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满脑子都是陆濯到底死没死,哪里还顾得上他爹,只顾得上朝山下跑得飞快。 等好不容易跑到了,才发现杂货店的门他根本打不开。 好在山脚的店铺大多依山而建,地势有高有低,江序穿过一片灌木后,踩着一颗年迈的桂花树,扒着石岩,一个借力,翻上了陆濯家二楼的露台。 长年未得修葺的石板在风雨中被历练得过于粗粝,江序皮肤又薄,往上一蹬的时候,膝盖直接被剐蹭得渗出了血。 江序却全然没有留意,连气都没喘一口地就扯开了露台的木门。 门后的陆濯果然还在昏睡,手臂无力垂下,原本冷白的皮肤已经几近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 江序连忙跑过去,半跪在床边,伸出一根手指,探向他的鼻尖。 等感受到流动的气体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在喘气儿,人看上去也是囫囵的,没缺胳膊少腿。 江序总算放了一半的心。 只是这气儿怎么有些烫? 江序皱起眉,伸手搭上陆濯的额头,果然烫得惊人。 看来是因为昨天晚上淋了雨,又没有及时换衣服洗澡,弄得感冒发烧了。 所以这人矫情什么矫情,明明两个人一起进浴室把热水澡洗了,也不至于就捱到发烧了。 江序心里又气又急又后悔愧疚,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照顾病人,还是一个感冒发烧的病人。 他只能连忙拨通电话给他妈:“喂,妈,如果有人感冒发烧了,我该怎么办啊?” “怎么了,是你发烧了吗?” “没,是我一个朋友,他现在感冒发烧不醒,家里又没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出江序语气里的着急,他妈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温声道:“宝贝,你先别急,一步一步来,先找找他们家有没有体温计和退烧药。” “哦,好。” 江序见陆濯拿过药,所以知道他们家放药箱的地方,果然很快就翻出了一个水银体温计,却怎么也没找到退烧药。 “没有退烧药的话,你就先用体温计给他量一下体温,如果温度超过39摄氏度,立马送医院,如果没有超过39摄氏度,可以先叫一个退烧药的外卖,再试一下物理降温。” “好。”江序一边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把体温计塞进了陆濯的胳膊下,“可是怎么物理降温啊?” “你打一盆温水,用一块毛巾打湿水,放到他额头上,再用另一块给他反复擦拭身体降温,主要是颈部,大腿根,腋肘部和腹股沟,如果长时间,还是退不下去,就尽快送医院。” “好,妈,那我先去弄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再打电话给你。” 说着,江序就挂了电话。 一看体温,38.9,差点就到了苏菲女士说的标准线。 江序顿时也顾不上其他,赶紧用外卖平台叫了一大堆退烧药感冒药止疼药和退烧贴后,就去浴室打了整整一大盆温水,放到陆濯的床边。 紧接着就伸手去解陆濯的睡衣扣子。 他从来没有干过照顾人的事,生怕自己照顾不好,让对方病情加重,忍不住就紧抿起唇,整个人又小心,又紧张,又郑重。 于是当陆濯感受到动静,从头疼欲裂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他在梦里思念了好多年的人,正半跪在他床边,发梢和眼睫都沾满了清晨的露水,面颊也晕着潮热的红,然后微抿着那两片饱满红润的唇,正认真地解着他的衣扣。 一粒,一粒。 微凉的指腹不经意地掠过灼热的身体。 雨后凉白的光线把昏暗的阁楼撕开一到裂口,细小的灰尘在空气里慢慢浮游,托起少年的眼角眉梢,像他年少时在阴暗角落里疯狂滋长的那个梦。 陆濯双唇微动,哑着嗓子,像从前那样叫了声:“序序。” 江序抬头,微怔。 因为这个久远到他有些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称呼,也因为叫出了这个称呼的陆濯。 而他的这一微怔,则让陆濯稍醒了神。 这不是梦。 因为梦里的那人会在每次自己这样叫他的时候,天真地抬起眼,然后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可是眼前的这人还在他的眼前,在短暂的微怔之后,也立马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陆濯,你醒啦!太好了,我今天早上还差点以为你死了!” 陆濯已经没有了轻笑的力气,只是温和了神色,问:“你在干嘛。” “给你物理降温啊。”江序说着不等陆濯阻止,就一把扯开了他的睡衣。 眼看还要去扒陆濯的睡裤,陆濯忙一把摁住他的手腕,哑声道:“你要干嘛。” “说了给你物理降温啊。”江序觉得陆濯是不是发烧发傻了。 陆濯则迎着他那双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单纯眼睛:“……” 短暂的沉默,他问:“你不觉得不合适吗?” “啊?” 江序眨了下眼,他没觉得啊。 “而且我妈说了,物理降温就要擦腹股沟,你不脱裤子我怎么给你擦。” 江序说完,就要继续去脱陆濯的睡裤。 陆濯只能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加重了语气:“江序!” “干嘛!”江序被他这么一喊,也急了,“我知道你龟毛小气舍不得给别人看腹肌也不喜欢别人碰你,但你现在还发着烧呢,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 他是因为舍不得给别人看腹肌,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吗。 这人是不是真的还没长大。 看着江序喊得是真着了急,也是真的有点生了气,陆濯无奈地闭上眼,喉头一滚,耐心地扔出两个字:“江序。” “干嘛!” “这是早上,我刚醒。” “对啊,怎么了?” “并且我是个十八岁的已经发育成熟了的健康男性。” “对啊,我知道啊,所以嘞?” 听着江序似乎还不明白的语气,陆濯终于睁开眼,看向了他,问:“所以你每天早上起来会有什么反应,难道你不清楚吗?” “……” 陆濯说得无比冷淡平静,就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学术事实。 而终于意识到陆濯是在表达什么的江序,视线往下一移,然后瞬间像触电一般猛地收回手,通红着脸,心虚喊道:“那又怎么样,我们两个大男人,又不是没接受过生理卫生教育,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又不是Gay!” 他慌张地想要掩饰找补什么。 然而陆濯只是更加平静地问出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江序一愣。 陆濯淡而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记得我应该从来没有否认过我是Gay。”
第16章 暗恋 “……???” 没有吗?! 江序猛然睁大了眼睛:“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没有否认我是Gay。” “。” 陆濯说得过于淡然笃定。 江序突然被迫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他就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为了让苏幕冷静理智一点,劝她陆濯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实际背地里可能烟酒都来,还可能是个有暴力倾向的海王,并且极大概率是个Gay。 而陆濯后面否认的原话是“你放心,我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更不是海王,所以你的人身安全暂时还能得到保障。” 这么看上去,似乎,的确,真的,陆濯从来没有否认过他是Gay的这一事实,那么自己之前的所做所为…… 草! 江序倏地涨红了整张脸,眼睛瞪得更大了:“那,那,那……我,我,我……” 小狗直接变成了小结巴。 整个人惊吓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陆濯因为头疼口乏,一时也没有力气说其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被解开的扣子,问:“所以你现在还觉得合适吗?” 江序:“。” 不合适。 而且岂止不合适。 对于一个Gay来说,自己刚才那样的行为和性骚扰又有什么区别! 猛然反应过来的江序连忙后退一步,并且迅速转身,捂上眼,着急喊道:“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所以你千万不要怀疑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我保证我对你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江序喊得过于不假思索和光明磊落。 以至于陆濯在那一刻,不自觉地低下了眼睑。 他到是希望江序能稍微问心有愧一点。 只可惜对于他来说,江序能够不排斥厌恶他是Gay,就已经足够了,他怎么还敢奢求那么多。 陆濯也就散漫坐起身,靠着床头,一粒一粒地系起了睡衣纽扣,说得很淡:“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自作多情,更不至于曲解你的好意。” 他的话音落下,江序当即就想要反驳:“不是!我……” 可是话落了个开头后,却发现他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接下去。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背对着陆濯,听见陆濯的回答的时候,一时间心里并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情绪。 只有种觉得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到底该解释什么的浅淡的莽撞的冲动。 而那种冲动到底是什么,又源于什么,江序全然没有头绪。 但又怕自己什么都不说,会让陆濯误会自己排斥讨厌这件事,让两个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突然就分崩离析。 于是在半晌的纠结后,江序只能垂下手,攥着拳,飞快地扔出一句:“那个,反正我没不得男生喜欢男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就算你是Gay,那我以后也还是会继续和你做朋友的,顶多就是注意分寸一点,其他的你千万别多想。” 说完,江序就紧抿起唇,不自在地看向了窗外。 睫稍随着心情而忐忑抖动,空气中卷着雨后老屋里黏湿的灰尘,被窗外落进的淡白光线烘干,轻轻吻上他的眼角,漾起星星点点浅金色的光晕,恰好能被陆濯的角度看到。 果然是最心软的小孩儿。 明明向来脸皮最薄,一逗就炸。 但在这种时候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恼羞成怒地斥责他之前的言行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而是告诉他不用担心会失去自己这个为数不多的朋友。 甚至还会因为不知道怎么让大家不尴尬,而紧张得捏紧了拳头。 陆濯那些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一直都很明白,他和江序,一个是深陷地底的淤泥,一个是悬在天空的太阳,注定不可能有未来。 所以他从未有过哪怕一分一刻的奢望,想要和江序有个什么结果。 甚至不说结果,就连一个开始,他也没有胆敢想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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