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协议也简单,就是规定了林北生需要对周青先做到随叫随到,且双方在协议规定的期间不能找别人。 协议的时间倒也不长,也就两年。 林北生见助理似乎也比较忙,便利索地签了字,写字时顺嘴问了一句:“周青先今天没来?” 坐在对面的助理公事公办地回答:“周总今天有其他事情。” 林北生便没接着问了。 而这头的周青先,正在一家高级的疗养院里。 他的母亲在这里治疗,周淮换了很多地方,兜兜转转,最终决定还是在这个她待得最久的地方度过晚年。 周青先赶到时周淮还在休息,他坐在床边用笔记本办公,没多时手腕便一只瘦弱的手抓住了。 周青先阖上眼,再望向她时已经挂上了体贴的笑容,轻声询问:“睡得好吗?” 周淮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涌过一丝喜悦:“你来了。” “我和陈助说了很多次了,他总说你忙没有时间。”她想要坐起来,刚起身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断断续续地接着讲,“有多重要的事情能比我更重要呢,我可是妈妈呀。” 周青先脸色不变,推了推平光眼镜挡住视线:“您别起身了,躺下歇息吧。” 他虽这么说,却一点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还是护工搀扶着她再次躺下。 “我睡了多久?”周淮止住咳嗽之后,偏过头问护工。 “有四个小时呢。”护工小心翼翼地望了周青先一眼,补充道,“夫人这段时间睡眠质量都不怎么好。”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周淮没等到周青先说话,便唉声叹气地接着讲:“是了,我多半是活不长了。” 周青先挂着一张完美的笑脸,依然没有接话。 护工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张口圆场道:“不会的夫人,您好好配合治疗,会慢慢好起来的。” 周青先这时候才慢腾腾地抬眼觑了她一眼,轻飘飘地配合:“您要乐观。” “你都多久没叫我妈妈了。”周淮眼中含泪,手扣上周青先的,“你还在怨我吗?” “可是妈妈没有做错什么,妈妈对你这么严格,独家更新文在要务尔耳起舞二爸已都是想要你成为更好的人啊。”她为自己辩解,“你本来就是个beta,得比别人更努力才行啊。” “妈妈教你教的最多的是忠孝,可现在呢,妈妈在这里住了几个月都等不到你一句问候,想要见你还要三番两次托人联系。”她说着,伸手抹了眼角的泪,“你这样,妈妈多寒心啊。” 她哭得多凄惨,周青先却不为所动,连护工都看不下去,用责备的眼神注视着他,又搬出一些熟悉的套话安慰周淮。 周淮哭了好一会儿才歇口气,不断用指腹摩挲周青先的手背:“罢了,罢了,妈妈时日无多了,只是想在最后的时间多见见你,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青先……你原谅妈妈好吗?” 周淮的面相很好,即使已经枯槁得不成人形,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 她看着多可怜,久卧病榻,苍老蜡黄,两眼含泪,用如此低的姿态祈求自己无情无义的儿子回心转意,谁瞧了都会为她心碎,连一旁的护工都感动了在偷偷擦眼泪。 但是周青先却只觉得恶心。 一种熟悉的溺水感奔涌而来,周淮的眼泪、周淮故意放低的嗓音、周淮悲伤的表情、周淮湿润的掌心、一切一切,都像海浪般冲刷他的胸口,留下潮湿黏腻的触感。 一切一切,都让周青先想吐。 周青先自始至终带着笑容,用一种近乎是怜悯的视线,安静地注视着周淮。 终于,他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笑,将自己的手从周淮的掌心中抽离出来,轻声道:“当然,我一直都听您的话。” 周淮神色复杂,还想和他说点什么,但唇起了又闭,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吩咐护工回避一下,给他们母子俩一点空间。 病房便骤地陷入沉默,蝉鸣冲不破厚玻璃,只剩下仪器重复滴答作响。 护工离开之后,周淮便没再提任何一点祈求原谅的话,似乎也不准备好好谈一次心。 她只是长久地盯着周青先,突然问道:“你怎么把头发接长了。” “这样好看吗?”她语气不悦,伸手想去碰他的发尾,“你这样进公司成什么样子,董事会对你没意见吗?” 没等到周青先回答,她便古怪地又问了一句:“你是想故意这样去给我丢人吗》” 周青先挑眉,侧身躲开她的手,与她对视片刻,忽然噗嗤笑了。 周淮的眸色很浅,眼里总是不带什么情绪,总会给人留下薄情寡义的印象。 小时候的周青先怕她,周淮哪怕对他不骂不打,光是用这样的视线看着他,再配合一声沉重的叹息,便足以让周青先崩溃。 可是现在,周青先只觉得她讽刺又可笑。 因为这才是周淮真正关心的东西呀。 她关心自己的利益,关心自己的体面,关心自己的公司,她甚至关心一个毫无关系的护工对自己的看法,她不关心周青先。 她刚才那些对话只是试图用道德来束缚自己的儿子,直到这时候了还想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深情戏码,生怕让别人误以为自己落得个凄惨晚年,又担心自己没人看望、会孤零零的死在病房里。 周青先对这些清楚得不得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他很佩服周淮,她刚才没对周青先说一句道歉,连逢场作戏也要宣称自己没错,却还妄想能单方面地将过往仇恨一笔勾销,一边说着大言不惭的话一边又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儿子的人生指手画脚。 太经典了,这个病房里在重复上演周淮的过往五十年。 周青先笑得肩膀都在抖,是真的有被这样的好妈妈逗笑。 “你笑什么?!”周淮厉声呵斥,带着几分恼羞成怒,“我觉得你这样很丑,我建议你找个时间去剪了。” “那就轮不到您操心了。”周青先起身,朝她微微笑道,“您的好眼光留着给自己选个漂亮棺材吧。” 周淮气得要骂他,一开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心脏检测器骤地响起,医生很快赶到。 病房内一片混乱,周青先便趁乱离开,走到门口时看到了那位照顾周淮的护工。 护工脸上忧心忡忡,见到周青先时还打算客套一番,却见这位一直笑着的漂亮男人,以一种刻薄至极的声线告诉她: “以后她不睡觉就多加药量,别总因为这点小事让我过来。”
第12章 我们以前见过的 再然后进入九月,天气变得很容易下雨。 林忍冬要开学了,林北生带着她去报名,早上出发时小姑娘就找好了小黄鸭雨衣,林北生去帮她穿上,把帽子上的抽绳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又在她左右两个兜里都放上鸡蛋。 林北生:“去学校好好上课,别总黏着你喜欢的老师,我还是按以前放学的时间来接你啊。” “哥,你别来接我了。”林忍冬低头摸鸡蛋的时候突然讲,“我已经不是低年级的小孩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还没长大。” 林北生纳闷:“你不是才三年级吗?” “那也已经长大了。”林忍冬匆匆忙忙换上雨靴,急着蹿到雨里去。 林北生拽着不让她走:“那不行,你一个人上下学多不安全啊,路上出问题了怎么办。” “我和桐桐他们一起的,不危险。”林忍冬说,视线左右飘忽,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和林北生讲,“好吧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妈妈。” “是因为桐桐喜欢帅帅,想和帅帅一起回家又不太好意思,才拉上我的。” “你们三年级啊,懂什么叫喜欢。”林北生哭笑不得,“那我跟你们一起呗,我也爱听小学生讲八卦。” “帅帅已经五年级了。”林忍冬讲,“而且,想每天放学都想和他一起回家,就是喜欢了。” 她望着自己哥哥,叉起腰讲:“你不能和我们一起的,你长得太凶了,他们都怕你,你在他们玩不开的。” 林北生挠挠脑袋,觉得挺无辜的。 他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勉强同意了:“好吧,那我以后到公交车站那儿接你,但你们也一定要一放学就坐车回家。” 他停了停,又补充:“在路上碰到小猫小狗的情况除外,可以多和它们玩一会儿。” 林忍冬原地蹦了一下,再快步跳进雨里,长长地答了一声好。 林北生和她约好了今天最后一次接她,看看他们今后是按怎样的路线回家。 林忍冬便给他带路,挨次介绍他们会在哪里写一会儿作业,在哪个站等公交,各自坐到哪一站分开。 路确实也不绕,只是林忍冬要从乘小电驴改成坐公交上下学了,公交站点在槐安湾往北的直线一公里外,正是那片辉煌的别墅区门口。 “你看吧哥,一点都不远。”林忍冬一蹦一跳地踩水坑,“再说我们是不是要搬到这里来了,我到时候下了车就直接到家门口,你就更少事儿啦。” “……你都是从哪里听说这些的。”林北生问。 林忍冬勾住他哥的手,嘿嘿一笑:“小胖和我说的,是真的吗?” 小胖是槐安湾一位卖肉大娘的儿子,槐安湾就他和林忍冬俩年龄相仿的小孩儿,听到什么事儿都要咋咋呼呼地和林忍冬分享。 林北生把伞往林忍冬的方向挪去,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你裤子都塞进雨靴里,当心妈妈骂你。” 林忍冬的注意力便被他带走,稀里糊涂把裤脚弄好,也就忘了接着问这回事了。 林北生便牵着他妹妹,顺着水池一路走往槐安湾走,他已经很少来这一片了,但是却连哪个路段种了什么植物都记得清楚。 这片别墅区占地很大,再往北走还有温泉,往南便是槐安湾,用一块莲池隔断,夏天荷花热烈得刺眼,抬眼望去,槐安湾的灯火昭然可见。 林北生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周青先以前住在这里,在数间别墅中,他住在靠近槐安湾最近的一栋。 于是以前的林北生会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周青先刻意制造的巧合,他喜欢与周青先从同一块落地窗中往外看去,瞧见河流山川、人群田地,便妄想自己与他看见的是同一块风景。 那个编号十八的别墅,埋葬了他很多贪婪的幻想。 林北生停止再去想这些,偏过头去只是一瞥,却意外落地窗前站了人。 滴答——滴答—— 雨滴骤地砸进莲池,溅起的涟漪一圈圈放大。 林北生骤地停住动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也便如此猝不及防地与周青先对上眼。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这是那个狼狈的夜晚过去后他与周青先的第一次相逢,在已经空荡很久的别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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