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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移山

时间:2023-12-23 06:00:06  状态:完结  作者:卡尔维诺斯夫君

  同行的友人此时焦躁地手托车顶,很无措道:“行呗,这车今早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出问题了,回去晚了,小锦待会儿指不定又要训我。”

  苏筠努嘴,注意到有人靠近,眼色朝谢治群一飞:“有人来了。”

  谢治群不用提醒,也听见了脚步声,朝声源处看。

  那是一张足以令人心驰神往的面孔————年轻英俊,削瘦挺拔的身姿,凛冽寒冬的双眼,卷着一身清冷走来,脱俗又出尘。

  让谢治群生出莫名的熟悉。

  光线太暗,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岂料那人也回视了他,至此,便未再挪开目光。

  这毫不掩饰的压迫令谢治群感到轻微的不适,因为还没有哪个男人这样赤裸裸地看过他。

  击碎这诡异氛围的人,首当其冲是苏筠,他如热锅上的蚂蚁,不露怯上前客套:“老板吗?您能不能帮我们看看这辆车?”

  “对,对啊。”

  谢治群不自然划了一下鼻尖,扭头咳嗽几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男人的目光露骨深刻,像一匹运筹帷幄的孤狼,令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梁念诚见谢治群没有认出自己,失落潮涌而至,转身面对苏筠,提示人将车开进店内。

  随后别有用心地站到谢治群附近,使结实的肩膀轻轻撩擦谢治群,以弥补心理上的落差。

  但他此时并不知晓,锋芒毕露的自己,所展露的强势,已经在一点点冒犯故作矜持的谢治群。

  谢治群不知道这人是无意之举还是有意撩拨,即使仅仅是擦肩膀这样微不足道的身体接触,也令他难以缅怀那一刹的古怪。

  他挪一眼瞄身旁和自己身量差不多的人,好在这人没有看他,如释重负地吐口气。

  正要往旁边空旷的位置迈一步。

  这时男人忽然开口问:“你是刚从上海回来吗?”

  他怎么知道我刚从上海回来?

  谢治群迂缓收脚,他记得只告知过父母、苏筠、程锦这几人自己回来的消息,极不可能走漏风声。

  即便疑虑重重,但还是礼貌地应付:“嗯。”

  不甘心,短短一秒,这三个字梁念诚咀嚼多次,压制热烈的感情,憋屈地问:“去上海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不好关他什么事。

  谢治群听到这莫名其妙的问候,逆反心理猛长。

  他一言不发,以退为进,只是点头,缄口不言。

  这时男人又不冷不热地发问:“为什么回来了?”

  谢治群一噎,只觉男人狂妄自大,问题有侵略隐私的嫌隙,可为何语气听起来会有种耐人寻味的落寞?

  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筠已停好车,悠然自得地从店内走出,言笑晏晏地招摇手臂。谢治群恍惚中,不知不觉说:“结婚……”

  还未言尽,苏筠忙不迭拦截他的话:“车放好了。”

  “知道了。”梁念诚心如死灰,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男人的回答模棱两可,冷且迟疑,像在回答自己,又像在回答苏筠。

  谢治群默然地凝视男人爽利离去的背影。而苏筠大步流星,冲他眼前打响指,问:“看什么,看魂呢?”

  “没什么。”谢治群收回目光,心神不宁,瞧了一眼苏筠,若有所思地问:“你觉不觉得,这个老板似曾相识?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他?”

  苏筠摸着下巴沉思,娓娓道来:“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熟悉感了,不过云湾镇也这么点大,看见眼熟的人再正常不过,只是你,离开这么久了,难道还有记挂的人?”

  “记挂的人……”苏筠这句话倒是点醒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谢治群。

  除却小镇沾亲带故的旧友,他唯一会记挂的人是早已和自己失联的梁念诚。

  那个总是满脸脏污,遇到挫折不轻言放弃,不卑不亢坚强真挚,却在自己面前时而哭得涕泗横流的小孩儿。

  自那次失约,谢治群有五年没见过梁念诚。

  五年,说长不长,但大抵足以改变一个人的面貌、身高、品格。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还会到处受欺负,还会吃不饱饭吗?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谢治群思绪回笼,目睹男人从店里出来,前臂多挂一件外套。

  谢治群正猜测外套貌似是男人最初穿在身上的,不料下一秒男人直接送到面前,还刻意地抖擞,明摆着给自己的意思。

  男人嗓音萧肃如酌,察不出情绪:“穿上吧,外头太冷,你们可以进店。”

  谢治群霎时僵化,难以置信地反刍刚刚那句话。

  苏筠却先插进话茬,意有所指地勾手戳了谢治群的后背,小如芝麻地催促:“快接呀,老板也是一片好心,人热情体贴又帅气,这么晚了还要帮我们修车,多不容易啊,我可就没这个福分了。”

  “拿着,我具体说一下你们车的情况。”梁念诚用的是刻不容缓的口吻,谢治群起初还犹豫不决,苏筠又催促,他无奈接过衣服穿上。

  不情不愿道:“谢谢你。”

  “不客气。”

  看到谢治群套上自己的外套,之前那些不快通通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春风得意的舒畅。

  他顺势切入正题:“我已经把你们的车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一遍,高压线、火花塞、分电器没有受潮,至于为什么不能启动,我本以为根源在蓄电池,但并不是,倒是你们的发电机坏了。”

  “发电机坏了,那要重新更换一台吗?”谢治群斟酌道,脑袋蜷缩在衣领内。

  “对,只不过你们的车型特殊,我们这供不应求,没有这一型号,现在联系熟悉的商家,最早也只能三天后送达。”

  梁念诚很喜欢回答谢治群的问题,他说完这些不忘瞄一眼,暗喜谢治群能合适地穿下自己的衣服,“你们三天后再来取车。”

  “行,待会我搭出租回去,就是谢治群,你那一堆行李要怎么处理,刚才小锦又发信息给我,要是我再夜不归宿,她就撤回之前的答复,那我这辈子就完了!”

  苏筠一面痛心疾首地解释给谢治群听,一面颇为滑稽地作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治群背过身去跺了几次脚,经过几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转过身说:“你先回去吧,我这些行李放你家也不方便,剩下我自己想办法。”

  “那怎么行,你远道而来,我不能让你流落在外啊,你家又搬去省会了,住旅店不适合吧。”苏筠撇嘴。

  谢治群还想添油加醋,谢绝这个无厘头的请求。

  谁料一直蒙头夜色的梁念诚破壁开口:“实在不行,你可以在这住几天,都是同乡人,楼上有房间,你能借住。”

  这一开口着实恫吓好友二人。

  但苏筠早就看出梁念诚对谢治群态度特殊,竟也厚脸皮应下了,顺水推舟道:“借借借,老板说的都对。”

  谢治群登时间有种被无良商家贩卖的耻辱感,他还没来得及拒绝,苏筠就捞着他肩膀走到一边,苦口婆心:“这附近都是精品店,大晚上你去哪找旅馆,我看这也挺不错的,你就别挑剔了。”

  谢治群哑口无言,从一开始一切的走向就不对,陌生男人对他的嘘寒问暖,身上的外套,平白无故邀请住宿,过度的示好,皆令他无所适从,难以消受。

  “那我先走了,老板,谢治群。”苏筠比了一个手势,抓起包就一溜烟儿离开了。

  剩下尴尬的两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谢治群能明显感受到男人又把目光重新置回自己身上。

  他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为人鱼肉,如履薄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咽下口气说:“不好意思,我朋友说话不过脑子,我不住你的房,行李先放车里,我去找房子住。”

  然而转身的那一瞬,谢治群的手忽然被拉住了。男人的手掌粗糙且温暖,他疑惑不解,回头望了男人一眼。

  只见男人冷着半张脸,眼神阴恻。

  谢治群想挣脱,但实力悬殊太大,不论如何掰扯都甩不开男人的掌心。

  彼时男人又突然发力拽拔,迫使他整个人直接扑进男人宽阔的怀里。

  脑门贴在胸膛上,甚至能清晰听见剧烈的心跳声。

  男人裹挟烟丝的口气喷洒在额头,气若游丝地周旋鼻尖,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反感,甚至觉得好闻。

  一双手寻摸眉间,似乎在感受皮肤的细腻。

  黑影划盖谢治群的视野,他心惊肉跳地抬起头,与男人对视,又急促地躲闪,只因那双刻薄的眼神实在令人发怵。

  梁念诚撇开眼,动了动嘴唇,凄楚央求:“别走,治群哥。”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第34章 三十四

  =======

  治群哥……这天底下还有几个人会这样称呼自己,更何况是在他慕恋、怀缅、思念,承载一轮漫长岁月的云湾镇。

  谢治群睫毛几不可查颤了颤,灰蒙蒙的视野下,男人隐忍不发的眼神如悬挂于天穹的阴沉密云,迸射丝缕昏光,克制又猖獗。

  尽管很陌生,但他还是细心地从中体会到一丝不甘与卑微,似泥泞丛生的铿锵杂草,与隐匿多年的另一双眼渐渐重合。

  他缓慢撇脸不去看男人,心理防线早已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腰间腹部忽然被一双掌刃覆盖,隔着一层浅薄的衣料,独属于成熟男人温厚、敦实的力道塌然落下,如归巢的鸟儿一般庇护,而这将整个人尽数笼罩的安全感,是他作为男人从未品尝过的。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强势的占有与支配。

  谢治群开始追溯往昔,倒数的吉光片羽接轮褪去陈旧的灰色。

  一个久未言口的姓名浮出水面,他不可置信地抬眼,端详男人被夜色模糊轮廓的面孔,那个不能笃定的答案呼之欲出。

  你会是他吗?

  却不知这充斥疑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梁念诚蠢蠢欲动的心,他的确从未想过会面临,乖乖长大后与谢治群形同陌路的局面。

  眼前的谢治群抿唇,神色淡漠,貌似对他的唐突举动感到厌烦。

  毫厘之间,他终于放弃纠缠,撒开手,归还怀中人自由。

  “跟我来吧,给你认认房间。”梁念诚背过身,双手插口袋,愁眉莫展,硬邦邦吐出这几个字。

  谢治群面色红润,心口微微发胀,长久凝视着男人的背影,向前走了几步,发问:“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还有……你为什么要那样称呼我?”

  梁念诚停在店铺前,脚脖子跨越门槛一步,又收拢站定,高大的身影与釉色的光圈相衬。

  门前几株富贵竹碧绿沉静,枝桠翠萍,房檐上钩挂几只深红的喜庆灯笼在微风中摇曳,一切色调搭配恰到好处,眼前景致颇有电影感。

  男人柔和的音色一点一点被风吹到谢治群耳畔:“你的朋友,刚刚有提到你的名字,我之所以这样称呼你,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这么叫,我不想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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