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泰说得过于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以至于陆濯忍不住回头,看向了江序。 江序明显是被他刚才说出的那句话给惊傻了,这会儿正懵懵地坐在小马扎上,眼睛微眨,金棕色的瞳孔透着夜市灯串的晶亮,脸颊还抹上了一点儿色调活泼的粉彩。 的确可爱。 而且是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拥有的那种从内到外还不自知的干净清澈的可爱。 而这种可爱对于繁城之下,污泥之中的人来说,有种额外的不一样的吸引力。 就好像长坡台阶石板缝里的那些青苔,总是想拼了命地挣扎出来看一眼太阳一样。 也难怪会招惹得别人这么有执念。 陆濯突然觉得或许也不能全怪叫做裴泰的男生不识好歹。 毕竟这么执着地挣扎着想看一眼太阳的人,从来也不止他一个。 想着,陆濯回过头:“嗯,确实可爱。” 然后顺手一点,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如果哪天分手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不过你放心,我觉得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这么一天。” 说完,垂下手臂,问:“那你可以走了吗。” 他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冷静平淡,但身上的每一分气质又都透着一种强势而从容的保护性。 尽管裴泰还有万分不甘,但也不可能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光明正大地当男小三,于是只能对着江序,含泪深情说了一句:“我一定会等你的!” 就一个扭头,含恨离去。 剩下还在一脸懵逼中的江序,看着陆濯坦然自若地拈起一根粉笔,随手在画摊旁的那块小黑板上落下了一行字“本人非单身”,然后缓缓地打出了一串问号:“???” 谁不是单身了?! 终于反应过来的江序,当即气红了脸:“陆濯!你个王八蛋!” 对于江序的反应,陆濯倒也不意外,捻了两下指尖的粉尘,侧过身,正准备解释。 江序就愤慨激昂地扔出一句:“你不就是怕被我的美色抢了生意,所以才故意来误我好事的吗!有本事你就来公平竞争啊!” 陆濯:“。” 未曾设想过的回答方式。 而江序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解题思路有什么问题,只是继续生气喊道:“我不就是抢了你几个观众嘛,又没抢你客人!而且挣的钱还不是帮你挣,你至于这么小心眼地嫉妒嘛!” 陆濯:“……” 但凡江序的生气程度再减一分,他都会怀疑对方是在装傻充楞。 可是江序实在是生气得太过认真。 认真到陆濯完全可以确认,某人的的确确是觉得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怕被某人抢了生意。 也行。 还替他省下了许多口是心非的解释。 陆濯也就没有反驳,只是低声道:“你要是觉得不公平的话,也可以在我衣服上写一句。” “想得美!你影响我挣钱就算了,别想再污我清白!”江序摆出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陆濯垂下眼眸,问得散漫:“那你说你为什么摆摊挣钱。” 江序想都没想:“废话!那还不是为了……” 你。 喊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当即卡住。” 陆濯拨正他额顶的一缕乱发,落出疏懒低沉的一声笑意:“所以你看,我也不算完全污你清白。还有五六台就打完了,你在这儿乖乖等我,待会儿带你回家吃饭。” 说完,侧头叮嘱了花哥几句,就慢条斯理地走回了球台。 余下满地的围观群众,齐齐睁大眼睛,发出了无比做作的一声:“哇哦~” 完全能够猜到他们在想什么的江序:“……” 陆濯就是只大臭狗! 明明平时在学校里还是一副酷哥样,一出来就变成了这么个闷骚样,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不就是嫉妒他生意好嘛。 行,那他偏偏就要好给他看! 江序蓬勃的事业心在被挑衅后的恼羞成怒下,突然就被激发了出来,一咬牙,坐直身子,迅速地往画架上压好一张纸,就大声喊道:“下一位!” 下一位正好是一位挑染着雾霾蓝的小姐姐,听见叫到自己的号,连忙道:“来了来了。” 然后一坐上座位,就双手扒着画架,朝江序挤眉弄眼地八卦起来:“刚才那真是你男朋友啊。” 一心只想搞事业的江序:“……” 这种问题还用问?! “当然不是!” 他脱口而出,答得想都没想。 小姐姐立马道:“哎呀哎呀,是就是嘛,这都什么年代了,别害羞呀!而且咱南雾啥都缺,就不缺Gay,那简直遍地飘0,无1无靠,所以你怎么找到这么帅一个1的?” 江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回答的好像是“不是”。 所以既然你心里都有答案了,那你还问什么问! 江序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蓦然红了耳根,攥紧笔,低下头,强装淡定地岔开话题:“那个,就是,你想画什么样的。” 来这种地方的大多都是小小年纪就出身社会的人,一个比一个混得开,一个比一个玩得花,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纯的小孩儿了。 对方原本五分八卦的心思瞬间就涨成了九分故意的调侃:“哎呀,画什么样的无所谓,主要就是想知道你俩是怎么认识的?迪厅,酒吧,还是ktv?” “……” 江序咬牙,“同学。” “哦,原来还是纯纯的校园恋爱啊,怪不得。”女生恍然大悟,“不过我看你男朋友在这儿打好久球了,一直生人勿近的,这种拽哥,你是怎么追到他的啊?或者他是怎么追到你的?” 江序:“……” 他都说了不是男朋友了! 然而他耳根越红,牙咬得越紧,笔握得越狠,对方就问得越来劲。 “所以你俩谈多久啦?” “谈到哪一步啦?” “亲没亲过?” “听说看上去越禁欲的人吻技越好,你男朋友长得那么高冷,对你占有欲又那么强,平时是不是会把你按在墙上亲?” “按在桌上亲?” “按在黑板上亲?” “而且你男朋友鼻子也挺高挺的,我听说鼻子大的人,一般那个也很大,所以你们那个的时候……” “够了!” 江序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都单纯又无害,什么时候见过这种架势,对方问一句,他就脸红一分,问一句,他就脸红一分。 问到最后,眼看对方就要吐出明显十八禁的虎狼之言,江序终于忍无可忍地喊出了这么一句。 喊完,又觉得好像对女生实在太不尊重,连忙放软语气,仓皇地把画往对方手里一塞,说:“那个,给你画完了,因为画得比较潦草,就不收你钱了。” 然后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对花哥飞快道:“那什么,花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帮我把东西还回去一下吧,谢了!” 说完,就背起书包,火速逃之夭夭。 他觉得他哪怕再多留一秒,就会被这个恐怖如斯的地方给生吞活剥了。 所以敢情陆濯不是唐僧,他才是那个唐僧。 可是自己明明是在帮陆濯赚钱,陆濯又搁这儿添什么乱啊! 还说自己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个屁,他不要太直好不好! 但为什么那个女生问出那些问题的时候,他脑子里总是忍不住想象出相应的画面,然后还会脸红心跳呢? 还有陆濯真的有必要因为嫉妒他的生意,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陆濯这么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江序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越想不明白,并且抓着书包带子越跑越远,越跑越远,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偏离主干线。 直到“啪嗒”一声,一滴水珠砸到他的睫毛上,再顺势滴落到手背碎开。 他才从思绪里恍然回神,抬起了头。 然后下一秒,倾盆的雨幕就从南雾漫天的霓虹灯中歇斯底里地砸了下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江序知道南雾的夏日总是会有许多突如其来的大雨,但却没想到能来的这么突然这么急。 果然,天气预报就和男人的嘴一样不可信。 江序手忙脚乱地把书包举到头顶,正准备找个地方躲雨,刺眼的白色灯光和摩托的轰鸣声就划破雨幕从斜后方驰掠而来。 江序本能地闭上眼,侧过头。 紧接着,下一秒,摩托车就在他身旁一个刹停,响起无比熟悉的一道淡沉嗓音:“不是让你等我吗?” 江序缓缓睁眼,才发现陆濯已经骑着摩托停在了他的身侧,长腿懒散支着地,大雨从车灯里瓢泼落下,很快浸透了少年的衣。 他的语气却依旧平淡温和,没有任何一丝指责的意思。 江序一下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错事:“那个,我……” “先上车。” 陆濯像是并不需要他的解释,只是下巴微指了一下后座。 江序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连忙轻车熟路地拿出备用头盔戴好,再翻上后座,一把搂紧了陆濯的腰。 车辆轰鸣离去。 大雨很快就浸透了两人的T恤。 夏日衣衫单薄的布料湿哒哒地黏腻在一起,让两具年轻的身体之间变得几乎没有隔阂,江序手掌下的肌肉纹理和身体温度也变得愈发清晰可触。 清晰到江序突然觉得自己的屁股也变得有点坐不住,好像怎么坐,怎么抱,怎么搂,都透着一种奇怪的别扭。 为了减少这种别扭,他开始不停调整自己坐着的位置和抱着陆濯的手势,以试图找到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 然而还没等他调整到一个让他感觉到完全舒服的姿势,身下的摩托车就突然一个漂移,转过拐角,“刺啦”一声,靠着街道边沿有雨棚的地带,急刹了下来。 江序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上了陆濯的背,疼得倒吸了口冷气:“陆濯,你干嘛!” 陆濯轻描淡写地熄了火,问:“你说我干嘛。” 江序:“?我怎么知道你干嘛?” 陆濯回过头,好整以暇地对上头盔里露出的那两只清澈漂亮的眼睛,说:“江序。” “昂?” “你知不知道调戏骚扰驾驶员也属于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 “……???” “不是!谁调戏骚扰你了!”江序见过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倒打一耙的,“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我是你男朋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现在居然好意思说我骚扰你?!” 江序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愤而反抗。 陆濯却答得淡然:“那刚刚是谁的手一直在我腰上摸来摸去?” 在陆濯腰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个舒服位置的江序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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