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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是最温良恭俭，哪户不长眼的人家能嫌弃呢？” 我是打心眼这样觉得，并不是说的什么奉承话，但鲁心禾并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转头又对身旁的人说了一句：“你去，把大少爷带上来。” 不出片刻，只见那婆子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前来。看着他，简直是年轻时的白桦又站在我的眼前。不过仔细一看，相对于白桦那副硬朗的长相，他的五官又要柔和得许多。 我家道没了后，被迫沦落在梨园待过几年，那梨园里净收一些长得不错的男孩。然而就是最好看的，也不如这从小娇养出来的白大少爷这般眉清目秀。见到我，他似乎有些畏惧，于是又深深的低下了头。 就是这样子，他却被他母亲呵斥了。“银儿，你愣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跟你小爹打个招呼？” 被自己生母骂没有跟男妾打招呼，这种情况都是极其罕见的。白银还被绑着，走过来踉踉跄跄，他的手腕和脖子上都有被绳子长期勒出来的红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白银怯生生地抬眼看了看我，又很快缩了回去。 我其实觉得，他这样怕我，很大原因是因为我是白容的爹。他和容儿东窗事发之后，就连下人也偷偷从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我对他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暂时帮他把脖子上的绳子给松开。他被捆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 “那银儿我这就带走了，五日之后，我再将他还给太太。” 鲁心禾听了后很是欣慰，却见白银还是伫立不动，又对着白银谇道：“还不跟你小爹一起走？你要好好听他的教训，知道吗？” “我知道了，母亲。” 这一家子人，在我眼里都非常的不正常。 不过我也懒得伸手管他们什么这回去的路上白银始终被我牵着手上拴的绳子。其实我知道，他这样的孩子，就算不绑，他现在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更没有先前那样想要逃的迹象。他一言不发，直到来了我的院里，他突然开始左顾右盼。 我领他进了屋内后反锁了门，才把他的手也松开。“别看了，容儿已经被送走了。” “送走？”白银抖颤着声音。“送去了哪……？” “老爷送他去了芜湖上学，可能得要个两三年才回得来。” 听了这个消息时，白银一下子两腿都站不直，或许他本来就是强行支撑着自己的。我看得出鲁心禾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这孩子，多半是因为他生来下面就畸形的缘故。被亲生母亲锁起来，听下人说连口水都很少给他喝。眼看着他现在快要晕倒在地上，我只好上前扶了他一把。 ……这孩子，身上摸起来柔软无骨。难怪白容那混小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抱着他不肯撒手。 扶着他坐下，我将刚刚倒好的茶递给了他。白银喝了茶，又过了一会，我见他脸色有所缓和，才继续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你爹娘要把你当女人一样嫁了，你真的甘心吗？”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那话却又被他硬生生的憋了下去，再过了半天，他对我点点头。 “嗯。” “那你以前说的呢？都打算丢了吗？银儿，我记得你还小的时候就跟我说，你想未来接手家里药馆，你说想以良药救济天下……这话换成别人说我可能会嘲笑他，但我不觉得你是假大空。” “……没有。”他突然打断我的话，摇了摇头。“不用再说那些了，有什么该教的，您好好教教我便是，我也虚心请教。我现在只是不想以后给咱家丢了面子。” “你想清楚了，你才十几岁，嫁了人，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盯着他依旧苍白的脸。似乎一个月前，他还是个踌躇满志的孩子。怎么会转眼之间被磨成这样呢？ “您也不用在意我什么感受，没人胁迫我。我是自愿的，那李家的远房表舅，我前些年还见过一面，就是年纪比我大了一些。其他都很好的。” 我见他心意已决，甚至还努力对我挤出了微笑，我的内心却比刚刚更加怅然若失。 据我所知，鲁心禾隐瞒白桦，并这些年骗他白银是乾元的事暴露之后，白桦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们母子了。若不是因为白银的脸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那个疯狗一样的男人可能会去怀疑白银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孩子都说不定。 这孩子，是多半不想母亲继续难堪，才选择答应。 我眼看着，无法替他做任何决定。 其实这个世代了，也不用背什么“七出三不去”的，只是让他举手投足别再像以前大剌剌的。临近晚上，白银被迫让我命他去把身上的外衫换成一身裙子。那还是我的衣服，他穿着实有点大，十分扭捏地站在我面前。 我见他那模样，用手边的竹板子抽了他的胳膊，让他把腰杆挺直。 他疼得轻轻叫了一声，却也没抱怨什么。我正好抽完了桌子上的水烟，令他到全身镜前，替他将完全扣错地方的扣子一一解开，再重新扣好。 “这衣服，得这样扣——不过你这头发，倒是该蓄起来了……束胸也都扔了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教的，就算教会你那些规矩，最多只能算锦上添花而已。哪怕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可这那些乾元骨子里的想法，就跟狗改不了吃屎一样。人家讨你，就是为了传宗接代的。” 我其实知道不该传授他这些臭如烂泥的封建糟粕。没有谁得必须为了他人而活。白银不太习惯这样的说辞用在自己身上，他点头，还有些羞赧地垂首。 而我透过镜子看着他，仿佛看到他未来的样子。 这孩子的一生，已经就这样一眼到头了。
第20章 【下跪】 赌棍是这样，输了钱便从外人身上找错。更何况钱老八本动了手脚，对这赌局就是十拿九稳，只万万没想到问题就出在了那一成之差。 白银对于钱老八这种的狂怒，只翻了一眼。他在怀玉手忙脚乱的帮助下解了那梆硬冰冷的铁链，又讥笑道：“咱俩到底谁出的千，这里人还看不明白吗？” 赌徒们虽是常客，却其实早就对仗着老板撑腰趾高气扬的魏老八心怀不爽。声讨越来越大，魏老八本想继续狡辩，却被蜂拥而上的人突然拖住，又扒了外套，各种花色的扑克牌从他袖子里七零八落地掉了出来。 至此见状，声讨变成了对这赌场管理者的暴动。李怀玉又用胳膊护着白银的头，两人好不容易从赌馆里才钻出来，他又想起来什么。 “你带来的那些钱……” 白银看了眼头顶的牌匾，刻着大大的“陋室”二字，又不住地摇头。 怀玉早已羞愧难当，只能默默点点头。他还趁机搂着白银的肩，二人对视了一眼，李怀玉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然而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拍手叫好的声音。二人不约而同回了头。 “白先生，干得好啊，我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呢。” 怀玉只见那是一个穿着浅黄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头上抹了发油，看着油油的，笑起来满脸褶子皱纹，很是一副轻薄面貌。两只细长的眼睛审视一般，把白银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怀玉身上。 “你眼光是不赖，我们那心慈面善的李老板，除了会打点枪，和几个钱以外什么都拿不出手，他弟弟倒是个青年才俊，你一把就捞了俩，钱也有了，人也有了。这可不比在小叔子身上吊着好多啦？” 李怀玉知道那明显是在讥讽自己跟哥哥，觉得这话说得好难听。开口想要发作，白银立刻拦了一步。而他低头发现，白银的脸色更加难看。 白银过了些时，才勉强挤了个笑脸。“顾老板管我这么多事做什么？你自己家的赌坊里头都快闹出人命了，不进去看看吗？” 顾梅峰却不以为然，他只往那传来阵阵惨叫弟弟赌坊里头撇了一眼。“一群刁民打死了一个甩货，又跟我有何干系？何况，你就不觉得那人该死吗？” 李怀玉虽然也痛恨那坑了自己的人，却不至于真的要看他被打死，甚至本能地想进去拉架……白银抓着他胳膊，旨意不再想要他去管里头的事。里头惨叫声越来越小，可能转念又想见了血实在是不好。顾梅峰扶着额，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他对一旁点头哈腰的男人使了个眼色。 “算了，小汪，你还是进去管一下，没死就赶紧送医院吧。” “是，是！” “……我们走。” 白银也不再顾那个人，拽着怀玉的衣袖，拉他上了人力车。回去的路上冷着脸，一语不发。以至于李怀玉也不敢找他说话。 一直到下了车，白银才似是终于缓过劲来。走到能见着家里屋子的地方，他长长叹了口气。 “怀玉，你怎么会被那种人盯上？” 怀玉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盯上？” 一群人，准备得倒是充分。害了你还想坑我，我要不是长了个心眼，我们两个人今天都要栽跟头了。 说着，白银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仅仅眨眼间，他的指缝里多夹了一张方块扑克。 “啊？你这是……” 白银将那扑克递给他，怀玉便立刻如获至宝地捧起来。 “你什么时候换的？” 怀玉努力回忆刚刚的情景，只能想到最大的可能是白银最后被近了身的时候。只见他这回脸色好上了些，又和平时那样冲自己笑着。怀玉这才终是放下心来。 但二人缓和的气氛，也只不过延续到家门口。事到如今，白银进自己家门简直比他还要得从容了。当他刚踏进院子里，就看见他大哥搬了张椅子翘着腿坐着，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千刀万剐。 “跪下。” “哥，我……” “跪下。” 李怀玉长得满脸通红，暗自咬紧牙根。但不敢有二话，只弯了膝盖，在梆硬的地上石砖地上下了跪。而那对着他的厅堂正中，恰好摆放着他爹的灵位。 怀金见了他身后跟着的白银，却是又立马笑逐颜开。 “我本准备再过些时候，你若还是没回来，就去那赌坊寻你。”左右横看，见他没缺胳膊少腿的，李怀金这才安下心来。他头一次见白银这副打扮，也是十分的喜欢，这一身男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既斯文又俐落，有股子自己渴求不来的书卷气。 何况白银最近气色确实看着好了一些，比起一开始总垮着张脸时要好太多。短短几天，李怀金就忘了一开始看到白银时的我不快感，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跟他作对。 他是这样想的，但白银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他想伸手搂住白银时，却被白银笑着推开了手。他经过这段时间察觉到，白银似乎不太喜欢别人主动去碰他。可倒也不是讨厌肢体接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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