没跟她老婆子提过?……” “唐勇也不是没打算过,他那老婆子贼拗!哎呦,怪不得人唐老太太不待见她呢,真是,这反的这……” 俩老太太的谈话又吸引到了江北,他含着棒棒糖,侧耳捕捉着有效的信息。 “小的也是啊,也拗的不行啊!啥都想压他那俩哥一头…” “真得让她跟她姐学学,人家那才是大家闺秀!” “就是嘛,书念不明白就不要上学了呀,还去学音乐!指不定哪天抛头露面去呢!” “跟她妈一样,一家子没个正形!” 江北的牙根和糖只打撞。 听了个大概就能辨别出这被俩老太太钉在“耻辱柱”上批斗的是唐融和她妈妈。 或言之,是更多像她们一样的人。 “我说,两位当人面骂没骂够?”江北斜睇两人:“没完了!” “你住我们这吗?你个外人!你了解情况吗?毛小子瞎掺和个啥劲!” “对,外人,我外人都听不下去了!”江北忍不了了,站到一花一红俩老太太跟前:“那你们说是什么情况啊?别跟我说刚才讲那些屁都算不上的就是情况!” “不是我说的有错吗?刚才你送回家那姑娘披个头发,还化妆,穿的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好姑娘,不给她家里人丢脸吗?” “小伙子,听老人家一句劝,这种女的可不能要!她妈就不听她爸的,她以后也不能了听你的!” 江北嗤笑一声,心底仿佛有一丝怪诞的小喜悦:“我不用她以后听我的。” “这些是你决定的,这都好说。但听夫家婆家话,那是她的本分,这都是传统文化呀!都是好的东西!都让你们现在这些没规矩的年轻人搞乱套了!” 红帽老太帮腔一派说教,反倒给自个激动地直拍掌。 呵,真挺不容易的。大冬天的连个摊儿都没有,露天随机寻找倒霉路人,无偿讲授精品女德课…… 江北最烦这种东西,准备给影响他发挥的棒棒糖拿出来:“您可别埋汰传统文化了,取其糟粕去其精华可真让您二老玩明白了。” “现在这年轻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懂不懂得尊重老人?” 花袄老太抛出“不讲理的老人见自己不占上风”时的惯用话术。 “您也不是值得让人尊重的那一挂啊!就因为你比我多活了五十年?” “这怎么还有帮的毛丫头说话的!”“女德讲师”红帽老太也开始加入输出:“她就不是个东西!没啥事天天晚上出去玩,抛头露面,就是勾引男人,就不是个东西!” “人家穿得好看自己开心怎么了?刚才你们俩就对人家指指点点,我一开始姑且以为是一个‘村口情报局素质缺位’的简单问题,现在听来可远不止这些,我都……” “她妈也不是个东西!红帽老太竟压了江北一嗓子:“她爸大哥,人家前两个都是女儿,人家家媳妇怎么就这么开明哇,果然,第三胎就是大胖小子!她妈就是脑子不开窍!骂他怎么了?你这毛小子也是听不出来个好赖话,这不都是在夸你们男娃好吗?” 江北冷笑,忍耐到了极限: “你要是想夸我们,大可不必贬低另一个性别!谁生来都不是欠谁的!凭什么那两个女生只配做他们弟弟的铺垫啊!我头一次见有人把重男轻女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建国这么多年了,你们这思想放着不改,留着学沉到河底那乌木万古留香啊?!不过真可惜,乌木值钱,你们这狗屁思想他妈的一分不值!!” 花袄老太太像被噎了一口似的,但也不妨碍她继续嘴硬:“这辈子难点就难点吧,毕竟老的时候谁都不想后悔!” “就是!”红帽老太接上话茬:“这一儿一女啊,凑的可是‘好’字!” 江北一口咬碎棒棒糖,将棍啐地一口吐了出去:“儿女双全凑好字,吊死自己还能凑屌字呢!” 这句话是无比响亮,似是能触碰到夜空的壁再被反弹回来,在所处之地回荡三匝! 俩老太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寂静被汽笛声中止,出租车向江北按了按喇叭。 “碰着你俩倒了我八辈子霉,我物理不及格都没觉得这么晦气!” 江北钻进出租车用力关上门。 蓝白色的剑嗖地消失在夜空中。
第25章 “他给融融夹了虾滑之后呢,之后呢?” 宿舍里—— 正是这学期最后一天的下午,学生都收拾东西忙着离校,整栋宿舍楼吵嚷成一片,也没人屑的在最后一天费力不讨好地维持秩序。 梁广川也正是钻这个空子,以比平日高出不少的音量,扒拉着杨舷的床护栏,一遍一遍地问着。 “之后我们就吃完了,再之后我和师哥就回来了,江北给融融送回家了,再再之后的我就不知道了。” 杨舷敷衍地悠悠道,叠好床单,利落地跳下床,又往行李箱里塞了点东西:“这一小节我讲了好多遍了,你听不腻吗?” “那那那…那江北为什么送她回家?他俩家很近吗?融融家里有人吗,还是只有她自己,?江北最后回去了吗?他俩不会……” 杨舷一连串的“不清楚”“不知道”“你觉得是啥就是啥”打发了梁广川。 尹东涵在楼下等他,他当然不想蹭人家车回家还迟到。 但这个美好的愿望现在已然被梁广川碾碎了,碎得七零八落。 “杨舷,我就最后再问一个问题。”梁广川上前,以一个“大”字堵在门框里。 反正也晚了。 杨舷:“嗯哼?” 梁广川低头思忖片刻:“江北这人怎么样?” 杨舷见梁广川这一脸“我只希望她能过得好”的真诚神情,心中暗笑。 只是杨舷没有过这种兵荒马乱的情感经历,终究是无法与梁广川同学感同身受的。 “他跟你一样碎嘴子,但是他学习很好,但是他看起来比你还混,但是他是玩电音的,长的还行。” 梁广川的心也一同跟着杨舷的这一串“但是”起起伏伏跌跌宕宕,最终被“长的还行”这一四字“理中客”评论击落在地,声音颤悠悠地问道: “长的还行,是……多行?” “不是最后一个问题吗?”杨舷背上琴盒,抬脚要从梁广川手下钻出门。 “真真真最后一个了!” 梁广川一把拽住杨舷的琴盒背带,将他勒了回来,防止他再溜走似的给他摁到墙上。 顶着这样一个诡异的姿势和诡异的气氛,梁广川直勾勾地盯着杨舷的双瞳:“那你说我还有机会吗?” “那天可不是没问过你要不要一起去,是你自己说的‘不差这一次机会’。” 杨舷一把推开超过他安全范围的梁广川:“你自己一语成谶了,问我有没有机会?走了啊,下学期见!” 杨舷一个翩然转身,匆匆下了楼。 校门口—— 黑色大铁门正前方最醒目的位置,一辆香槟色迈巴赫横停在门口的希腊雕塑旁边。 尹东涵斜倚在车门上,在等杨舷的出现。 他由于某些原因换了个司机,换了个车,迫使从不在校门口停豪车的他为了让杨舷一眼认出而浅浅改了改低调的作风。 “杨舷!” 尹东涵向校门口跑出来的那个背着方形琴盒的男生招手。 “东涵!” 杨舷朝这边跑来,一边不忘抱怨刚才梁广川的种种: “我本来都收拾好了,梁广川非拉着我一个劲儿问江北和唐融的事——欸,你换车了?” “昂,”尹东涵给杨舷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之前那个司机在我爸那边——不着急,你也没晚多少。” 尹东涵把杨舷的琴盒放到副驾,还贴心地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和杨舷一起坐到了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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