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不过如此。 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窝缩在公园长椅上,安安静静地盯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夜色已深,天上零零散散地分布这几颗星星。谢臻那时候拦着吴婉上来打他,嘴里面一直在说是他错了是他的问题,可谢时雨却不懂,喜欢他是一件错事吗? 即便谢时雨知道谢臻不是那个意思,却还是忍不住钻进牛角尖里,使劲去探寻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谢时雨从生下来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吗?难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遇见他都是不值得的事吗? 谢时雨自嘲冷笑了下,走到便利店买了盒烟和火机,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角落里抽完几根,彻底平复后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谢臻似乎没有吃晚饭,到了这个点估计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谢时雨路过一家面店,给谢臻打包了面回去,等到医院的时候,盯着窗户里的“一家三口”,手里温热的面又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谢时雨找了个位置坐下,只能给谢臻发短信,可短信发出去仿佛石沉大海,等到面彻底凉了,谢臻也没有出来。 医院里的走廊是很冷的,谢时雨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捧着打包盒,听见门吱呀的声音,才慢半拍地寻声看过去。谢臻皱着眉看他的着装,平静如水地说道:“你明天没课吗?” “想着给你送完吃的就回去,但你没有回我信息。”谢时雨眼带倦色,将打包盒递给谢臻,听到谢臻一句手机没电了,也只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扭头准备走人。 谢臻却蓦然出声叫住他,突兀得要命:“这两天先别来了,爸脾气差,你好好上课,好好复习。” 话音一落,谢时雨喉咙仿佛哽住,偏过头皱眉看他:“哥……” “听我的吧。” 谢臻手指穿过包着打包盒的塑料袋,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听见谢时雨异常平静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我们完了,对吗?” “……好好复习。”谢臻心头一揪,推开病房门再次走了进去。 于是谢时雨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清脆的、刺耳的。大概率会是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脏。 谢时雨扯着嘴角,露出个分不清意味的冷笑,他将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团巴团巴扔进垃圾桶里,仿佛只有扔掉什么东西才能舒缓他这糟糕的情绪,但谢时雨一无所有,而谢臻平时最爱说的就是注意你的学业注意你的成绩。 谢时雨扔掉了校服,试想着这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一点麻烦,譬如连续一周都拒绝穿校服进校,以恶劣的态度再次把谢臻叫到学校。或许那样他们可以算是没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隔着一道病房的门,却仿佛隔着一整个世界。 他伸手将薄款帽衫的帽子戴上,又一次没甚出息地坐在了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只不过这一次谢时雨不再傻傻得等待着谢臻出来,而是闭着眼睛准备休息,他抱着手臂,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是他定的闹钟响了。 一个提醒谢时雨要督促自己吃点维生素片的时间。 晚上十一点半。 紧接着他该去简单冲个澡,然后和谢臻简单聊两句,最后赶在十二点之前睡上觉,早上六点再爬起来准备上学。谢时雨脑海中闪过很多场景,诸如此类,都是些无聊、重复的场景,可却因为这个家里有谢臻在,于是一切都变得有意义。 “他是蓄意报复!”谢天宇的声音猛地从里面传出来,带着异常愤怒的尾音,在推开病房门的一瞬间,声音几乎可以称作是爆破式的。 “你不觉得好笑吗?这么多年来,他就像一个只会围着你转的哈巴狗一样,你以为是为什么?如果他要讨要什么好处,巴结我和你妈妈才是明智之举,可他从小时候就瞄准你,因为他是个会咬人的狗!你知道农夫与蛇吗……”谢天宇陡然加速的语速让他面色涨红,仅仅从病房内露出半个手掌的谢臻往前走了一步,平静又无奈地喊了一声:“爸……” 谢臻后面的话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时雨的存在,他一时流露出些许不自然,着急忙慌地道:“你怎么还没走?” 顷刻之间,满脸通红的谢天宇已经冲上去紧紧攥住了谢时雨的衣领,他面目有些狰狞,仿佛要当场勒死谢时雨:“你这个……” “贱东西,你想说这个吗?”谢时雨反扼住谢天宇的手,争取给自己夺取出呼吸的空隙,他被掐得脸色涨紫,却还是云淡风轻地反问着。谢臻冲上来,拽着两个人的手往反方向拉,从牙缝中用力挤出几个字:“够了……!” 光是扼住一个成年Alpha,就已经够麻烦了,更不用提两个状态不太稳定、死死纠缠在一起的Alpha。以至于谢臻手指摁到发白,也只能微微拉开一定的距离,他力竭地呼了口气,松开双手,听着不堪入耳的骂声,终于忍无可忍。 谢臻退后两步,蓄力狠狠地往谢天宇脸上打了一拳,与此同时反手又给了谢时雨一巴掌。 两个人被冷不丁地打翻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谢臻呼吸沉而重,他冷漠地开口:“我说够了!” 谢臻稳了稳呼吸,指向谢时雨:“最后一遍,给我回去。” 谢时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微微抬起来,死死地盯着谢臻。谢臻总有一股,那双眼睛马上就会滴出献血和眼泪出来的错觉,他不敢直视谢时雨,只能微微将头转开。仍旧跌坐在地的谢天宇依旧沉浸在自己被亲生儿子打了一拳掀翻在地的不可思议之中,出神地捂着自己的脸颊没有说话。 身侧不远处的谢时雨踉跄着准备站起来,却腿使不上力气,来来回回反复跌倒好几次,谢臻的那巴掌不比打谢天宇的拳头要轻,他又好似轻飘飘地问谢臻:“谢臻,我们完了,对吗?” “对吗?”谢时雨又一次轻声问道。 谢天宇整个人几乎要从地上弹起,怒不可遏地要再次一把拽住谢时雨的领子怒骂一句,而谢臻眼疾手快地挡在两个人中间,他横在中间,手挡着谢天宇,离谢时雨只不过半步之遥。 于是谢时雨将头轻轻垂下来,像是要如往日、平时那般抵在谢臻的肩颈处,可甚至还未等发丝触碰到他,一只手便轻飘飘地抵住了他。 “回家吧,我送你一程。”谢臻托起他试图依偎的脸,然后静静回视了下谢天宇,坦然道:“太晚了,他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一下他。” 不容反对的,谢臻拽住谢时雨的手腕,手上的劲道很大,几乎是有要把人手腕捏断的趋势,谢时雨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被迫跌跌撞撞地往前,谢时雨盯着谢臻露出的那节苍白的、血管清晰可见的手腕,抿着嘴不出声。 谢臻拽着他出了医院,再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将谢时雨猛地塞了进去。一路上,谢臻都走得很急,呼吸急促,他努力平稳着呼吸,站在车门前看着谢时雨道:“你耍什么脾气?” “你非要留在那里等着谢天宇把你生生打死还是让他用难听的话把你淹死?!”谢臻说完,抬脚恶狠狠地踹了一下车身,整个车被踹得剧烈摇晃了两下。谢时雨半个身子还在车外,姿势略显僵硬,他攥着皮革后座的手指紧了紧,却因为指尖出汗而猛地打滑了一下。 谢臻站在昏暗的停车场里,表情有些不明,谢时雨伸出手去触碰谢臻垂落的手,轻轻攥在手里,他慢慢地又从车里探头起身,猛地抱住谢臻的腰,轻轻埋在谢臻的肩膀上。 然后谢时雨似乎哭了,称不上所谓的嚎啕大哭,只是隐约掉了几滴眼泪,透过衣领流进谢臻的身体里,这人声音故作镇定,只是尾音还带着颤:“你不要我。” 谢臻听到这一句话,心却莫名冷了半颗,他抬手握住谢时雨的手臂,喉咙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艰难地问出:“所以谢天宇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 “……今天先到此为止吧,等妈醒了再说。” 谢臻轻飘飘地拍了拍谢时雨的背,想要将他推开,可谢时雨无声又安静地凑上来吻了他一下。谢臻没有躲,却在谢时雨捧着他脸想要索取更深入的吻的时候,保持着那张倦怠的、平静的表情。 “真的已经够了。”谢臻静静道。 将谢时雨送回家后,谢臻连着三天没有再回家,他在医院和谢天宇一起轮流照顾吴婉,避免情况再出现恶化。谢臻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可他不想去问谢时雨,吴婉偶尔醒来的间隙里,嘴巴里反反复复念着些什么,谢臻已经听得耳朵几乎都要起茧子,无非是说谢时雨哪里不好,又说让谢臻离他远点。 谢臻安安静静地替吴婉擦脸,一身不吭地洗完毛巾后,跑到没人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他承受的东西似乎有些太多了,以至于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去调节。在谢时雨不在的这三天里,谢天宇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有关于谢时雨的事,从各个方面论证他究竟是一个有多么歹毒的人,不仅是他这么说,吴婉也这么说。 谢臻不想太过于苛责谢时雨,但或许谢时雨从某种角度上说得很对,他们确实完了。 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再以恋人的关系继续待下去。 太多事压得谢臻喘不过气,于是他想选择逃避,而逃避的方式就是让一切都回到原点。谢臻规划得很好,等谢时雨高考完后,如果他不想继续住在这里,可以替他租个离大学近一点的房子,拉开他和谢天宇吴婉之间的距离。作为风暴眼中心的自己,谢臻可以少回家,等这段时间过去,或许一切都会好的。 而解决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他和谢时雨的关系必须恢复到原点。 谢臻知道这对谢时雨来说有多残忍。
第80章 再无谢时雨 80 吴婉醒来的那天,泪眼朦胧的,跟疯了似的大喊大叫,连谢臻也认不得了,她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在谢臻小时候怀过一次二胎,后来在七八个月份的时候死在了肚子里,最后是剖出来的。自那以后吴婉的精神状态就变得不是很正常,大部分时间里或许还认得谢臻是谁,有时候发病了,连谢臻也不认得。 后来谢时雨来了谢家,吴婉不喜欢他,虽然谢臻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或许在吴婉心目中第二个孩子该是个乖巧懂事的,而不是一个有些阴沉木讷,还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眼下她又发病,不认识谢臻,却还记得谢时雨,尖叫着骂离我儿子远一点,滚开。谢臻在病房里默默地听着,尖锐的声音刺痛着自己的耳膜,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天宇冲上去安抚她。 谢臻实在是很疲倦了,闭着眼睛,神经却片刻都不敢放松,他离开医院,赶着早高峰开车到警局里去工作,一颗心脏跳得很快,不知为何惴惴不安,他魂不守舍地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沓,伸手用力搓了搓脸。
81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