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阵势也牵连到周围的几人,这些人发出不耐烦的骂声,不过也疲于动用语言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便偃旗息鼓,均用不满的刃利目光叱责梁念诚。 女孩忍无可忍,这时也有勇气,高声大喊:“色狼,他是色狼,这个人刚才摸我大腿!”她面露羞恼地指向青年,声音颤抖,来到矮小的梁念诚身旁。 这一惊骇世俗的尖叫声,令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目光齐刷刷往他们身上投掷。 被戳破的青年面目狰狞,心虚地从地上爬起,竟毫无半点羞耻心。 随后还恶人先告状,阴森的目光威逼女孩,又指梁念诚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别诽谤我,明明是这个小子撞我,才不小心碰到你,你以为老子愿意碰你啊!再说了!你大晚上穿成这样指定不了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儿!” 说完这些难听的话,他还怒气冲冲地上前推了一把梁念诚单薄的身躯。 这就导致梁念诚箍紧的手倏地放松,其中一个饭盒掉落在地。 顷刻间,鲜甜的汤水从掀翻的饭盒溢出,侵湿了梁念诚的衣服。 杏色的衣摆深了一大块,狼狈不堪。 梁念诚手足无措,瞟一眼怀中另一个完好的饭盒,松了一口气。 这次他没有懦弱,向青年投去一道阴冷的眼芒,起身,义正言辞地驳斥:“我看见了。” 他看青年,又看眼擒泪水的女孩,加重怒意:“就是你,心怀不轨,是你碰了她,我才撞你的。” 岂料青年更加嚣张跋扈,没有一点悔改之心,强词夺理道:“说不定你和她是一伙儿的,在场有哪位相信你们,也看到我碰这个婊子了!” 人群发出质疑的唏嘘声,用异样的眼光看面前这几个人。 女孩惊呼:“你!” 后无助地张望四周,绝望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求救的卑怯。 她希冀有谁再看到,只见四周皆是麻木不仁的面孔,而自己的嘶吼像虚张声势,没有人愿意再来声援她。 冷漠成了杀人利器,助纣为虐地令恶魔倨傲地仰起头。 梁念诚不甘于此,这种举目无亲,孤立无助,不被人信任的感觉他感同身受。 上前用瘦弱的躯体遮挡女孩,扭过头安抚:“你别怕,我相信你,大不了你一直站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这时沸腾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疾言厉色的女声:“我也看到了。就是你,你是色狼。” 话音刚落,众人皆往声源处望。 一个女人从后座站起来,指向脸色难看的青年,对梁念诚和女孩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说:“我相信你们,下一站就是警察局了,小兄弟,我和你一起做小姑娘的人证。” 梁念诚面露惊色,木讷地点头,因为这个女人他认识,是那个叫“小锦”的女人。
第24章 二十四 ======= 梁念诚和程锦一齐为女孩作证,在警察局录完口供。 审讯的警官秉公执法,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青年得到应受的惩罚,被行政拘留七天,这桩闹事得到一个好结局。 事后女孩向两位恩人道谢,程锦应对自如,梁念诚则有些拘谨。 衣服上残留排骨汤的痕迹,湿腻腻的黏附在皮肤,十分不舒坦。 他用余光偷瞄一旁的女人——墨绿色的格子衬裙,飘逸乌黑的长发,姣好的五官,出落得端庄大方,和谢治群是一类的人。 优越的家庭条件,从小就受良好教育的熏陶,皆有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底蕴,是那种埋没于芸芸众生中,也能惊鸿一瞥的存在。 他突然觉得,自己喜欢上谢治群,很可能是一件悲哀的事。 “总之,真的很谢谢你们。” 女孩感激地朝两人鞠躬,转身对寡言少语的梁念诚,感慨道:“小兄弟,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没有勇气去揭发他。” 梁念诚不好意思地扯了把衣袖,反应来得迟钝。 除却两个亲近的妹妹,他和异性交谈的几率接近零,更何况是年纪相仿的女孩,木然道:“不客气,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那个男人就是不对,你也很勇敢。” 一旁的程锦看在眼里,她对面前这个容易脸红的男孩心生好感。 不仅是因为男孩正义的挺身而出,还有眼下这幅不经世故间流露出的谦卑感。 男孩拥有一颗赤诚之心,令她想起自己的一位好友,在学生时代也曾在面对陌生人的不公时临危不惧,仗剑执言。 “小兄弟,你真谦虚了。” 程锦调笑一声,对女孩语重心长道:“大多数人对女孩的穿着是最不讲道理的,稍微添油加醋,就很容易人云亦云,我们控制不了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但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一语道破,梁念诚听得瞠目结舌,更觉自己愚昧无知。 程锦的话丝丝入扣,如若没有听到这番话,他的思想或许还停滞在旧守的观念中故步自封,认为女孩的穿着的确不妥,才会冒犯某些人的眼睛。 如今茅塞顿开,女孩穿着暴露并不代表她们轻看自身,而是对于自身个性的表达,任何人对这纯真的表达作出越矩之事,都是十分不堪的。 “谢谢你,大姐姐,我知道了。” 女孩十分动容,和程锦拥抱,朝梁念诚点头,便离去了。 梁念诚抱着怀中渐凉的铁盒,知道自己这么一遭耽误了大事,十分干硬地陈述:“不好意思,姐姐,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程锦看得出少年举止间的紧迫,便没有强留的意思,生出淡淡的惋惜。 “好,有事你就先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 因为已经错过一站,梁念诚抵达刘阿姨家还需要继续搭乘公车。 梁念诚穿着单薄的衣裳,开始担心赶不上刘远吃饭的时间。 彼时东南乡镇的街巷还是喧闹的,眼前马路疾驰过色调不一的车灯。 恍惚中,他陷入了沉思。 他对受过良好教育,识得大体的人一向存有敬畏之心,甚至于说甘愿被牵着鼻子走。 譬如初见就惊心的谢治群,还有说话一针见血的程锦。 他没有文化,嘴巴一直是笨拙的,碍于家庭压力,初中毕业后便没有继续读书的机会。 他也曾魂牵梦萦回课堂上听朗朗读书声。 他有自知之明,对谢治群,原本应该只有仰慕,再生出别的情愫,也只能是自讨苦吃。 他永远没有可能站在谢治群身边。 他最大的幸运,就是作为尘土,远远遥望着这一颗明亮的星星,将所有爱恋嚼碎了咽肚子里。 这是最好的结局,也是对自己未曾开始,注定就会悲剧的感情的宽恕。 五分钟后,公车如约而至,梁念诚这趟公车乘坐了半小时,才来到刘阿姨家。 开门的人穿着校服,屋内一股浓烈的泡面味扑鼻而来。 刘远一脸警惕,攥门把的手一紧,只开出一条细小的缝隙,对眼前的陌生面孔道:“请问,你是?” 梁念诚嗅到那股泡面味,就稍稍发怔,托出那盘铁盒,指腹感到盒底的冰冷,便知道汤已经凉了,更为愧疚自责。 “这是你的饭。” 刘远一眼认出这是母亲的饭盒,便有几分猜测,卸下防备,拉开门,喜出望外地舔舐嘴角沾上的葱花,开门见山道:“哦,是我妈让你来的吗?” 没有等梁念诚反应过来,就不管不顾地接过那盒吃食。 平日他最喜欢母亲的厨艺,那叫一个香儿。 如若不是在家饿坏了,他才不会吃泡面充饥。 梁念诚尽量摆出一个温和的笑脸,即使他的年纪比刘远还小几岁,心平气和道:“不好意思,刚才有事耽搁了,所以汤凉了。” 刘远呵呵憨笑出声,根本不在意,倚靠门边上,张嘴霍霍:“将心比心嘛,没事儿,这算啥事,用不着说抱歉,待会我回锅热一下就好了,诶,你吃饭了吗,小哥,要不进来吃几口再走。” 梁念诚对这始料未及的攻势不知所措,惶恐待会赶不上公车,延误明天上班,便道:“不用了,谢谢你,这离我家太远,我担心待会赶不上公车。” 刘远留意到梁念诚衣服上大片的污渍,散发出和排骨汤一模一样的味道,奇怪道:“你的衣服……” 梁念诚抬头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头看污渍,解释:“阿姨原本也给我留一份的,不过被我不小心弄翻了。” 刘远一脸恍然大悟,扩大了嘴唇:“哦……” 梁念诚略带歉意地笑,说:“那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 再搭乘公车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八点,但出现另一个拦截他回家的问题——他居然没带钥匙。 无奈之下,梁念诚只好寄希望于宿舍有人,不情不愿地猛敲门,连续敲击十几下,却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家是空的。 自和廖成泽成为室友伊始,他们的关系一直不温不火,甚至连点头对视都微乎其微。 梁念诚因为亮仔的关系对廖成泽心存芥蒂,并不打算理他。 而廖成泽亦然,对他保持爱答不理的态度,偶尔还会莫名其妙生出些匪夷所思、不知根源的嫌隙,甚至恶语相对,这令他本就匮乏的好感大打折扣。 梁念诚愤懑地捏起污渍的一处衣料,弓脖嗅一嗅,蹙紧眉头,无所适从地托着下巴思量,原地等待好半天,彻底崩溃了。 身上的味道变质作呕,似乎将他的鼻子绑架了,八风不动不肯离散,拒绝对其他清新的空气放行。 他彷徨地蹲在原地一会儿,决定还是求助,便动身前往亮仔的宿舍。 可当敲响亮仔的宿舍门,仍是无人开门,贴耳倾听,也没有任何动静。 梁念诚自问自答:“去哪了,不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吧。” 不容置喙,那个人指的是廖成泽。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 梁念诚感到担忧,他靠在门边上耐心等了一个小时,也未有人归来。 亮仔的运气很好,能一个人独享一间宿舍,根本没有别的室友打听消息,自己又没手机,所以等了会儿便去楼下的电话亭,给亮仔打电话,结果还是不尽人意,电话没有接通,最终败兴而归。 惭愧之情涌上心头,因为他对亮仔能去哪,这个问题没有任何头绪。 明明此前亮仔一直很照顾他,处处为他着想,然而自己作为朋友,却连最基本的了解都办不到。 梁念诚从前一直觉得能维系人与人之间关系最牢靠的壁垒,即是血浓于水的亲缘纽带,这是世界上最牢靠的关系。 他时常害怕一段感情的归宿会是结束,他极度害怕失去和亮仔的友情,就像极度害怕有一天,谢治群突然发觉他违背常理的爱欲,最后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毁于一旦。 无家可归的梁念诚,如鬼魂游荡在空旷的产业园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谢治群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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